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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偶然相遇

夜上浓妆!谢怀臻一向不喜欢这个词,如同她不喜欢化妆。

她总觉得自己姿色平平,再怎么描眉画目,也不过是白白浪费了胭脂。不像方琦,她是浓妆淡抹总相宜,天生的好本钱。

站在音乐房子门口,巨大的音浪涌出来,似海潮拍打礁岸一般,冲击着怀臻的耳鼓膜。

若不是方琦坚持要来为怀臻庆祝,她是打死也不肯来受这份罪的。

怀臻素着一张脸,站在这声色犬马的场所,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时间比较晚了,又是周末,音乐房子座无虚席。

听说这两年最火的几名歌星,都在这里当过驻唱歌手,酒吧旺得犹如烈火烹油。

可是,八面玲珑的方琦总有办法。她走到吧台,和一名酒保说话。隔了人潮,怀臻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见暧昧灯光下,方琦眼波流转,像夜光杯里一泓潋滟的酒,令人无法拒绝。

果然,吧台上原本坐着的人挤了挤,竟然空出了位子。原来不光时间和乳沟,连座位也是挤挤就能有的。怀臻二人赶紧坐上去。

周方琦与谢怀臻是大学同学,自美国读完建筑系回国,又在同一家建筑事务所任职。

来来去去,两人竟然已经相识整整十年。

有时候,怀臻觉得方琦于她,简直似炎樱同张爱玲。没有怀臻,方琦照样活得精彩纷呈。

可若没有方琦,怀臻觉得她的人生不知道多寂寥。

“来来来,怀臻,这杯酒祝你拿到‘华意’大奖!”方琦举杯一饮而尽,颇有点侠女的风范。

怀臻忙谦虚地说:“你也拿到奖了啊。”

方琦正色道:“怀臻,你是天才!”

怀臻老实说:“不过功夫下得多些!”

方琦笑起来:“怀臻,从今以后,你再非我等可比!”

今天对于她而言,是个截然不同的日子——二十九岁的谢怀臻成为“华意”奖有史以来最年轻得主。

正要拉开话匣子,方琦忽然看到远处有一桌熟人,便走过去打招呼。方琦相识满天下,不像怀臻,朋友屈指可数。

怀臻无聊地四处张望,忽然目光被窗外紧紧吸引住。她下意识拽紧椅背,死死不放。

门口有人殴斗!一群人自音乐房子外的楼梯一直追打而上。

不,不是公平对决。是一名穿衬衫的男子正奋力与七八名穿黑色T恤的男人混战。

一开始,穿衬衫的男子被好几名壮汉死死压在楼梯扶手处,可他丝毫不妥协,奋力抗争。

怀臻觉得,若再靠近些,定能听到他拳头带出的呼呼风声。

她深深觉得刺激,她所在的世界,始终维持斯文有礼的表象,都是暗地里拼死活。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看见打架,觉得异常震撼,她不自觉站起来,好看得更真切一些。

“没什么好看的——”酒保好心提醒怀臻,“酒吧里天天都有人打架!”

是,酒精容易让人丧失理智!但怀臻还是不住回头往门口张望。可是一刹那工夫,那被围追的男子已经不见了。

怀臻无趣地低下头,摆弄桌上的酒杯。突然眼前一暗,方琦的空位上多了个男人。

“这位子有人了!”怀臻赶紧说。

“对不起,我只坐一会儿!”那男人有很好听的声音,在一种嘈杂乱象中,如汩汩清流。

怀臻不禁被声音吸引,抬起头。

男子正快速脱掉衬衫,只余一件T恤,然后非常自然地将衬衫团一团,扔到脚下。

怀臻斜眼一瞥,一颗心立即提到嗓子眼。这男子嘴角,分明还有一抹血痕。

怀臻只觉耳中轰一声巨响,周遭闹哄哄的声浪全部隐退,心中却分外澄明。她刚刚见过他!

