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鸠尾
花君寒咬着茶杯,抿着茶水,看谢玄他们围坐打长牌。
烟火会倒是结束了,南方商业发达没设禁宵,从窗台望下去,人虽没有刚才那般拥挤了,但仍有继续留在街上玩乐的。
本来他们打算烟火会结束后就回去,为明早离开做准备,但应昭昭不知又向茶馆里哪个伙计要了副长牌,央着他们只打一把的。可当下,花君寒算了算,有四五把了吧。
花君寒对长牌一窍不通,只在一旁看他们玩,几把下来,看得有些无聊了,就望着窗外,看楼下行行色色的过路人。
突然,她眼神一亮,忙拉着谢玄袖子,趴在他耳根边小声说话:“谢玄,我想去楼下买糖葫芦吃。”
谢玄正聚神在手中的牌上,就只道:“去吧,别走远了,记得戴面纱。”
花君寒乖巧地照做,问牌桌上另两个姑娘:“昭昭和皎皎姐要吃糖葫芦吗?”
“不用不用,”应昭昭皱着眉出牌。
“不必了,太晚了,吃了会胖的,”应皎皎连连摇头。
见她们都说不吃,花君寒揣着自己装了小碎银的荷包往茶楼外走。走到大厅,戏台上换了说书先生上来,好似说到了什么英雄救美的桥段,花君寒不感兴趣,只心心念念糖葫芦去了。
“公公,麻烦拿一个糖葫芦。”
公公人很好,丝毫不担心小姑娘大晚上吃糖会胖,挑了个头最大、看起来最红、糖也裹得均匀漂亮的递给花君寒。
花君寒接过,付了银子道了谢,正准备回去,抬步时,猛然发现有东西扯住了她裙子,她忙一回头,发现是个才及她腰高的小男孩。
小男孩眼角有一颗红色的泪痣,缀在明亮的眼睛旁,显得极为好看。当然,看整体的前提是忽略他脏污的脸和破旧的衣服。
她蹲下问他:“想吃糖葫芦么?”
那男孩似有些渴望地盯着她手里的糖葫芦,半晌没有回话,正当花君寒准备起身向卖糖葫声的公公再买一个时,他又拉住她,重重地摇着头,道:“不是的,姐姐,我有事想麻烦姐姐。”
“什么事?”花君寒还是直起身,向公公再买了一个糖葫芦。
再转身,那男孩已经伤心地哭了起来,一边抽噎一边说:“姐姐,我阿娘快病死了,我请了大夫来,大夫说我阿娘已经病入膏肓了。我娘最想要的,就是见一见我离家出走的姐姐。姐姐,我阿娘已经神智不清了,你可不可以装作我姐姐,去见一见我娘?”
“啊,这……”可是谢玄说,不让她跑远了欸。
小男孩轻轻摇了摇花君寒的袖子,眼里满是悲痛和乞求:“姐姐,求求你了。”
嗯…虽然不合时宜,但花君寒还是觉得,这小孩一哭,泪水盖着那颗红痣滑落,真的有种破碎般的美感呢。
“……你家周围就没有其他姐姐么?”
“今夜灯会,年纪相仿的姐姐们都出来玩了。我也是才出来就遇见你了。”
……离谱中又带着一丝合理。
“嗯……那好吧,你带路。”只是说说话,应该不会花太多时间吧。
花君寒把一支糖葫芦递给小男孩,又抬头看了看对面茶楼上仍在打牌的众人,跟着小男孩离开,走进一条隔绝外面喧闹和灯火的漆黑小巷。
另一边的众人终于打完了一局。谢玄抬眼看了看四周,又望向楼下街对面那个卖糖葫芦的公公那儿,都没有看见花君寒身影,忙起身拿起配剑,只留下一句“暖暖不见了”,匆忙离开。
应昭昭齐着长牌,一脸疑惑:“暖暖姐不是下楼买糖葫芦了吗?”说完又恍然大悟,“谁买糖葫芦能买这么久?吃都该吃完了吧。”
应见不慌不忙起身,伸手没收了女儿的长牌,道:“我们也该回家了。”
应皎皎有些担心:“那暖暖和谢玄哥呢?”
