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重情义只身探岛 析乱世合璧青红
再说潘清一路南下寻找钱坚,到了福州,找到徐文祖,请他帮忙找人,徐文祖撒开人手去打探,不到十天,就得到消息,朱一贵攻陷了台湾除了台北、基隆外所有地方,现在彰化县城自称明末鲁王朱以海的后人,自封大明天子,封钱坚为护国大将军,称帝改元,号召天下英雄一起反清复明。不几日,又得到消息,冯炳忠一家落入朱一贵之手,被抄家入狱。
潘清听到钱坚跟着朱一贵起义的消息后,大惊失色,走上这条路,就彻底不能回头了。徐文祖问道:“钱帮主下落已经找到,潘帮主准备怎么办?”潘清道:“我去台湾找他回来。”徐文祖道:“朱一贵要是把你扣下,要挟安清帮兄弟一起跟他造反怎么办?”潘清道:“我看朱一贵不是这样的人,再说就算是他真要扣我,二哥也不会答应的。”徐文祖道:“当初你就说朱一贵是个能干大事的人,我们还不信,今日一见,方知潘帮主识人的本事确实过人。要是有把握,就去试试看吧,我给你备船。”
潘清坐上徐文祖的船来到台湾,听说潘清到来的消息,朱一贵大喜,忙带人出来迎接。两人见面,潘清施礼道:“朱兄弟别来无恙。”还未等朱一贵开口,身边侍卫就吼道:“休得无礼,见了皇上,还不下跪!”潘清楞了一下,方才醒悟,朱一贵已经称帝了!但毕竟是伪帝,潘清心理多少还是有些不屑,只是眼下,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十分尴尬。朱一贵倒没有那么多讲究,说道:“都是自家兄弟,就不必讲究这么多俗礼了,潘兄弟快请。”
两人进屋落座,潘清说明来意,希望能带钱坚回去。朱一贵道:“眼下满清无道,百姓思念旧国,正是反清复明的大好时机,朕倒是希望你们兄弟都留下来辅佐,日后荣华富贵,封侯拜相,肯定会比当一个区区帮主痛快。”潘清见朱一贵口吐狂言,有些不悦,劝道:“朱兄弟,我就不叫你皇上了。”朱一贵侍卫刚要训斥,被朱一贵示意打断,对潘清说道:“你我兄弟,怎么称呼都行。”潘清道:“想当年明太祖洪武皇帝起事的时候,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才创立大明三百年江山。可眼下你刚起兵,就称帝建国,摆开皇上的架势,怕是有些不妥。”
朱一贵也有些恼怒,但还是压了压脾气,说道:“我称帝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号令天下群雄,让百姓吃颗定心丸。不瞒你说,两广的天地会总舵主陈兴汉也已经答应起义。蒙古准噶尔部噶尔丹的侄子阿拉策旺布坦也起兵配合和硕特部落攻打青海,满清乱作一团。不日,我就能登陆福州,席卷全国。驱除鞑虏,光复大明!”潘清见朱一贵越说越狂,实在有些接不上话了,只好说道:“我现在能见见我二哥吗?”朱一贵道:“好,带潘兄弟去见钱将军。让他好好劝劝你留下。”
潘清来到钱坚的军营,兄弟见面,百感交集。潘清道:“二哥,跟我回去吧。”钱坚道:“我闯下这么大的祸,回去就是一死。”潘清道:“你死了,我怎么办?我已经没有大哥了,不能再没有二哥了。”钱坚道:“我真没法再回头了。只求你一件事,好好对待尤红爽。”潘清有点无语凝噎,过了一会才说道:“我们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坏了情义,你回来吧,就当什么也发生过。”钱坚道:“尤红爽的事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但大哥的事呢?我要是回去,肯定还会想着为大哥报仇,接着杀了常欢颜,再杀了德楞嘉,甚至是八阿哥!”