他随意抹了抹嘴角,那一抹触目惊心的血痕便不在了。

这时,方琦已经走过来,站在男子身边,好奇地上下打量他。

他对方琦笑一笑,很自然地点点头,仿佛是方琦的老友。接着,他笑着招呼酒保递给他一个空酒杯,自顾自将桌上的威士忌倒在自己杯中。神情那样镇定自若,仿佛怀臻与方琦是他多年好友。

方琦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一点也不慌张。连怀臻也受到他镇定的感染,忘记了害怕。

他没有说话,只对着怀臻与方琦举了举酒杯,然后,一仰头喝了下去,酒液顺着圆润的喉结,轻快下滑。然后,他不动声色地放下杯子,眸子暗沉沉,像有重重魅影在里头旋转。

怀臻傻傻看着他,仿佛着了魔一般,不由自主跟着他,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方琦也姿势优雅地将杯中酒喝去大半。居然,连一向做事谨慎的方琦也对他不设防。

怀臻来不及多想,那群黑衣人已经进了酒吧,他们在酒吧内来回穿梭,在搜寻他的踪迹。

怀臻只用眼角余光轻轻一瞥,黑衣人眼里的凶光,立即让她背脊一阵冰凉,连汗毛都竖起来了。

可是她并不觉得恐惧,只觉得深深的刺激。

万一被发现,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自己。到时候,是与他并肩作战,还是——跑?

怀臻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脚,幸亏穿着球鞋。她又看了看方琦,那鞋跟高且细,简直可以踩死人。奇怪,为何要与他并肩作战?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人类真是肤浅,遇到事情,总是偏帮皮相好看的那一类。

一时间,怀臻脑袋里充斥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

她微微仰起头,那男人似浑然不觉那群人正在身边搜寻他,仍怡然自得喝着酒,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是专程来陪怀臻喝酒聊天的。

而方琦更镇定,好奇地上下打量他,看得可真仔细,似乎连他脸上有几颗痣都想数清楚。

怀臻想说话,可是喉头又干又涩,似忽然间被人塞进大把粗糙沙砾无法发声。

好不容易清清嗓子,正要说话,可是他却对怀臻晃晃酒杯。

金橙色液体轻轻推送冰块,发出了丁零零的碎响,怀臻的心也跟着晃起来。

怀臻看牢他,紧张得十个脚指头都抓紧了。

谁知,他忽然展颜一笑,牙齿雪白,那笑容仿佛夜色里忽然盛开了一朵耀眼的白昙花。

“你很可爱!”他轻轻附在怀臻耳边说。呼出的热气,似一团暧昧的暖雾,撩拨得人身心酥麻。怀臻只觉膝头一软,两只耳朵烧成透明。

还未回过神,那人已经侧身退到怀臻身后。

怀臻一转头,他已经不见了。像一滴水落进沙漠,噗的一声,蒸发在浓黑的夜里。

怀臻这才发现,那群黑衣人也不知何时离开了。

她松一口气,高悬的心放下后,反而有一点点空落落……

“你朋友走啦?”方琦偏着头看着怀臻。

怀臻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从哪里认识外形这样出色的男人?”方琦趋上前逼近怀臻。

“我不认识他啊!”怀臻如实回答。

难怪方琦那样镇定,原来她以为他是怀臻的朋友。

“不认识?”方琦张大口,“可你一直看着他微笑!”

“啊?”怀臻下意识抚摸自己的面颊——有微笑吗?

怀臻以为,她面部表情一定早因为紧张,僵硬如石雕了。

“怀臻,你走桃花运了!”方琦紧紧盯着怀臻,一脸羡慕。

怀臻一头雾水,茫然地看着方琦。

“酒吧里,陌生男子主动上来搭讪,不是桃花运吗?”方琦看着怀臻头顶,似乎那上面正有桃花状云雾萦绕。

“你不知道吗?”怀臻觉得好笑——

她怕那男子被人追打,然后如何坐到自己身边,改变装束,装作是怀臻同方琦的朋友,掩人耳目,避开围追,一五一十告诉了方琦。

方琦听得眼睛圆睁,好半天才说:“原来是桃花劫!”

