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拭去泪水的法医

以己为盾的母亲

母亲会拼死保护自己的孩子。

即便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也要想尽一切办法，不让孩子受到伤害。

这种强烈的念头大概是刻在母亲骨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生命的延续，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活下去。

我就见过这样一位母亲，至今想来都难以置信。

即便此前我已见过太多死亡，但看到那具尸体时，我的内心还是无比震撼，难过得几乎要掉下泪来。

有一位厨师，是个急性子，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惹事，很不招同事待见，所以频频换工作。他因为职场失意，开始服用兴奋剂，不久便出现幻视、幻听；又因为工作的原因，身边常备着一把柳刃刀[1]。

有一天，他突然掏出藏起来的刀，刺向过路的行人，导致六七名无辜的路人遇害。

就在他持刀行凶时，恰巧有一位母亲推着婴儿车经过。母亲远远听到有人呼救，声音凄惨。她猛地抬头，赫然看到一个面目狰狞的中年男人拿着刀正向自己冲来。

她推着婴儿车，车里躺着她的孩子，眼下根本避无可避。

不知是出于本能还是母爱，又或者两者兼有。

母亲情急之下竟然背对着男人，扑向婴儿车。

就在她扑向婴儿车的下一个瞬间，悲剧上演。男人毫不留情地用刀刺向女人后背！

哪怕自己死去，也要保护孩子——刀插在母亲背上，这份母爱着实令人唏嘘。

就在这时，犯人终于被控制住，然而悲剧并未就此结束。

男人手中的柳刃刀竟然刺穿了母亲的身体，直抵婴儿头部。

一把刀同时夺去两个人的生命，母亲拼死保护的孩子终究没能活下来。

我虽然不迷信，但看到这两具尸体时，还是忍不住感慨天道之无情。

历史上也发生过类似的事。维苏威火山的突然爆发彻底打破了庞贝城[2]居民平静的生活，就像静止的钟表指针，整个古城被火山灰瞬间掩埋。

数百年后，人们在废墟中发现了一对母子的尸体，母亲直到死去也将孩子护在怀中。尸体同古城中的其他遗迹一起，被保留至今。

母亲会本能地觉察到孩子的危险，并不顾一切保护他——这是我在一次次尸检后得出的结论。与此同时，我也愈发感受到母爱的深沉，并为之折服。而且这种爱不局限于人类，是动物的共性，或者说是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

与之相比，男性对孩子的爱，也就是父爱，就显得逊色一些。这也是我作为一名父亲的切身体会。

如果换成孩子的父亲，面对凶残的犯人，他会如何应对？在我看来，他大概不会以自己为盾，将孩子护在身前。当然，我并不是在否定男性。如果换作父亲，他大概会抱起孩子逃离现场，或者与犯人搏斗。但至少不会像母亲这样，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本案中，犯人行凶时，母亲正推着婴儿车。可她不仅没有转身就跑，反而用身体保护婴儿车。自己的死活无所谓，只要孩子能获救——母亲当时大概是这样想的吧。

“我也许会死。”她恐怕早有预感。

尸检结果显示，母子二人都是直接死于失血过多。我忙完手中的工作，忽然想起这一家的父亲，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一时语塞。

我只能在心中安慰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您的夫人直到最后一刻也在保护孩子，她是一位非常伟大的母亲。”

街道上响起流行歌曲。

人们宛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神色如常地在路上穿行。

注释：

[1] 主要用于制作刺身（生鱼片）。

[2] 古罗马城市之一，位于那不勒斯湾维苏威火山脚下，于公元79年被维苏威火山爆发时的火山灰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