潘清道:“我从小到大,打了无数次恶仗,我就明白一个道理,用拳头打赢别人不算什么本事,打完了能善后,什么事也没有才算真本事。我们杀常欢颜容易,但杀完之后呢?”钱坚道:“我想不了这么多。”潘清道:“当初我在四川和哥老会的袍哥们交锋的时候,活捉了范大成,可我没杀他,而是把他放回广东。今天,楚南天和我下是同一手棋,抓住黄泉不杀,还放回来报信。你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吗?”钱坚摇头道:“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潘清不理会,解释道:“就好像三国的时候孙权杀了关羽,把首级给了曹操,想嫁祸于人,但曹操又以王侯礼仪下葬关羽,又把责任推给孙权。我敢说,在天津大牢里行刺大哥的人,肯定不是张顺北派去的。而是常欢颜,他想把事情推给张顺北、楚南天。但楚南天又把黄泉放了回来,就是想把事情再推给常欢颜。两边都想让咱们去打对方,咱们就更要冷静,不能轻举妄动,中了他们借刀杀人的计策。”
听了潘清的解释,钱坚有所醒悟,但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也无法挽回,道:“宣亭,你是个帅才,帮里交给你我放心,我个武夫,只能冲锋陷阵。我走错一步,就只能将错就错了。”潘清道:“你跟我回江南,大不了隐姓埋名躲起来。”钱坚道:“不可能了。江湖险恶,我真的烦了,索性打个天翻地覆,轰轰烈烈的死!”潘清见实在无法说服钱坚,只好最后献计道:“二哥,朱一贵这个人勇武有余,谋略不足,肯定不是官兵的对手。他日兵败,你要是愿意回江南,我拼了性命保你平安;你若不愿意回江南,就带上人马南下南洋,在异国他乡重头再来。”钱坚点点头,“好,我要是到了南洋,就在那立个安清帮的分舵。”潘清也笑了:“二哥保重。”
钱坚带潘清来见朱一贵,朱一贵问道:“怎么样,潘兄弟愿意留下来吗?”钱坚道:“启禀圣上,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微臣愿意留下来辅佐皇上成就千秋大业,但我三弟一心求仙问道,还是回江南做个微末百姓吧。”朱一贵也知道不能勉强,只好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潘兄弟回去吧,他日江南再见。”潘清又施礼道:“草民临走前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忘陛下恩准。”朱一贵道:“什么事?”潘清道:“草民请求把冯炳忠一家带回走。”朱一贵冷笑道:“爱卿难道不知道当初那狗贼是怎么欺辱朕的吗?”潘清道:“不知者不罪,冯炳忠有眼不识泰山,还望陛下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他全家。”朱一贵想了想,道:“放他也可以,但你也得帮朕做一件事?”潘清道:“只要能带回冯老板,做十件也可以。”朱一贵道:“朕联络了澳门的葡萄牙商人皮雷斯,购买一千条西洋火枪,但朝廷海防甚严,他的船到不了台湾,希望能用你们安清帮的船把枪运过来。”潘清点头道:“好,我这就回去运枪。”
钱坚打断道:“万万不可。”然后把潘清拉到一边,轻声急促道:“给他运枪,不就是跟着他一起造反吗?你疯了!”潘清道:“人比什么都重要,你不跟我回去,我就只能带他回去了。”说罢转过身来对朱一贵说道:“陛下放心,我这就回去运枪赎人。”朱一贵道:“我信得过潘兄弟为人,冯炳忠一家,我可以先让你带回去。到了福州,再给不给朕运枪,就看你的信誉了。”潘清吃了一惊,忙作揖长恭施大礼道:“陛下真英雄也。”
