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刚从丐帮回来?
还没靠近中堂饭厅,朱由检就听到了周氏埋怨老父亲的声音。
“不是给你钱了么,为何还不走?殿下可是不怎么待见你,你来都来了,就不能穿得齐整一些?
以往是没给家里钱粮布匹还是怎的?你就穿成这样出门,不觉得丢脸么?
一次比一次过分。爹,你让我在殿下面前如何坦然?“
周奎倒是振振有词,“你娘想你了,让我来看看你,怎么了?自家女儿当王妃了,我这当爹娘的就不能来看看?
空手来怎么了?吃顿饭怎么了?殿下也得讲道理吧。当爹的关心女儿,有错么?
这书上都说了,对父母要孝顺,忤逆父母可是大不孝。”
周氏明显气笑了,“既然是我娘想我,以后让娘来。在殿下面前,爹你可不能这么说。这王府和平常人家,还是很不一样的。
殿下聪慧,爹你那些小心思,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就别在殿下面前卖弄了。
知道了么?爹,算我求你了!”
朱由检背着手,站在门后听了老半天,廊下的宫女、太监早就得到了“不准出声”的禁令,一个个双唇紧闭,站的笔直。
这老货啊,连自家女儿都看不下去了,这是又奇葩出新高度了?
“殿下怎么还不来啊,爹我早上吃的少,现如今都饿了。”里面嘟囔了一句,很明显是周奎。
周氏声音再次响起,这回有些王妃的架子了:“等着,已经派人去请了。”
朱由检轻轻咳了一声,带着刘文炳这少年进了门。
好家伙,王妃还是口下留情了,这老岳父何止是穿得不齐整,简直就像从南城的乞丐窝里刚发达的长老一样。
头发梳理的不齐整,少半在外面飘着,脸也黑着,不知道是没洗,还是就是这么黑。
再看穿着,外面是灰色的麻布长炮,前襟显眼的位置,补丁摞补丁,打了两三个,裤子上也有小块儿的补丁。
鞋子倒是完好,充其量只是旧,千层底都磨薄了,鞋面将烂而未烂。
王妃站起身来迎接,神情有些不自在,看过来的眼睛里,满是祈求的光。
虽然是王妃的老爹,但是在王爷面前,还是得按照朝廷法度行礼。
周奎从座位上站起,身子冲着殿下半躬下去:“殿下来了?快请坐。”
一副权当自己家的模样。
还是个自来熟。
只是,这一行礼,刚才没这么注意的袖头子,都开始毛了,穿着真不扎手么?
朱由检撇了撇嘴,“周家的来了?你这是,刚从丐帮当长老回来么?”
周奎很明显没听懂丐帮十袋长老的梗,脸上依旧堆着笑。
“罢了,罢了,我给王妃面子。
不过,王妃啊,你爹到了一早上了,就没安排人给洗个澡?难不成,是要让我专门看一眼岳家如今过的有多惨?
来人啊,送周家的去洗刷一下,换身衣服。徐应元,我看你俩个头差不多,你就发个善心,给他找一件你的衣服吧!
快去快去!”
刘文炳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立马伸出双手捂住嘴,紧紧地捂住。
表兄也学会促狭、挤兑人了,真是有趣。
周奎听了这话,笑不下去了,他就是为了来府上捞钱,才故意穿得这么破旧。
也不是捞钱,老父亲找嫁出去的女儿搞点钱花花,不行么?
这是给女儿展现孝心的机会。
隔几天来一次,多么伟大的父爱。
周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逻辑自洽中,如今被朱由检打了个稀碎。
我也看过了,你该去洗洗了吧。
就是这个意思。
徐应元应声从门外走进来,明显憋着笑,内心告诫自己“我是专业的,受过训练的,绝对不会笑”,伸手一个请字,示意周奎。
周奎脸更黑了,低头行了个礼,跟着徐应元走了出去。
太监的衣服怎么了,好歹是一身好衣服不是?
