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算账
半夜,窗外风雪已息,风吹树木,光秃秃的枝干发出的“噼啪”声也少听见。但突然,一声急促的短哨声响起,听见的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又戛然而止,随及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啊!”
原本躺在床上沉沉睡觉的少年突然睁开眼睛惊叫一声,弹坐起来环顾四周,见四周如常,才又安心下来。他的鼻梁、脖颈处,都有细密的汗珠,额前几抹碎发已被浸湿。
“刚才的声音,是梦么?”少年自言自语,觉得屋里有些闷,稍稍挪动了下,准备打开床边的窗子。
伸出手时,发现自己手中捏了东西,张开,是一个折起来的小纸袋。
黑暗中,少年盯着它模糊的轮廓许久,才低笑一声,,来由觉得有些难过,屈指摩挲了下它沙质般凹凸不平的表面,回想起来。
哦,这个是毒药。
只需要捏住它一角向人洒出去,可致命。
将它放在身旁的床单上,少年继续开窗户,随着他的动作,洁白的月光滑过他的身形倾洒入室,满室陈设都因月光笼罩而折射出淡淡银光。
月光下,少年的眉眼温柔许多,不像面对他人时那般本能地疏离警惕。
“雪停了啊。”
他翻身下床,走到桌前,提起茶壶。虽明显重量过轻,但还是侥幸地试图往茶杯里倒出水来。
果然,也不说完全没有吧,断断续续几滴水,只铺起小茶杯底薄薄的一层。
端起茶杯,少年瞪眼看了看杯底,又接到茶壶嘴下,赌气般用力抖了抖茶壶,再没有半滴水出来,才放弃挣扎,大声朝门外喊:“李二,李二——”
等了会儿,不见半分响动。李二跟他许久,向来警醒,起居住行随叫随到。
“李二,李二——”仍没有人来应。
不对。
少年变了神色,立马从怀里掏出同刚才一样的小纸袋,又往嘴里塞了颗丹药含着,拿起桌上的火折子打开轻吹点着后引燃桌上盛好的一盏什么香料,顺手点燃身旁几支蜡烛,又甩手熄了火折子的火,才冷声喝道:“什么人在外面!”
似乎一瞬间,透过窗纸,那边出现影影绰绰的身影。
“怦!”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而被拎进来扔在地上的,是少年喊的李二。
谢玄不紧不慢跨着大步进来,一双寒眸像午夜猎食的狼盯着猎物一样盯着无依的少年,浅扬了下嘴角:“哦,是在这个房间——好久不见,鸠尾。”随及收敛笑容,抬手叩下扳机。
“少点些药,我们都服过解药了,于我们无效。”
“哐。”装迷香的瓷盏瞬间被短箭打碎,炸起一团白色烟粉。
鸠尾忙从桌子边退开几步,挥几下手散开烟粉,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谢玄及他手下人手里的弓弩,“怎么可能!你们手上的弓弩,哪来的图纸和材料?”停了一下似乎又想起什么,恶狠狠地朝谢玄吼着:“朝廷的走狗!”
弓弩作为朝廷严控的杀伤性极大的武器,设计图纸是兵部严格保管的军事机密,还有制作它用的铁矿,除非是朝廷的人,根本接触不到。
“别急着骂人呐,”谢玄抬手扬了扬手中的弓,这是近制的新货,机身在月光下折射出迷人的金属光泽,“三方割据,无非是江湖人为了面子说的话,这天下还不是朝廷一家,权财民抓紧后,留下些小名小惠给我们和商家争夺。时间已经很长了,难说三方互相渗透到什么地步。
“朝廷的东西是很难拿,但朝廷不要的东西,使些手段人情,拿起来并非难事。我们在京都待了许久,若一点人脉没有,也太废了。至于铁货,我们有我们的渠道,恕不能告。”
“那你们拿的……”
谢玄往里走了几步,慢条斯理地从腰上的箭筒中取出一支短箭,上膛,对准鸠尾,举手投足都不像江湖人,反倒像哪家府上的矜贵公子。
“是上一代的旧图纸,不过木制改了铁制,威力确实大了不少。至少,一箭杀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见他又往里走,鸠尾大喊了声“别过来”后退几步,示威般举起手中的毒药袋,四肢却在微微发抖,“我带的人,你都干掉了?”
“说起这个,早些年就提醒过谢烨了,不要顶着千山阙的名头还往里面招些猫猫狗狗,都是些没用的废物,养着也是浪费衣粮。”端的是包容自家不懂事弟弟的大哥风范。
身后有人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要杀了我么?”