潘清把冯炳忠一家带回福州,暂住在徐文祖家。晚上,徐文祖摆宴为冯炳忠、潘清接风压惊。席间,冯炳忠敬酒道:“此番多亏潘帮主仗义相救,才保住了我一条命,大恩大德,永世不忘。”潘清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徐文祖问道:“冯老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冯炳忠道:“我家人准备先送回京城我堂兄家里躲避,等官兵反攻的时候,我要再回台湾。”潘清问:“这是为何?”冯炳忠道:“我们冯家毕竟是前朝降将,朝廷之所以还能重用我们,是因为冯家在台湾还有势力。这次朱一贵要真要把我们冯家连根拔了,那我们在朝廷眼里也就永无出头之日了。”徐文祖赞许道:“不愧是国姓爷带出来的子弟兵。”潘清道:“我不明白,朱一贵一介莽夫,他怎么有这么大本事,造出这么大声势。”
冯炳忠叹了一口气道:“潘帮主有所不知。台湾现在有三方势力。一是土著的高山人;二是国姓爷反清失利后带去的大明遗民,我们冯家就是大明遗民的领袖,在台湾经营多年,所以树大根深;三是朝廷收复后组织过去的新流民。这三方人一向水火不容,新近移民人生地不熟,虽然人数最多,但也最受欺负。朱一贵振臂一呼,这才有这么多人追随。”
徐文祖道:“这也怪朝廷,只是一味的移民,却不管百姓生计,台湾本来就地方狭小,百万的移民涌入,根本就无法养活。”潘清问道:“那这么说,眼下朱一贵在台湾也不是铁板一块,高山土著和前明的移民都不支持他。”冯炳忠道:“对,朱一贵他们恨透了我们这些老人,所以他抓到我后,就抄了我家,几辈子攒下来的五百万两银子全都落入他的手里,我估算,朱一贵光靠抄没我们这些老人的家产,至少得有一千万两银子。”两人闻听这个数目后大为震惊,潘清道:“我原以为朱一贵占尽地利,怎么也能支持个三年五载,但照这么看,他挺不过三个月。”徐文祖道:“何出此言?”潘清道:“除了那两拨人会反抗他,还有就是那一千万两银子。他如果一文钱也没有,官兵围剿也不会尽力,反而会留着他养匪自重,向朝廷要饷银。可眼下他有这么多钱,不就是逼着官兵赶紧把他灭了,好抢走银子吗?”
两人连连点头道:“有道理。”冯炳忠问道:“那潘帮主还给朱一贵运枪吗?”潘清道:“运,做人得讲信誉。”冯炳忠道:“那好,我家在厦门还有几条船没被朱一贵抄走,我借你运枪。”潘清忙答谢道:“多谢冯老板。”徐文祖问道:“那潘帮主运完枪后准备怎么办?”潘清道:“照这情形看,我也准备留在福州,静观其变,找机会带我二哥回去。”
又过了几日,澳门的葡萄牙商人皮雷斯来到福州,潘清和冯炳忠集结海船,双方在金门岛交货。两边见面,施礼已毕,潘清抽出一支火枪,按照皮雷斯指点,瞄准远处的树木,砰的一枪,碗口粗的树干被打成两段,众人不禁惊呼:“好大的威力。”潘清爱不释手,恋恋不舍的把枪放回箱子。皮雷斯问道:“潘先生也有兴趣?”潘清点点头:“是好枪,真没想到你们西洋人还有这等本事?”冯炳忠解释道:“咱们中国的火铳,里面装的是铁砂,人家西洋的火枪,里面装的是子弹,当然威力更大。”
潘清感慨道:“火药本是我们中国人发明,谁曾想现在竟然洋人给超过去了。”皮雷斯没工夫和潘清等人闲谈,直接开门见山道:“四十五两银子一把,送两百颗子弹。”潘清还价道:“三十两一把。”皮雷斯道:“四十两一把,这都是成本价了。”潘清道:“四十两可以,但你那边要出人当教头指导我手下人怎么用。而且子弹用完,必须半价续卖。”皮雷斯点点头道:“可以,我们是五两银子一包子弹,每包一百颗,以后你们买,就给两百颗。”潘清道:“那好,我要一百把。”皮雷斯很高兴:“很好,这是咱们第一次做生意,我可以不赚钱,只希望我们长久合作。为表诚意,我再赠送一百把刺刀。”潘清有点不解,问道:“刺刀?这是什么刀?”