周奎给自己的大度点了个赞,出门转过墙头之后,头昂得老高,背着手,吩咐一句:
“头前带路。”
说的很大声。
刘文炳很明显是听见了,再也忍不住,双手捂住的嘴,发出了噗哧噗哧、快节奏的声音。
“人都走了,想笑就笑吧,这里又没别人。”
朱由检坐在周氏旁边,伸手搂住纤纤细腰,盈盈一握,看到刘文炳那想笑又憋不住的辛苦模样,笑着骂了一句。
骂完,自己也乐呵呵地凑到周氏耳朵旁,耳朵小小的,白玉一般,特别诱人犯罪。
“王妃,你别介意。我也是没法子,来找你要钱,好好地来就行了。
穿成这样,给谁看啊?谁还不知道他是啥样的?就是因为是你爹,生你养你,才更应该在外面注意形象。
穿的这么破,招摇过市,丢的是他自己的脸么?不,丢的是你的脸面,甚至是王府的声誉。
别人见了会怎么说?知道情况的,顶多说一句这人贪得无厌,那大多数不知道情况的,只会说信王府薄情寡义,连王妃娘家都照看不住。
他这是打我们的脸啊!
我一天不直接点他,他就会以为这样的手段有效,以后变本加厉,我们怎么办?
赚钱的路子千万条,周奎搞道德绑架、厚脸皮,路走窄了呀。
王妃你说呢?”
周氏有些想笑,内心也有些替自家老爹臊的慌。
自家的事情,自己知道,老爹就是这样的人,要钱不要面皮,书读的不少,心思却全在往自家捞钱上。
她说了好多次,可是毕竟是她爹,狠话放不出来。
周氏伸手握住朱由检在他腰间摩挲的手,忍着羞意和愧意,低着头“嗯”了一声。
“好了好了,上菜吧!
表弟你别拘束,就当自己家里。你别笑了,笑点真是低。”
周氏冷静片刻,恢复了平日里温婉大方的模样,招呼刘文炳。他知道丈夫喜欢刘家的人,品行好、守礼仪、知进退,和周奎实在是一个天、一个地。
“是啊,殿下说的没错,表弟自在些。”
饭菜一直在用热水保持着热乎气儿,也就平常人家的水准,四菜一汤。
有上色上的极好的东坡肉,有新鲜嫩滑的炒鸡块,有酸的够味的醋溜白菜,还有一盘嫩豆腐,两荤两素,用宫里赐的青花瓷盛着,盘子大,菜量也不小。
汤是朱由检推荐的紫菜蛋花汤,算是沾着一点海鲜的边儿。
主食是上贡的紫米,也是宫里赏赐的。
吃起来很是香甜。
按照规矩,有客人来的时候,女眷不适合和客人一桌。
但是,朱由检喜欢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感觉,刘家也是他母亲所在的家族,四舍五入,也算是一家。
正吃着,周奎回来了。
脸上没有之前那么黑,笑容也回来了。
可能是因为白白赚了一件好衣裳?太监都有点洁癖,加上周奎抠门之极,这借出去的衣服,怕是拿不回来了。
周奎身上换了一身徐应元的常服,青绿色的袍子,料子很好,绸子的,只是花样有些多,前胸、肩头、袖口满是花儿。
前胸、肩头是莲花,袖口是并蒂莲,下摆是半朵菊花。
绣工很好,惟妙惟肖。
太监的常服嘛,一般用不上,自然舍得下本钱。因为身体缺的点东西的缘故,为了消除那一点点尿骚气,衣服通常都很香。
徐应元明显是听懂了朱由检的意思,挑的这一件,尤其香,香的有些过分了,甚至还特意给周奎的腰带上另外配了一件香囊。
朱由检有些想笑,又觉得吃饭不太合适,勉强喝了口汤,咽下去,偏过头,在王妃的身后,调整了一下表情。
王妃周氏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吩咐人给她爹安排座位,上饭。
刘文炳被香味熏的,转头打了个喷嚏。
宫女很有眼色,赶忙凑上前,递过来一个粉红色的帕子,刘文炳擦了擦嘴,顺手塞进怀里,转过身来道歉:
“抱歉,抱歉,早上练的有些狠了。”
说完,也不等其余几人回复,头边埋进了碗里,仿佛眼睛里只有饭。
没办法啊,抬头会笑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