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故识
“去胡佛领，执行我的意志。”王座上的女人只是一道模糊的倒影，可她的声音却宛若雷霆，“法兰，我可以相信你吗？”
“自然，吾王。”他跪倒在地，如等候糖果奖励的孩子般，企求着王能给予肯定与赞扬，可那身影却越来越远，直至消逝不见。
巫妖抬起头，干瘪的眼珠对上尤莎那对骇人的血洞，他冷哼一声，将脑海中暗暗刺探的灵视绞得粉碎。
“不要窥探我的思想，女人。”
他知道，虽然只有短短数秒，但他所剩无几的记忆已被对方扫视一空。
盲眼少女的回敬却同样冰冷刺骨——“真懦弱啊，埃德加·法兰！”
几乎只是瞬间，他们互相认出了彼此，千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巫妖抚摸着额头上早已皱缩的伤疤，那是龙焰留下的痕迹，和盲眼少女手中的长剑一样，出自一头叫莫兰德的巨龙。
“尤莎，是你吗？”看见盲眼少女微微点头，巫妖干涸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尖笑。
是啊，多么久远的事情，那时他还是一位前途无量的奥术师，而尤莎则是他可以将后背托付的可靠队友，他们一起征讨巨龙，猎杀怪物，祈望着他们的事迹，能成为无数吟游诗人赞颂的篇章。
可是……他攥紧自己枯骨般的拳头。人类的生命是如此短暂，他决心探寻生命魔法的奥秘，不得不与自己出生入死的伙伴们分道扬镳，此后数百年，再未有相见的时机。
小公爵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而他身旁的贵族们也面面相觑，王城来的特使与博识骑士团长是旧识，这对他们渴求的“正义”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是谁？敢这样伤害你。”法兰伸出手，想抚摸女孩脸上的伤疤，却又在半空停住，他猛地转头扫向刚刚高喊传话的胡佛领骑士，吓得对方连连勒马后退，“是这些人吗？”
话音刚落，骑士便发出骨骼错位的清脆喀喇声，他还未来得及呼痛，身上的铠甲便如巨蟒般收紧，将他整个人都瞬间榨碎，脏器迸裂，散作一团血雾。
“大师！您这是什么意思？”小公爵吓得差点没从马上跌下来，身边的贵族连忙拽住马绳，鼓起勇气高声向法兰质问道。
“我想怎样！就怎样！”巫妖发出尖啸，他转过头，如邀功般看向那个曾令他倾心的女孩——
不要忘记你的主人是谁！
刺痛，灵魂发出痛苦的哀嚎，他早已死亡的肉体突然一阵哆嗦，仿佛要跳起一支死亡之舞，在震颤中，巫妖窥见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不要动怒，法兰。我希望你能证明这个女孩无罪。”尤莎开口说道，与近在咫尺的剧痛相比，她的话语是那么的遥远，“她不会魔法，也没有可能利用任何魔法物品杀害别人……”
“念在我们曾经的友谊……”
千年以前的记忆又如潮水般迅速退去，他模糊的记忆深处，只余沙砾和碎石。
“希望你能为我，为菲雅，也是为胡佛领，主持正义……”
他只效忠他的至高女王。
“你很痛苦？”尤莎皱眉，她不止一次想再度刺进巫妖的脑海，却被一股狂暴的力量阻隔在外。
在她身后，李维摸向腰间的熔金长剑，有股不妙的预感在他心头缭绕。
“抱歉，我的朋友。”巫妖抬起头，干涸的瞳孔上似有一点泪光晶莹闪烁，“但我得说实话！”
小公爵伸长脑袋，露出兴奋的表情。
“我嗅到了魔法的痕迹，禁忌的诅咒，在流淌着英雄血脉的贵族间繁衍，来自可耻可憎的蒙森家族的遗裔！”法兰咬牙切齿，心中的愤怒如火般撩烧，可恶的蒙森，居然敢挑战那位大人的无上权威！
尤莎面若寒霜，只是攥紧手中的长剑。
“是她！”巫妖干枯的手指指向菲雅，“卑劣的女人，炮制可怖的魔咒，我嗅到她身上有诅咒的臭味了！我代表王城，代表女王的意志，对恶毒的弑亲者进行控诉！”
“女王陛下，站在我们这边！”贵族们欢欣鼓舞，仿佛忘掉了刚刚暴死的骑士，他们围绕着小公爵，发出胜利般的呼喝。
“撒谎……我什么都没做……”李维听到姐姐的哀叹，他一手扶住失去所有希望的菲雅，默默在心中准备起了应付变局的言灵。
或许我能平复人们的情绪，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但这样真的能扭转局面吗？他正想将诗句念出，却发现阵前的尤莎伸出左手，两指并拢，直指天空，仿佛在示意李维噤声。
“你真可怜啊，埃德加·法兰。”尤莎粲然一笑，将脸上密布的冰霜悉数融化，她右臂扬起，龙牙长剑如闪电般挥出，将巫妖的脑袋瞬间斩落在地。
“博识骑士，进攻！”
盲眼少女举起长剑，高声咆哮。她一脚踩住意图恢复身体的法兰，磅礴的灵魂攻势已向胡佛领军队席卷而去。
局势于瞬间变幻，谁也没想到，尤莎居然连争辩也不发一句，而是直接发起攻势，随着她的命令下达。高精灵们祭起冰矛和火球，无数凶残的奥术向措手不及的贵族们扑来，几个呼吸间，原本严密的军阵就已被突如其来的攻击砸出了缺口。
老迈的高精灵骑士们纷纷发出豪勇的战吼，他们纷纷越过李维，一手挥舞战斧短剑，一手不断射出奥术飞弹，如一群疯狂突进的狼犬般，朝阵脚大乱的敌军扑咬而去。
“你真可悲。”尤莎瞥向脚下不住挣扎的头颅，不断用挑拨精神力进行压制，巫妖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即使挫骨扬灰也难以将他彻底消灭。
他们曾经有过一段友谊，但也仅此而已，如今这个苟且偷生的邪物，再无法勾起她半分的同情。
可悲吗……
法兰一边费力抵抗源源不断的精神攻击，一边缓缓移动着自己的躯体，意图寻找机会接合。
你不会明白的，真正可悲的明明是你自己。
因为那位大人，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王，已经在王座上向他露出微笑。
“做得不错，法兰。”
如同主人呼唤猎犬，冥冥之中，有声音在他灵魂中回荡。
喊杀声四起，金铁交鸣，地上的生灵又一次投入无穷的厮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