皮雷斯掏出一把西洋刺刀递了过去,潘清仔细端详,这刀短小,呈长圆锥状,刀刃很厚,但中间却有一道凹槽,而且刀刃和刀把交接处一道小横梁,显得有点突兀。潘清也是练武玩刀的行家,此时却看不出这刀的名堂,认真请教道:“这刀有什么好处?”皮雷斯认真讲解道:“刀身弧形,是为了在插入人体后减少摩擦,刺的更深。中间凹槽,是在拔刀后能多带出敌人的血,最大限度的给敌人造成伤害。这个小横梁顶在敌人身体后,形成反弹力,是防止刀插入敌人身体后拔不出来。”潘清又问:“刀这么短,攥在手里也不方便呀。”皮雷斯笑道:“不,这是刺刀,不是匕首,刺刀是插在火枪上用的。火枪子弹打光后,敌人再冲上来,火枪兵就把刺刀插在枪上当长矛使用。”
听罢皮雷斯介绍,众人无不称奇,冯炳忠感慨道:“这才闭关锁国几年呀,西洋人在兵器制造上就胜过咱们中华,要是再过几年,真不敢想呀。”潘清挥挥手,让海船出发开往台湾。然后对皮雷斯道:“能认识皮雷斯先生真的是三生有幸,真心希望以后能多和先生合作。”皮雷斯也说道:“只要有诚意,做生意的机会多的是。西洋各国很喜欢中国的瓷器,但款式却不太适合我们西洋人使用,我们带来了图样,希望潘先生帮我们联系瓷器作坊,烧造外销瓷器。由您负责运输到广州。”潘清点头道:“好说,外销瓷的事就包在我们身上。”
生意谈定,潘清派黄泉回到江南,让林沛选出一百名功夫好的兄弟,来到福州学习火枪的使用。不日,林沛带人来到福州,徐文祖帮忙安顿好住处,皮雷斯亲自教习西洋火枪的使用和火枪阵法的排练,西洋排兵布阵奥妙之深,不亚于中华兵法,另大家叹为观止。而此时,朝廷派出当年收复台湾的大将军施琅次子施世骠为元帅,镇压朱一贵起义,冯炳忠得知消息后,立刻找到施世骠,被封为向导官,一起开进台湾。
这一日,潘清观看众兄弟操练完西洋火枪阵法,回到住处,被徐文祖叫到密处,一阵东拉西扯,询问安清帮众兄弟在他这住的是否舒心,潘清心知徐文祖肯定有要事商量,不动声色,等着徐文祖开口,果不其然,徐文祖不再绕圈子,道:“不瞒兄弟说,大哥我现在遇见一件难事,都快急白了头发。”潘清问道:“什么事还能难住您?”徐文祖道:“有笔生意,朝廷为了对付朱一贵,决定在福建沿海修十二座大炮台,本来这个活我已经揽下来了,谁曾想有人搅局,大哥我生生就是做不下去了。”
潘清明白,海防炮台工程油水不少,想捞一票的人肯定很多,只是不知道徐文祖都是福建首富了,还会有谁比他更有财力,敢趟这个浑水,于是问道:“谁这么不开眼,敢跟大哥捣乱?”徐文祖道:“不是做买卖的,也是江湖黑道,福建最大的帮派,鲸鲨帮。”潘清道:“他们是怎么搅局的?”徐文祖道:“修炮台不但要占地方,关键附近还要清空闲杂人等,这就得拆除不少百姓的房屋,本来价钱都谈好了,官府也另找地方给百姓盖新房了。可鲸鲨帮却私下鼓动百姓,多报房屋和耕地面积,多向官府要钱,如今百姓人情汹汹,不许官府拆房。而他们却又找到官府,让官府把修炮台的工程包给他们,他们就不让百姓再闹了。你说现在可怎么办?朱一贵闹的这么凶,要是福建再闹民变,天下真可要大乱了。”
潘清听清楚了,官府是要镇压百姓,但又不方便出面,这才找到江湖帮派干这种脏活,只是眼下吃徐文祖的,住徐文祖的,要是不替他办点事,实在说不过去。只好答应下来:“鲸鲨帮妄想官府、百姓两头吃,他这是自寻死路,您放心,我正要试试刚练出来的火枪队好使不好使,就拿他试枪了。”徐文祖大喜道:“潘兄弟爽快。你放心,我官府我都打点好了,你撒开了打,不论死多少人,官府都会上报是朱一贵死党跨海劫掠,保你没事。但要切记,一定要打死鲸鲨帮帮主陈树深,斩草除根。事成之后,炮台工程的土石方我就包给你们安清帮。”
