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早悟兰因
“我的生活很单调，我捕捉鸡，而人又捕捉我，所有的鸡全都一样，所有的人也全都一样，因此，我感到有些厌烦了。”
“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的生活就一定会是欢快的，我会辨认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脚步声，其他的脚步声会使我躲到地下去，而你的脚步声会像音乐一样，让我从洞里走出来。”
“你看到那边的麦田了吗？我不吃麦子，麦子对我一点用也没有，我对它无动于衷，但是，你有着金黄色的头发，所以你一旦驯服了我，金黄色的麦子就会使我想起你，我甚至会喜欢那风吹麦浪的声音……”
小王子与狐狸的初遇是全文流传最广的一段，关于驯服，读者各有各的理解。
亲情？友情？爱情？还是赋予意义？
黎晗特意停顿。
“驯服究竟指什么呢？”果不其然，颜卿发问了。
“是彼此需要。”黎晗轻声说，“花费时间，创造羁绊，让某人变得与众不同，不可或缺。”
“我瞎说的，听听就行，别当真，我对亲情，友情和爱情的理解全部来源于文艺作品，所以我是完美主义者。”他给自己找补，“假如让自己被驯化，就难免会流泪，这是代价，只有双方都会流泪，才是平等的幸福。”
他不愿承受这份代价，一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为了某人落泪，因为别人的一瞥一笑挂怀，恐惧感便从内而外蔓延，在体表结成一层凌冽的坚冰。
那样的他，还算是本我吗？
逃避也好，自私也罢，黎晗想不通，也不想深思。
思考太累了。
“真的会有平等的幸福吗？”颜卿把玩偶抱得更紧了，贴在脸上，声音隔着厚厚的绵料，听着瓮声瓮气的。
“难。”黎晗喝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我用数据说话，数据是最真实的，比切身感受更有说服力。”
“幸福也有数据？”
“有，离婚率。”黎晗随手将书本放在柜上，娓娓道来，“离婚率年年创新高，去民政局办事的人，每三对中就有一对是去离婚的，这哪叫幸福。”
颜卿不语。
道理谁都懂，找一个人结婚简单，可一起过几十年的日子不容易。
感情需要双方不断确认，相互付出，长时间维护，小到柴米油盐，大到人生规划，过程中人会累，会为了代价落泪，落泪的次数多了，便觉得不值。
维护失败，感情破裂，一个失败的家庭就此产生，而这份不幸又会顺着血脉延续到儿女身上，有如诅咒。
爱情，友情，亲情，三者息息相关。
“在数据的衬托下，平等的幸福难能可贵。”黎晗打个哈欠，倦怠地说着，“世道如此，渣男渣女太多了，都想当感情中的受益者，做那个单方面被爱的人，随着人渣数量的增长，环境改变，猜疑链形成，大家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烂人，想不吃亏，只能先让自己变渣。”
恋爱是场豪赌，正常人用真心做筹码，博一个头奖，博成了，双向奔赴，皆大欢喜；博输了，心灰意冷，人财两空。
听起来合理，勇于尝试，方能成功，碰上人渣属于运气不好，调整一段时间，汲取经验，下次再战，次数多了总能撞上情投意合的。
哪有小孩天天哭，哪有赌徒天天输，对吧？
但问题是……正常人谁赌博啊？
“你只说难，没说不存在。”颜卿松开玩偶，打字。
“话没说死，世界这么大，什么人都有。”黎晗跟上话题，“举个例子，我最喜欢的青年作家是苏易安，他前段时间在小说里讲述了自己的成长历程，高中时他和同桌的女孩聊天，聊到小王子，两人不约而同的代入了猴面包树的角色。”
“猴面包树？书里出现过这个角色吗？”颜卿被吸引住了。
“在B612星球上，多余且遭人厌弃，代表负面情绪。”黎晗讲解，“苏易安和同桌女孩同病相怜，共为世间的冗余之人。”
“后来呢？”
“后来他们结婚了，就在去年。”
听到结局的颜卿松了口气，问：“猴面包树之间的彼此驯服？”
最喜欢的青年作家与初恋修成正果，有了正面例子，黎晗面对幸福应该不全是悲观。
“嗯，世界上有千万棵猴面包树，但是对他们来说，唯有对方才是与众不同的那棵。”谈到这，黎晗说话的声音软下来，“真令人羡慕。”
他第三次表达艳羡。
“这就对了，难归难，要满怀希望，既然总有人能获得平等的幸福，为什么不能是你呢？”颜卿学着心灵鸡汤的口吻劝说。
“小王子中的狐狸有一句台词，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黎晗指指胸膛，“只有用心才能看得清。”
“我不懂人心，全靠赌，同时我运气也差，总是赌输。”他说，“我没有苏易安那种爽文主角式的经历，能老老实实独善其身，就够了。”
不做人渣，却也不指望以此获得福报。
“熄灭我的眼睛，我仍能看见你。”颜卿放下手机，推开玩偶，小声念了句诗。
声音落到黎晗耳朵里，他对国外诗歌知之甚少，没找到出处。
“是里尔克写给莎乐美的情诗，熄灭眼睛，仍能看见的，才是真相。”颜卿阐明真意，“真相需要时间沉淀。”
猜疑链要通过沟通一点点破除，她用谎言跳过了这一阶段，黎晗对她全无戒心。
表妹的身份不过是表象，熄灭双眼，才能看清内在的真挚。
是非对错，时间会给出答案。
“扯远了。”黎晗长舒一口气，不再忧虑，“用心观察，观察谁啊？相亲市场吗？那帮算命先生还不让我去呢，两年内不结婚会出问题，我倒要看看能出什么问题。”
以他的条件，想结婚容易得很，真心相待做不到，功利点还不行吗？
有钱有颜，父母双亡，品行端正清白，随便找个“合适”的，轻轻松松便能缓解孤单。
他不情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