“他会找到暖暖的,”应见轻飘飘看了眼楼下正焦急询问那卖糖葫芦老头的谢玄,明显不想插手此事。
应昭昭有些惊讶于父亲的态度,下意识反驳:“那怎么行?关城那么大,谢玄哥一个人肯定不及我们一起找的效果好。再说,若暖暖姐遇到危险了呢?”
“应昭昭,”应见很久没有厉声叫过女儿全名了,应昭昭被他这么一吼,眼泪瞬间就在眼眶里打转儿了。
应夫人忙过来拉住女儿的手,嗔怪丈夫:“你凶什么?”又转头安慰女儿,“好了,你们谢玄哥手下多的人,不愁找不到暖暖。已经很晚了,你爹只是担心你们,他自会遣其他人出去找。”
应夫人自是知道应见不让她们出去找人的原因,只是怕她们被牵扯进江湖是非而受到伤害。
应皎皎也看了眼窗外,此时已没有谢玄影子了,“找到人后,谢玄哥他们就会离开了吧。”
不知不觉,花君寒已跟着小男孩走了很远。
才开始时,巷中还零星挂着几盏灯,到现在,连那几盏灯的光亮也早被黑暗吞没,周遭都是浓郁的夜色。
今天下着小雪,天上都被厚重的乌云挡得结结实实,寒冷地风吹来,仿佛染了恐惧,想钻进过往行人的血肉。
花君寒当初只想着下来买个糖葫芦,没有带披风,此时吹了一路寒风,才觉有些经受不住。糖葫芦早已吃完,没有东西转移她的注意力,更觉寒气侵体。
四周已没有什么别的声音了,只偶尔一两声鹧鸪啼叫,她努力不去想四周黑暗里会有什么魑魅魍魉,眼里只盯着走在前面的小身影,想到自己分明年纪更大,才重拾些勇气。
才入黑暗时,花君寒被脚下凹凸不平的石板路绊了好几下,那小男孩都回头等她,只是之后没怎么说过话了。
花君寒此时已能走得很稳了,她回头看看身后,像极了深渊,忙快步走到与小男孩齐平的位置,模糊的视线中,她隐约看见小男孩手中拿着什么东西,才想起来,“你还没把糖葫芦吃掉啊。”
花君寒吃力地看见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多想管他吃不吃糖葫芦,想起他眼角那颗红痣,再发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鸠尾。”
花君寒一下子就开始纠结,这个“jiu”是一声还是三声,还有到底是哪个“鸠”,却也不好意思一直问他名字的事。
“我与你阿娘谈话,你不需要告诉我什么其它信息吗?”
“不必,你人在,她不会问太多刁钻的问题。只会担心你过得怎么样?你哄哄她就好。”
说话间,他们拐了一个弯,花君寒又被翘起的石板绊到,这次差点就被绊倒。
花君寒终于失了耐心,想到谢玄他们肯定要担心她的,问:“到底还有多久啊?”
鸠尾缓缓停下脚步,停在一间没有丝毫光亮的废弃屋宅前,冷声道:“到了。”
花君寒心下不对,退了几步,正准备开跑。
突然,四下亮起四五点火光,火折子的光一下子充盈了这一方较宽的巷道。
经过一瞬的失焦,再定神时,自己已被五个面戴半张面具的黑衣人包围起来。
花君寒皱着眉看些面前的鸠尾,只见他漫不经心正想将糖葫芦扔在一边,纠结了一下,又把手收紧,仍紧紧握着糖葫芦的竹签。
花君寒有些无语:……他大概是真想吃。
鸠尾见花君寒正盯着他,回过神来,似笑非笑:“花大小姐,我们公子有请。”
“你们公子是谁?”花君寒不知他口中的公子是谁,此时没了办法,只拉长了嗓子喊“救命”。
“你去了便知道了。”
鸠尾一皱眉,一个黑衣人瞬间冲上前来,准备将她敲晕。
花君寒赶忙闭眼,只乞求自己能“走”得安详一点。
此时此刻她想的竟然还是“谢玄之后一定要骂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