潘清应允下来,回去后派王降、萧玉德先去打探鲸鲨帮的情况。几天过后,二人回报,王降道:“鲸鲨帮也是天地会的一个分舵,三十年前到了福建,已经换了三任帮主,早就不再反清复明,而是当起了地头蛇,专门欺行霸市,成为福建一霸。他们现在的情形,几乎和咱们在四川遇见的汉留帮一模一样。”潘清点头,又问道:“那帮主陈树深又是怎么回事?”萧玉德道:“陈树深本来和天地会前任总舵主陈近南没什么关系,但为了往上爬,到处造谣胡编自己是陈近南的侄孙。在前段时间,广东天地会又换了新的总舵主,是陈近南的嫡亲孙子陈兴汉。陈兴汉想趁着朱一贵在台湾起义,指示福建方面响应,要把战火引到大陆来。”
潘清冷笑道:“天地会这伙兄弟倒真是执着呀。”王降道:“师父,我现在担心,要是天地会也插手进来,可就不好办了。”潘清反问道:“你们觉得陈树深会跟着陈兴汉造反吗?”众人纷纷摇头道:“肯定不会。”萧玉德道:“陈树深现在也是骑虎难下,既想靠着天地会在江湖上立威,又不想跟着他们造反,被朝廷剿灭。”潘清道:“你们盯紧了陈树深,看看他什么时候和陈兴汉见面,我要把他们两个全都收拾了。”
再说陈兴汉来到福州,找到陈树深,让他立刻率领全帮兄弟起义,迎接朱一贵入福建。陈树深当即明确拒绝,并苦劝陈兴汉不要再做反清复明的迷梦,老老实实闯江湖做生意才是正经,陈兴汉就是不听,陈树深一咬牙,豁出去了,把陈兴汉软禁了起来!
听闻二陈火并的消息后,潘清大喜,立刻召集火枪队的兄弟,林沛带三十人,突袭软禁陈兴汉的地方,把他救出来。自己和王培玉带五十人从正面进攻鲸鲨帮。黄泉、石士宝、王降、萧玉德带十人埋伏在后面,待陈树深逃跑时将其活捉。
这一日夜里,陈树深把需要拆迁挪地的百姓头领叫到帮中,商量着再组织百姓到官府围攻闹事。潘清打探清楚,立刻带着众兄弟,按原定计划行事。潘清带着五十多人冲了进去,势如破竹。五十多人按照葡萄牙人教的西洋战阵,分成三队,依次放枪,第一队放完枪,第二队放,第二队放完第三队放,一队放枪时,另外两队填装子弹,随时保持射击状态。鲸鲨帮几百人围了上来,如同飞蛾扑火,来一个死一个,根本近不了身。潘清一路攻到大堂,陈树深见状不妙,越墙而逃,丢下几个来议事的百姓头领,全成了潘清的枪下鬼。潘清撕下几具尸体上的衣服,蘸上血,命人在所有的墙上都写上‘朱一贵到此,军民速降’。然后又伪造现场,搬走许多财物,匆匆离去。
再说陈树深一路狂奔,埋伏在路边草丛里的黄泉等人见他们到了,根本不说话,突然窜出来,对准陈树深腿上就是一刺刀,绑走去见潘清。林沛那边也十分顺利,陈兴汉被救了出来。
潘清等人来到徐文祖提前安排好的地方,是一片废弃的丘陵茶庄里。众人绑了陈兴汉、陈树深,推到潘清跟前。潘清给二人松绑,自我介绍道:“二位英雄,得罪了。在下江南安清帮帮主潘清。”一听‘潘清’的名字,陈兴汉道:“当年四川汉留帮的事,天地会没找你们算账,想不到在福建又摆我们一道,是欺负天地会没人吗!”潘清道:“天地会人才济济,我们安清帮素来敬仰,尤其是令祖陈近南老前辈,我们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次陈总舵主被软禁,我们义不容辞,必须要救您出来。”陈兴汉道:“这是我们天地会自家的事,用不着你们管。”潘清道:“江湖自有道义在。”陈树深冷笑道:“无利不起早,你不会只为了江湖道义才救人的吧。”潘清被点破心事,有些尴尬,咳了一声,说道:“当然,我还是真心劝陈总舵主一句,当今天下,满人江山已然稳固,朱一贵掀不起什么风浪,跟着他瞎闹腾,只会苦了天下百姓。”陈兴汉骂道:“当年蒙元灭宋,还有十万忠义之士以身殉国。如今满清入关,你们却只会屈膝逢迎,气节何在!”
