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离别的眼泪（六）

才出手，对面山坡上的动力甲就集体向后跃去，消失在山脊背后。

他们的目标是车辆而非人员，AL第一时间模拟出了对方的弹道。刘弈大吃一惊，小黑还在车里！四百米的距离，火箭从发射到命中目标不过一两秒，压根没有时间留给他思考对策，身体刚刚凭着长期训练形成的本能卧倒，迎面火光冲天而起。

那辆超高端的面包车被彻底炸成了零件，冲击波夹杂着热浪与黑烟劈头盖脸汹涌而至，AL为刘弈吸收了大部分力量，离爆炸中心太近，他仍然觉得像是有无数把榔头在身上猛砸。

想起秦石武就在一边，爆炸的威力一过，刘弈大喊：“头儿！”

“我和女孩都没事，就是她昏过去了，”秦石武还能笑出声，“可算我们走运。”

这种威力，他们是要把小黑连人带动力甲干掉，好过落到我们手里？可那家伙明明说是回收的……那个人的声音不陌生，刘弈肯定自己听到过。是在哪里呢？

一道黑影突然自火光中高高跃起，在空中两三个盘旋后稳稳落地，扬起大团的黑烟。是陆程，束缚住他的仿生学蛛网在火箭的冲击下失去了作用。现在的小黑，机体上四处是残余的蛛网在燃烧，熊熊的火焰将全身包裹，活脱脱一副恶魔的形象。

刘弈在满地碎块中找到了秦石武和那位长州口音哥们机体的残骸。号称比MS45A强出140%防护能力，照样在刚才的爆炸中支离破碎，可是黑色的机体却毫发无损。不止如此，看他的动作，陆程本身也没有受伤。

这简直不是动力甲的防护水准，甚至超过了许多步兵战车和轻型坦克，还有着不输给AL的机动能力。刚才的声音再度响起，对方有意使用外部扩音：“好了，斯库尔，要干掉他们还是打个招呼就走，一切随你高兴，我们等你。不过请快一点，这里是天朝，万一惊动到大人物就不妙了。”

“我没那兴致，”小黑冷冷地回答，“我们走。”

又是件怪事，他机体上的外部扩音系统明明被秦石武的部下破坏了。陆程望向刘弈，机体有一个叹息的动作，随即转过身去。

秦石武当然不会坐视：“拦住他。”

当即有两具动力甲掩护，两具上前。陆程只是简单地向前跑动，根本没发动全速，其他人便望尘莫及。刘弈看到有人举起突击步枪，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枪口喷出细小的火光。

威力与枪口火焰的强度并不成正比，秦石武他们采用这种夜间装备，无疑是专业人士。然而一阵叮当乱响，黑色机体的腿部火花四溅，没有任何一发子弹击穿陆程的护甲。

【中队长大人，】AL道，【您用狙击步枪试试如何？我们不能让陆菲小姐的弟弟就这样离开。】

“当然。”刘弈端枪瞄准，AL瞬间就为他提供了从距离到风速的完整信息，并且模拟出着弹点供他参考。突击步枪打不穿的护甲，手中雷明顿700K未必也不能。配以专业的穿甲弹，这杆东西可是号称能从背后击穿挑战者2的。

但是该瞄准哪里？击穿护甲的同时会形成金属射流，对操纵者的身体造成巨大伤害，命中躯干当场就会致命，四肢则连截肢都免了，整条胳膊和大腿会瞬间变成肉沫。

一咬牙，他伏下身子，瞄向陆程一侧小腿。那儿的护甲是直线设计，经验告诉他，若是运气好，子弹的一半穿过护甲，小黑只会被擦伤而已。

如此射术堪称神技，刘弈曾经做到过，但不是每次都行。这次可以做到吗？没时间好犹豫了，以那具黑色机体的机动性，转瞬就会脱出视野，他只有一发的机会。

“小黑？是你吗？”

清脆的声音阻止了他正要扣动扳机的手指，也让疾驰中的黑色机体硬生生停住。刘弈讶异地看到，陆菲不知何时出现在山坡脚下，她还穿着他为她买的体操服，满脸说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对场中的一切仿佛视而不见，深一脚浅一脚地直直走向陆程的动力甲。

她怎么会来？她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小黑，”她气喘吁吁，“他们说你做了很多可怕的事，从此以后再也不回来了。是你吗？这动力甲里的，真的是你吗？”

陆程入定般站着，任陆菲一步步靠近，既不出声，也不动弹。

“你说话呀，”女孩的声音渐渐哽咽，“为什么要给我们戒指？为什么？你是在和我们道别，对不对？小黑，你说话啊！”

断裂的门牙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更显凄凉。她这种场合也没提到自己父母，刘弈发现了。

“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会穿上这种东西？为什么想要离开我们？”陆菲走近，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究竟为什么？”

完全无视还在机体上燃烧的火苗和升起的缕缕青烟，她想要抱住那具动力甲。陆程后退了两步，陆菲没防备，一下扑倒在他跟前。她一时没有爬起，而是挣扎着仰起身子，向弟弟的方向尽力伸出手去。

陆程的机体晃动几下，他轻叹着说道：“够了，姐，停下吧。”

“真的是你！”陆菲来不及起身便半跪着向前扑去，想抱住弟弟的双腿，然而陆程轻轻挪步，她的动作便又一次落了空。

“为什么？”陆菲再度支起身子，脸上绝望还要多过不解，“为什么要躲着我？连抱一抱都不可以了吗？我不能碰你吗？我们，我们是亲姐弟啊！”

陆程摇了摇头：“别干傻事了，那只会伤到你自己。”

“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你……”陆菲跪倒在地，“你摘下头盔，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你可好？就算你真的要离开我们，至少再让我看一次你的样子，也让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走。我不想小黑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消失。小黑，”啜泣变为嘶喊，“让、让我再看一眼吧。小黑，我是你姐姐啊……”

她这副样子就是铁石心肠也看不下去，刘弈心都快碎了，可陆程无动于衷。“你们认识的那个小黑已经不存在了，陆程也是，”他特意向刘弈又望了眼，“现在的我只有代号斯库尔，追逐太阳的魔狼。光明只有靠牙齿和爪子才能得到。”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犹如一阵黑色的风。直到此刻，秦石武他们才知道陆程的机体性能可怕到何种程度。只是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山脊背后，留下沸腾的空气与震耳的轰鸣，还有独自在黑暗中抱头痛哭的陆菲。

也许并不是最合适的时机，但刘弈觉得自己的神经再也经受不住这种场面，甚至比尸横遍野的战场更残忍。他快步上前，附身抱起早已筋疲力尽的女孩，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捧起一朵云彩：“回家去吧。”

神志不清的女孩在浑噩哭泣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在他的臂弯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