第13章 殉情者
这处古寨为三进庭院。
客房位于前院的东西厢房。
在荆州都督府的府兵校尉押解下，狄仁杰来到一间客房门前。有府兵校尉立即上前打开房门，粗暴地将他推进了房间，之后关门落锁。
这哪里是待客之道？
分明是变相拘禁！
狄仁杰环视这间客房布局，目光最终落在了狭小的后窗上。
两名府兵校尉叉腰守在客房门外，其他人则扭头离去。
这些身强力壮的府兵校尉显然训练有素，他们脚步齐整，呈一列纵队行进，径往内院复命。
人头攒动的内院，然而并没有人出声，气氛异常压抑。
溏哈尔站在临时搭建的平台上做法，不时焚烧什么东西，火苗绕身，嘴里念念有词。
透过正堂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
身着翠绿色婚服的新郎官武元庆稳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他神情威严，帽檐穗须随风飘动。
桌子另一侧的那把椅子是空的。
作为天师道的在册相师，溏哈尔对于深夜成亲的流程安排那是一清二楚。
他神情自若，舞剑、弹指、嘴里念念有词……动作潇洒飘逸，宛如表演般具有欣赏性。
在场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丑时三刻，阴阳交界，鬼门开，混沌散。荆州都督府录事参军武元庆与幽都县令之女阎四娘大婚志喜，龙凤呈祥，慈悲，慈悲！”
溏哈尔收剑入鞘，谄媚地看向正堂。
“吉时已到，婚礼开锣！有请新人武元庆到场！”
在多名府兵校尉的护卫下，武元庆阴沉着脸稳步前行，来到祭台上，负手而立。
溏哈尔继续道：“来人啊！请新人阎四娘到场！”
众人好奇地探头四下张望——
几位府兵校尉用门板抬着阎四娘走了过来，将她稳稳放在祭台上。
台下顿时一阵躁动。
只见阎四娘穿着大红色喜庆婚服，紧闭着眼睛不说话。
她身体僵硬地躺在门板上，双手交错搭在腹部，脸上涂抹厚厚的粉底和胭脂，整张脸宛如贴着一张假面具，尤其在夜色中看上去十分诡异可怖。
武元庆看清她的模样，不禁厌恶地皱起眉头。
公事公办的溏哈尔不为所动，高喊道：“一拜天地！”
“且慢！”
武元庆一声断喝，叫停溏哈尔的流程。
“哎，天师，凭什么老子站着，阎四娘却舒舒服服地躺在那里？女人生来下贱，岂能比大丈夫尊贵？！”
溏哈尔见风使舵连连表示赞同。
“对对对，武参军言之有理。”
武元庆先后指点着旁边的府兵校尉，“你，还有你，过来帮老子一把，把新娘子扶起来！”
两名府兵校尉立即上前，一左一右将阎四娘搀扶起来。
“一拜天地！”
武元庆神情倨傲地站在那里，岿然不动。
居高临下看着府兵校尉们抓住阎四娘的脑袋往地上摁，强制她跪地磕头，行三拜九叩大礼。
他满意地哈哈大笑。
“二拜高堂！”
府兵校尉将阎四娘的身体调转，对准正堂方向，如法炮制。
阎四娘双目紧闭，无声抗争。
“夫妻对拜！”
两名府兵校尉又将阎四娘强行拖拽了过来，朝旁边的武元庆行三拜九叩大礼……
自始至终，武元庆昂首挺立，张狂至极。
冷血无情的溏哈尔对此视而不见，大声宣布。
“请新人就座！呈交杯酒！”
两个丫鬟战战兢兢地上台，其中一人将手里的酒碗递给了武元庆，另一人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
总不能给新人灌酒吧？
看她极其抗拒的样子，也喝不下去啊！
武元庆见状一把夺过对方的酒碗。
“滚吧！”
丫鬟们仓皇离去。
武元庆端着两只酒碗，一手给自己，一手往阎四娘嘴里灌。
可惜，她死活不肯张嘴，酒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
武元庆一时火起，自己的酒也不喝了，先后将两碗酒都泼到阎四娘的脸上，转身来到溏哈尔面前。
“哎，接下来，天师还有什么安排？”
“鞭笞、拆骨、天葬，以免参军沾染晦气！”
“那还等什么？赶紧进行吧！”
“是。”
溏哈尔阴险的脸转向阎四娘。
此时阎四娘已被府兵校尉重新放回门板，直挺挺地躺在那里。
溏哈尔右手微动，隔空取物，手里赫然多了一副皮鞭。
现场人影憧憧，挨挨挤挤。
不知何时，狄仁杰已藏身人群中，探头探脑张望。
只见溏哈尔拎着皮鞭来到阎四娘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无量天尊，溏某得罪了。阎四娘，你准备好了没有？溏某今天必须打你三鞭。这第一鞭，名曰泄气！你身上戾气太重，怨气堆积，恐掀翻荆州武家祖坟。今日销毁你身上邪魅戾气，希望安分守己！”
啪的一声脆响。
皮鞭狠狠抽打在阎四娘的身体上。
包括武元庆在内，现场的围观者赶紧后退，似乎担心被溏哈尔凌厉的皮鞭打到。
唯有狄仁杰站在原地不动，不禁皱起眉头。
众目睽睽之下，阎四娘僵硬的身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溏哈尔见状有些惊诧，“哎，看来你有些不情不愿啊！嫁给荆州都督府录事参军武元庆，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
说完，挥鞭猛抽。
“这第二鞭，魂飞！魂魄凝聚，邪念丛生！阎四娘，你要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道理。溏某已经替你掐算过了，你与武参军天作之合，即便此生无缘做夫妻，死后同坟同冢，也能来世尽享荣华富贵！溏某要你即刻认命，抛弃无妄之想！”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阎四娘的身体慢慢悬浮起来，足足有一米多高。
“大胆！还敢跑？”
溏哈尔见状一声惊呼。
皮鞭重重地打在悬浮在空中的肉身上。
“第三鞭，魄散！”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响，阎四娘忽然重重地落在门板上。
溏哈尔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继续道：“好，这就对了。这第三鞭，魄散！溏某今日击毁你的魂魄，径往十方净土，不偏不倚，百年之后只能乖乖躺进荆州武家的坟冢里！”
做完这些的溏哈尔体力已经严重透支，身体摇摇晃晃，颓然跪倒在地。
大汗淋漓，大口喘着粗气。
有府兵校尉赶紧上前，将其搀扶起来。
溏哈尔努力坚持着，低吼道：“快！快！趁阎四娘魂魄已散，短时无法汇聚，拆骨！”
伴随着嗡嗡的罄鸣之声，一名蒙面刽子手拎着鬼头刀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接过杂役递来的一碗老酒，一口气喝个精光，之后又将含在嘴里的老酒悉数喷洒在大刀上。
接着，将鬼头刀搭在阎四娘的肩膀上，比划着两下砍头的动作。
刽子手突然大喊一声，对准她皙长的脖颈狠狠砍了下去。
有胆小者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条黑影朝阎四娘飞扑了过去，并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刽子手的大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