潘清又道:“一将功成万骨枯,陈总舵主讲的都是国家大义,可小百姓疾苦又有谁去想过?”陈兴汉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今天落在你手里认栽,要杀就杀,不必啰嗦。”潘清道:“我是不会杀你的。”陈兴汉道:“那你要干什么?”潘清道:“做交易,我帮你杀了叛徒陈树深,放你回去,你就不要再和官府作对,搞得天下大乱了。”陈树深大喊道:“总舵主,不能听他的。”潘清示意王降、萧玉德重新按住陈树深,陈兴汉道:“你想杀他就杀他,但我想干什么你管不着。”潘清决意吓吓陈兴汉,掏出短火枪,顶在陈树深脑袋上,说道:“您可要想好了,若是一意孤行,下场就和他一样。”说罢,扣动扳机,将陈树深打的脑浆迸裂而亡。
但令大家都没想到,陈兴汉面不改色,冷笑道:“打死他算什么?也不用吓我,天地会没人怕吓唬的人,有本事你就打死我。”这下反将潘清一军,扣下陈兴汉,杀也不是,放也不是,交给官府就更不行了。潘清犹豫不决,只好下令先把陈兴汉接着软禁,好生对待。
得知陈树深的死讯,百姓们再也不敢对抗官府,只能老老实实搬走。徐文祖大喜,炮台工程立刻开工。
又过了几天,周源宏从江南赶来,潘清心知必有大事,叫齐众人。周源宏道:“帮主,出大事了,王远贞长老自尽了!”众人大惊,潘清忙问:“怎么回事?”周源宏道:“副帮主出走后,帮里元气大伤,长乐帮就伺机吞并咱们。该着出事,长乐帮有个窑姐,刚入行的时候生了一个女孩,现在十年过去,孩子长大了,老鸨子想让孩子做雏妓,窑姐不干,就找个恩客偷偷把孩子带走,谁曾想出狼窝入虎穴,孩子被那恩客卖到范逍遥、李采华夫妇那了。范逍遥就把孩子的两条腿打断了。长乐帮的人找去,发现孩子残了,不依不饶。”潘清大惊,又很疑惑,打断周源宏:“等等,范逍遥打断那孩子的腿干什么?”周源宏道:“让那孩子行乞要饭,断了腿,人们有怜悯心,容易给钱。”潘清大怒,当场掀翻了桌子,骂道:“这个畜生!丧尽天良!”