怀臻讪笑——方琦最擅长把一切浪漫化。

方琦拍拍老友肩膀:“你也真够有勇气,镇定得让我都看不出端倪,还以为你遇到熟人了。”

怀臻苦笑,她不过是吓傻了。

“我看那群人来者不善,搞不好就把我们也搭上了!”方琦长吐口气。

怀臻点点头,这才感到后怕,连喝了两口酒,手脚才暖过来。

“想不到谢怀臻小姐,也有美人救英雄的本色!”方琦忍不住调侃怀臻。

怀臻眉毛一挑:“我算哪门子的美女,不过当了一下人家避风头的道具而已!”

方琦摇摇手中酒杯:“话说回来,他长得可真好看啊!”

“是吗?”怀臻努力回忆,可是怎么也想不起他的样子。

她太紧张,唯一的感觉是他很镇定,镇定得仿佛一切都不关他的事。

“那鼻子,挺得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还有眼睛,亮得像星星!”方琦眉飞色舞地形容着,“嘴唇也很性感!”

看着方琦一副眼睛都在流口水的样子,怀臻暗暗觉得好笑,有没有那样夸张?

结果,整个晚上方琦都在抱怨怀臻,抱怨她没有将他留住。

“留下来又如何?”怀臻反问。

“看看也好啊!”方琦瘪瘪嘴巴。

“你那么多男友,还这样贪婪?”怀臻好笑。

“可没有一个有这个好看!”方琦叹口气。

“好看顶什么用?”怀臻拍一下好友的头,“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反正男人都花心,不如找个年轻好看的!”方琦说王菲的名言。

怀臻反驳她:“好看的最是靠不住!”

方琦也笑起来:“可王菲还是吃了回头草。”

“因为回头草特别香,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怀臻坏笑。

两个人开始大聊明星的八卦新闻,仿佛一时间时光倒流,又回到美国读书时,那些轻松而愉快的夜晚……

出了门,怀臻与方琦各自开车回家。

怀臻开一辆白色德国产SUV,她喜欢它低调耐用结实可靠,闲暇时还可开到郊外采风。

方琦却不,她的坐骑是红色玛莎拉蒂。方琦一向爱出风头,就连在选车这件事上也不例外。

怀臻知道,这两年方琦颇赚了点钱,她常背着所里,接一些外面的单子来做,对于一向精明能干、人缘颇广的方琦来说,不过是挥挥笔的工夫。

回到家,怀臻先按亮门灯,才将大门轻轻关上。然后逐一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直到整间屋都亮堂堂,充满暖意。

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全部隔间都打通,一眼便可望到底,没有异常!怀臻放心了。

单身女人,再强悍,还是有一样怕的——黑!伸手不见五指,那莫名的恐惧一下便将人掷入孤立无援的深渊。怀臻可不给自己这样慌乱的机会。

刚进门,怀臻便闻到自己满身满头的烟酒味,不,也许还有汗味,不知多呛人。

怀臻速速冲到浴室从头至脚洗个干干净净,幸亏是短发,怀臻胡乱用毛巾擦了擦,便已经半干。

想必方琦现在还在同那一头长而慵懒的鬈发斗争,怀臻有些想笑。每次看方琦洗头都是个痛苦的过程,那样长而卷的浓密头发,海藻似的铺开在水里,十分壮观,难怪她一年四季都到理发店洗头。可是,这样深的夜晚,怕是只有劳驾她自己动手了吧。

怀臻摸摸自己微微有些湿的鬓角,对着镜子释然一笑,美丽总要付出代价,她还是把精力用在刀刃上吧。

走到床边,怀臻噗地笑出声,她看见床上,放着一件杏子色小礼服。

今天晚上,是“华意”奖的颁奖晚会,电视直播,盛况空前。“华意”奖是全亚洲建筑业最高设计奖项,是每个建筑师梦寐以求的大奖。

怀臻与方琦由所在的建筑设计事务所推荐参加,没想到成绩那样好,由怀臻获得最高奖项,而方琦也荣获优秀奖。其实获得奖项只是虚名,真正让人眼红的是,每一届大奖得主所在的事务所,都将获得设计当年最受瞩目的城市主体建筑的资格,而大奖得主则理所当然成为主设计师。今年的城市主题建筑是全亚洲最大的艺术中心,据说政府投资七个亿。从此以后,怀臻将身价倍增。

事前,方琦精心替怀臻挑选了这件杏子色窄腰身礼服,送给怀臻,嘱咐她一定穿到会场来。怀臻点头如捣蒜。

可是到了现场一看,方琦差点气得晕倒。再普通不过一件白衬衫、一条黑色烟管裤、一双匡威白球鞋,跟平日上班有何区别?