谢玄冷眼看着这个刚及他腰高的孩子,眼底闪过一丝狠意。
鸠尾察觉危险,一甩手扔出手中的药粉。
这药粉与刚才的迷香不同,颗粒细密的许多,风一过,带起满室烟粉。
谢玄未躲,只迅速拉起斗蓬的帽子,抬手让手下人先出去,隔着袖子捂住口鼻,举起手中的弓往鸠尾腿上射了一箭。
“啊!”鸠尾单膝跪下,一手护住伤口,一手还没来得及掏东西,谢玄又是一脚踹在他心口上。
鸠尾瞬间滚出去一米远,呕了口血后,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谢玄到他面前遮住了洒落满地的白色月光,用力踩在他手上:“哦!不,我还要你替我给谢烨传话呢。告诉他,我本念着他不懂事,打着干山阙新派的名号大肆招揽江湖人我可以不计较,想夺下江湖半壁与朝廷相抗我可以不理会,上次差点弄死我也是我孤身一人太大意了,归咎于我技不如人,但这次——”
谢玄用力碾了碾那只江湖大部分人闻风丧胆的手,加重语气继续道:“但这次,你们胆敢把手段用到花君寒身上,我就没那个度量再忍下去了。花君寒,花大小姐,她那样美好的人若因你们沾上血污。谢烨应该见过我疯起来的模样,别逼我到时候倾尽全员也要剿灭你们。”
谢玄今天带手下和新制弓弩也有的目的,谢烨太闹腾了,真的很烦。
鸠尾到底是个孩子,已经害怕极了。一直以来他为傲的从来不是武功,而是那一手制毒的本领,平时习惯带很多人保护自己也是因为的确十分惜命,但像谢玄这样毒药粉已浸入体内还能先以折磨他为先的人,当真是无法威胁恐吓。
更何况,谢玄背后有林老。
如果说鸠尾是喜好折磨人、夺人性命的恶鬼,林老对世人绝对就是神明一般的存在,妙手回春,一张解毒药方,专门克他。
谢玄碾着他手骨的痛感和心口受到猛烈撞击要炸开般火辣的疼痛感,已让年纪不大且平时本就深被自家公子宠爱的鸠尾疼到模糊了。
这时,他脑海里竟浮现出那个笑眯眯举着糖葫芦递给他的姑娘,一时胆大,用另一只手费力扯住刚准备离开的谢玄的衣摆,幽幽质问:“你算什么东西?手沾的鲜血比旁人只多不少,你就配碰她么?那个明媚温柔得如春阳的姑娘,你就能沾污么?”
“哈?”
听完他的发问,看着鸠尾趴在地上狼狈地扯着自己衣摆,谢玄气笑了,周身的寒意都快凝成实体,忍了又忍,才忍下了想踹死鸠尾的又一脚。
抬手抽出腰间的剑,准确地往鸠尾抓着自己的手刺去。
鸠尾一惊,飞快地收回手,顺带后退几步,但还是被剑锋擦出道口子。
原本鸠尾手在的地方,谢玄的剑深入木质的地板,可见用了力发了狠地,想砍掉鸠尾除命以外最在意的东西——制毒以扬名的手。
见一剑并未剁到,谢玄毫无掩示地露出失望的表情,随及还是收了剑。
“我与暖暖的事不需要你们评头论足。留你一命仅是因需你传话。如果不想话,请自裁,用不着活在这世上惹人嫌。还有那边那个叫‘李二’的,‘服侍’我们鸠小少爷活着回去见谢烨应该够了吧。夜深了,我手下人还得休息呢,就不留了。”说完没再管恶狠狠盯着他的鸠尾,踩碎满地月光,大跨步离开。
待走出鸠尾的“势力范围”,谢玄才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他一人在外逍遥惯了,已经许久没上过“夜班”了。
想到天亮见到林老,他又要急冲冲地骂他“不长脑子,明晓得之后还要受伤不如最后一起上药”“浪费我手里金贵的药”之类的,知道林老向来口是心非,无论多少次都会给自己备好充足的伤药,心底一阵暖意。
但对于林老骂的话,他还是很不解的。
“上药在旧伤后和新伤后”不就同“明明下一顿还是要饿,干脆别吃饭了”一样没有道理么。
无奈他每次受伤的药,基本得找林老,他“不敢”多顶嘴。
还有对于花君寒,谢玄有些意难平又最终释然。她值得世上最好的人,已经跟着自己受过一次伤了,绝对不能有第二次,天亮就送她回去,回到爱她的家人身边去。
也请她的脑疾,在痊愈前,让她彻底忘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