众人忙按住潘清,林沛示意周源宏继续说:“本来以为长乐帮会借机和咱们火并,可他们更绝,直接报官了,官府搜查丐帮的地盘,结果发现了三百多伤残的妇孺。然后他们又找了一帮文人墨客,写词著文,到处传唱,骂我们安清帮藏污纳垢,勾结丐帮残害百姓。”潘清气的胸口一阵阵发紧,哆嗦道:“范逍遥你个王八蛋,我不会放过你的。”周源宏又说道:“官府发了通缉令,抓捕范逍遥、李采华夫妇,他们闻风逃跑了,现在下落不明。官府找不到人,就传讯了王远贞长老,虽说没什么事,可安清帮的名声也臭了。王长老为了全帮,就宴请全江南的英雄好汉、文人墨客、官商名流。当场宣布和丐帮断绝关系,并自杀明志,撇清了和这事的关系。”
听清楚了王远贞的死因,潘清再也克制不住,大叫一声:“我的好兄弟!”口吐鲜血,昏厥过去,过了半日,被众人救醒,第一句话就是:“回江南。”王降扶起潘清,问道:“那陈兴汉和钱师伯怎么办?”一提起二人,潘清又冷静下来,如今骑虎难下,全盘都是死棋,无论怎么办都是不行了。
潘清正在犹豫间,黄泉来报,门外有一人,自称是天地会军师,求见潘清。听闻是天地会的人,潘清强打起精神,忙出去接见。黄泉领那人进来,但见此人六十岁左右年纪,衣带飘飘,仙风道骨,一派高人模样,潘清心里暗暗称奇。两人一见面,先不开口,各自用眼神盯住对方,要在气势上镇住对方,不一刻,潘清沉不住气,先开口道:“来者何人?”那人微笑道:“鄙人‘江相派’掌门祖连峰。”
江相派,顾名思义,是江湖宰相的意思。大明朝灭亡之后,很多读书人不愿意出仕满清,就行走江湖,以占卜为生,后来抱团成立帮派。几十年后,势力发展越来越大,全天下的算命先生、风水先生、炼丹术士、看相摸骨、跳大神的全都加入了进来。八大江湖里的金、皮、彩、挂、评、团、调、柳,‘金’就是指这些人。‘江相派’奉为明末清初大儒傅山为祖师爷,傅山弟子张煌言给郑成功做谋士反清,失败后归隐市井,以算卦测字为生,慢慢形成帮派。因为都是书生,希望有朝一日朝堂拜相,故而取名‘江相派’。
一听‘江相派’的名号,潘清一惊,又问道:“你是‘江相派’掌门,为何又说自己是天地会的军师?”祖连峰解释道:“先师张煌言是国姓爷的谋士,天地会先祖陈近南是国姓爷的大将,两派素有渊源,故而高抬,妄称天地会军师。”潘清又问道:“那你来找我有什么事?”祖连峰道:“救陈总舵主回去。”潘清道:“《水浒传》里史进抓了陈达,朱武和杨春不但没有动武救人,而是玩了一出负荆请罪,反逼着史进放人。你今天不是想学朱武,也玩这一招吧。”祖连峰笑道:“我和朱武不一样,朱武跪下来求史进,我可不会跪下来求你。”潘清冷笑道:“那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祖连峰也冷笑道:“你不怕我,我相信,但要说你连陆遗老先生也不怕,我可不相信。”
见祖连峰提了师父陆遗的名字,潘清更加吃惊,“你怎么认识我师父的?他老人家现在哪呢?”祖连峰不慌不忙道:“那我现在能带陈总舵主走了吗?”潘清忙让人把陈兴汉带来,然后起身,请祖连峰坐到正座上。不一会,陈兴汉带到,祖连峰忙起身迎接,道:“总舵主受苦了。”陈兴汉也大吃一惊,“祖爷,您怎么来了?”祖连峰道:“我来救总舵主回去。”陈兴汉看了一眼潘清道:“他放我回去就不怕咱们报复?”潘清道:“不知祖爷还认识我师父,失敬、失敬。”陈兴汉问道:“你师父是谁?”祖连峰道:“是陆遗先生。”陈兴汉道:“什么?他是陆遗先生弟子?怪不得这么厉害。”潘清更加惊奇,问道:“难道陈总舵主也认识我师父?”陈兴汉冷笑道:“陆老前辈在澳门,正是我们天地会的地盘,怎么会不认识。”
祖连峰赶紧解释道:“陆老前辈的师父金纯先生,早年也曾参加天地会组织的反清起义,是陈总舵主的祖父陈近南老前辈的结义兄弟。后来起义失败,金纯先生心灰意冷,恰好这时候罗玉道长创立罗门道教,金纯先生就追随罗玉道长修仙问道去了,这才又传了弟子陆遗,才有你们安清帮。所以陆遗先生到了广东,还特意去拜会了陈总舵主。我素来敬仰陆先生高才,本想也拜在门下学习,但陆先生说我们年岁相差不多,我又是一派至尊,所以就结拜了兄弟,亦师亦友。”