“都是设计师款!”怀臻忙解释。

“礼服呢?”方琦沉下脸。

“家里。”

“怎么不穿?”

“你的心意,当然要放在家中珍藏,艺术品一般挂起来欣赏。”怀臻浑然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你是全场焦点,穿成这样怎么成?”方琦但觉自己快要被气得内出血。

偏谢怀臻还一脸芒然:“有规定穿这样不能领奖吗?”

方琦气得直跺脚:“你脑袋怎么长的?”

怀臻好笑地拍拍老友的肩膀:“少安勿躁,我看过参会须知,没有规定必须穿什么衣服。”

“可所有人都穿礼服!”方琦自己也穿黑色小礼服,十分妖娆。

“又不是奥斯卡颁奖,与穿什么衣服无关。”怀臻摊开手。

“你白费我一番苦心!”方琦气得用力掐怀臻手臂一把。

怀臻急急呼痛:“不至于为了领一个奖,我便变得连自己也不做了吧!”

方琦眼神一暗,叹口气,拂袖而去。

怀臻怎会不懂好友心意?她并非没有试穿过那件杏子色礼服。礼服非常合身,怀臻腰身窄小,穿上更显曲线玲珑,而且方琦深知怀臻品位,所以礼服并不暴露,十分雅致。可是穿着礼服不化妆,怎么看也显得突兀。

但让她用五彩颜料往脸上细细勾描,似《聊斋》中的女鬼画皮,渐渐从一个人变作另一个人她又不愿意。那窄窄小礼服箍在身上,有些透不过气,怀臻又联想到那双穿上便再也脱不下的红舞鞋,更觉得诡异非常。

但凡太过华丽好看的东西,都不是普通人消遣得起的。

怀臻赶紧脱下礼服,穿回自己的T恤牛仔裤,才松一口气。知道方琦一定会生气,打定主意,届时觍着脸让她骂几句出气。果然——

怀臻三两下将礼服挂进衣橱,也许得下一个奖的时候,有机会穿一穿。

工作方面,怀臻一向对自己很有信心。自小便有人说怀臻得到父亲真传,是设计这一行的天才。可是怀臻知道,天才无非是比别人付出更多的时间同精力。

当然,偶尔也有灵光一闪的时候,但那是少数!

躺上床,怀臻整个人才松弛下来。关掉房间里所有灯,只余一盏小小头灯亮着,勾勒出屋子里朦胧的光影。她习惯了睡觉也替自己留一点亮光。常常睡到半夜,灵光一闪,得及时跳下床,勾两笔草图。

向来,怀臻是头一沾枕头,便立即被周公拉入梦乡。可是,今夜,怀臻毫无睡意。

她眼前老有一双眼睛在晃动,似黑蓝色天幕上,一对星星在眨啊眨,眨得怀臻心神不宁。

她知道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谁。

此刻怀臻怎么也回忆不起他的五官轮廓,可是她又能确信,假使他站在她面前,她能即刻将他自人群中认出来。

他同那些黑衣人有过节,想必也非善类?那些人为何要追打他呢?欠了赌债?还是天涯亡命徒?或者,是007一般的人物?怀臻胡乱臆想,渐渐睡意袭来……

蒙眬中,似乎有人紧紧将怀臻抱住。这怀抱那样温暖、宽厚,舒适得似被一团绵软厚实的云层包裹着……

忽然,怀臻听到手机铃声,她下意识抱紧那人。铃声追魂夺魄,好半晌,怀臻才知道,刚才那个拥抱,不过是一个旖旎的梦……

一片金光洒落满室,耀得怀臻差点睁不开眼睛。太久不谈恋爱,怀臻已经快忘记拥抱的滋味。别说不知道到哪里去寻找这个来无踪去无影的陌生人,就算真让她碰上——她敢不敢接受他呢?

怀臻犹豫三秒——忽然讪笑,居然做起白日梦来!

难道在这个夏末,她开始动起了沉寂已久的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