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坏女人
“听起来不如去工地啊,颜工。”黎晗调侃。
“工地?测绘月薪两千,造价一千,还得跟工程。”颜卿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平台招聘信息,“两三年后才能涨工资,我如果有在工地待几年的毅力,早去准备考研了。”
她这辈子的毅力点数全加在攻略黎晗上了。
“哪个单位的?”
“称,称不上单位。”颜卿期期艾艾,声音越来越小,“是个电子厂,流水线普工……”
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讲什么。
“你有病啊?”黎晗平日的涵养荡然无存,爆了句粗口,“应届生的身份不要了?”
许多人嘴上说找个厂上班,其实是开玩笑,玩闹性质居多,结果颜卿竟然真去了。
黎晗嘴上一直念叨着让颜卿搬走,但钥匙都留给她了,不会赶人的。
毕竟是自己表妹,他对舅舅家有愧,该有的照顾不能少。
现在好了,舅妈问起来,他该如何应对?
说在自己的帮扶下,颜卿成为厂妹,正式踏入社会?
以老一辈爱说闲话的程度,不得把他挂出来天天骂啊?
说闲话不要紧,反正黎晗听不见,他真正难以接受的,是回忆中关于母亲的那一关。
母亲生前和舅舅关系蛮好的。
“临时工而已,暂时不签合同的,我身份证都没办下来呢。”颜卿凑近一点,把黎晗挤到沙发角落,“哥,你生气了?”
在意才会生气。
表妹的身份真好用。
“是表哥。”黎晗气愤之余不忘矫正。
“差不多,都这么叫。”颜卿依旧笑嘻嘻地,“表哥听着怪生疏的。”
“咱俩本来就不熟,认识才几天。”
“几天?十六年!你还欠我两本漫画书和一个气球呢。”
投宿那晚,黎晗想用睡衣抵漫画书的债,可颜卿付了钱,这笔账自然清不了。
头疼,黎晗按揉太阳穴,分不清究竟是因为生气,还是脑袋上的外伤淤血。
“哥,你再帮我个忙呗。”颜卿压低声音。
“直说。”
“陪我出去转转,我想透透气。”
“行。”黎晗攥着打火机,反复按压滑轮,看火苗升起又熄灭。
颜卿似乎受不了烟味,最近两天他有尽量克制吸烟频率,实在受不了再去外面的吸烟室。
“走,换衣服!”
……
夏天昼长夜短,但架不住出门已是晚上十点,天黑的彻底。
小城市没有精彩的夜生活,在外活动的行人大多已回家休息,仅剩下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其中情侣居多,手拉手并肩漫步,时不时附在对方耳边说几句私密话。
“不记得喝了几个,反正你不能开车,钥匙在这,插在车上,我就看着办吧……”路灯下有位留着长发的小伙在弹吉他,身前立着“欢迎点歌”的牌子,却空无一人,顿显出几份郁郁不得志的意味。
白天雨刚停,空气有些湿冷,黎晗深吸一口气,冷气钻入鼻腔,刺激头脑,略略驱散昏沉。
“哥,你额头上有包。”颜卿早发现了,拖到晚上才问。
“撞到公交车窗上了,没大碍,过几天就消肿了。”黎晗敷衍道。
自己靠着玻璃cosplay忧郁青年,这种事死都不能说出去。
“我还以为你被人打了呢。”颜卿忧心忡忡,“你白天说碰到点事……”
“斗殴要被拘留的,我说的事是撞上个老大爷。”
黎晗把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一遍。
“对方逆行,你为什么要赔钱?他才是过错方啊!”
黎晗讲故事的功底不错,给颜卿听出代入感了,对着空气挥出一击直拳,义愤填膺的模样,“对付这种老不……老人家,必须要出重拳!”
“麻烦。”黎晗指了指自己,“跟他纠缠半天,等交警来,再调监控,最后罚他款,我还得全程跟着,图啥呢,没意义。”
“懒汉。”
“对对对,我是懒汉。”
要是没有那一大笔遗产,以黎晗的性格,有很大概率成为“网吧大神”的其中一员。
做日结工,拿到一天的工资可以玩两天,泡网吧,打游戏,吃挂壁面,抽散烟,有钱就玩,没钱再做。
有些网吧大神过年还回趟老家,他连家都没得回,省下车票钱又能多摆几天。
安之若素。
“宁愿吃亏也怕麻烦,麻烦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能全避开不成?”颜卿开始铺垫。
“我有钱啊。”黎晗轻飘飘地说,“有钱在外地买房,不必回老家,即便不工作,账户里的存款也足以支持我度过相对富足的一生,家务可以请阿姨,理财可以交给金融机构。”
“人际关系,私人生活,绝大多数麻烦都与我无关。”
“恋爱呢?”冷不丁地,颜卿换了个刁钻的角度。
铺垫结束,她关心的问题只有这个。
“恋爱?”黎晗怔了怔,觉得好笑,“我不谈恋爱,更不会找人结婚。”
老家有长辈联系过他,想介绍几位女孩子,无一例外全被他推掉了。
“你这家财万贯,仪表堂堂,长这么大肯定有不少女孩追过你吧?没有一个能让你动心的?”颜卿发挥演技,故作惊讶。
“有,但是理智告诉我不行。”吹着夜风,黎晗的思维活络了些,稍微讲了几句心里话,“比起一见钟情,双向奔赴,一路修成正果,在恋爱过程中遭遇挫折的概率更大,再糟糕一点的,被渣男渣女欺骗感情,到头来人财两空,哭的要死要活。”
“被骗一次能长记性,有了经验,以后恋爱会多个心眼,这属于人之常情。”黎晗停顿,放慢语速,“可我不能接受。”
“我不能接受被骗,万一碰上坏女人,要是坚持骗我一辈子还好,就怕骗到一半不骗了。”黎晗偏头,看向无人的另一侧,“我会哭的,我不想哭,不体面。”
言尽于此,说的有点多了。
至于更深层次的因素……他对表妹讲这些有什么用呢?
“你看我像坏女人吗?”听到想要的答案,颜卿从后面绕了一圈,跳到黎晗眼前,扬起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