潘清起身下拜道:“不知二位尊驾,多有得罪。”祖连峰道:“陆先生离开澳门后又去了广西游历,听说安清帮出事,钱副帮主杀了钱塘江的总兵后流亡到台湾,担心你们陷入死局,但他又被朝廷召回京城,不便过问江湖纷争,所以就找到我,让我帮你想出破解死局的办法。可谁曾想,陈总舵主到福建来起义,却被你给扣下了。”潘清无奈,只好详细讲出事情原委,并说出安清帮在江南和丐帮、长乐帮的恩怨纠葛,求计于祖连峰。
祖连峰想了想,道:“不打不相识,刚才这么一捯,安清帮和天地会渊源还真不浅,也算是自家人了。陈总舵主你还是放回去吧。”潘清道:“陈总舵主光明磊落,我倒不担心日后报复,我只是担心陈总舵主壮心不已,还要继续反清暴乱。”祖连峰道:“你不用担心,陈总舵主不会再起义了。”陈兴汉道:“你凭什么替我做主?”祖连峰道:“我就是不替你做主也不行了,四川的汉留帮、福建的鲸鲨帮,这些天地会在各地的分支,都不想再起义,都想过安稳日子,这才独立的独立,反叛的反叛。如今天下安定,一昧的打下去,不要说百姓受不了,就连帮中兄弟也受不了。咱们该收手了。”
陈兴汉道:“那就由着汉人受满人奴役吗?”祖连峰道:“不是不反抗,是换一种手段反抗。我曾经听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陈王廷老先生说过‘以柔克刚’的道理,就是这个意思。”潘清道:“祖爷还认识陈王廷老先生?我和他孙子陈怀夏是生死之交的好朋友。”祖连峰道:“当年陈老前辈参加反清起义的时候,我父亲祖成江是他的部下,跟他学过拳法。”潘清道:“真是越说越近,都是自家人,陈总舵主得罪了,我这就送您回去。”陈兴汉无奈道:“大势已去,也只好如此了。我回到广东,先休整几年再说吧。”
说开了天地会的事,潘清又向祖连峰请教丐帮与长乐帮的事情。祖连峰道:“潘帮主现在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就留在福建,千万不要回江南。”潘清道:“可现在帮中乱成一团,我不回去,恐怕有变。”祖连峰解释道:“常欢颜这个人十分阴险,确实是个难缠的对头,但他阴险过了头,反倒成了短处。你们安清帮现在元气大伤,他应该趁机正大光明的找你们火并,一举把你们拿下。可他没有这么干,而是玩阴险,败坏你们的名声,让官府去抓你们。结果你们王远贞长老竟然弃车保帅,用自己的死让全帮躲过了这一劫。他一击不中,再战就更难了。你现在要是回去,只能和他们公然火并,可以你们现在的实力,明打能是长乐帮的对手吗?”
潘清道:“我现在新练了火枪队,动武有胜算。”一旁陈兴汉不屑道:“你们的火枪阵法是跟葡萄牙人学的,可你知道吗?常欢颜给西洋人贩卖鸦片,他们早就是一家了,你要是敢明着动常欢颜,葡萄牙人肯定派他们的火枪队去助阵。”潘清倒吸一口冷气,道:“可眼下帮中的乱局该怎么平息?”祖连峰道:“你先派火枪队的兄弟回去坐镇,记住,火枪吓吓人可以,千万不能走火。你就留下来继续等钱副帮主。”潘清道:“好,我留下来等我二哥。”
陈兴汉道:“三国的刘备明知道打东吴没有胜算,但还是执意为关公报仇,成就了他们兄弟的千秋大义。如今潘帮主真有当年昭烈皇帝的风采。”祖连峰道:“钱副帮主深陷台湾,活着出来的希望确实太渺茫,但潘帮主依然不离不弃,真有古人遗风。此事若是传遍天下,光冲安清帮兄弟的这份忠义,也不会输给他常欢颜。”陈兴汉道:“我佩服潘帮主,愿助一臂之力,天地会在江南也不少兄弟,我让他们帮你找范逍遥、李采华夫妇。”潘清忙抱拳行礼道:“多谢二位。”
潘清送走陈兴汉、祖连峰,又让林沛带着火枪队一百多兄弟回到江南,由林沛代管帮中事务,自己和几个徒弟继续留在福建等钱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