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必要的代价
陷在办公椅里的秦石武端起杯子，今天杯中居然是清水，而非他喜爱的锡兰红茶。“你今年快二十五了吧？”他看着刘弈，“怎么和十五岁的小孩子一个样呢？”
“说啥都迟了，”刘弈郁闷地说，“谁知道他那么不经打。”
“转化型歇斯底里精神官能症，”秦石武看了眼材料，“受到刺激有几率发作，症状类似癫痫——有这毛病还让他一路混上现在的位置。”
“现在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做好准备，等候审查吧。”
不管理由如何充分，现役特勤队员殴打他人都是大大的不应该，何况刘弈又是中队长，理应以身作则。好在他揍的那位吴处长人缘不佳，干的都是些领导不方便直接出面的苦活累活，又不擅长处理各方面的人际关系，所以没什么人替他说话。
据秦石武估计，对他的处罚应该是记过或者警告之类的小处分。然而审查报告出来以后，情况却比想象严重得多，甚至惊动了省队。周副队长专程赶来长州，亲自主持了会议，听取各方称述。
会议场面有些类似二十三中的那场，刘弈相当于陆菲姐弟的位置。区别在于，周队长、市局的领导以及秦石武要公正得多。耗时同样很久，但没有丝毫冗余环节，一切都是围绕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周全而详细地反复审查与讨论。
形势是很有利的。休会期间，抽着烟，周副队长私下里对秦石武说：“我要是年轻三十岁，下手比小刘还要重。”
市局领导说得同样坦率：“我看市里和教育局那边态度也不坚决。既然如此，咱何必处分自己人？随便搞个记过糊弄下，给他们个交待也就过去了。说破天，小刘不过扇他几个耳光，没伤没痛的。”
“就是这么个理，”周副队长点头同意，“小刘说得上是为了这群人的安全出生入死。那么个欠揍的货，扇他几下有什么大不了？”
要是没有其他意外，事情基本就会按周副队长定下的基调进行。偏偏会议重开之后，横生枝节。有市办公室的领导前来现场，并且带来了一份资料，上面声称刘弈平时作风散漫，玩忽职守，存在严重违纪行为。
上头列举了他的罪状：上班时间头戴耳麦，从早到晚都不摘下；公开收受贿赂，有人见到他在支队附近的小店里接受店主的馈赠；夜间值班离开值班室，在火锅店出没；更有甚者，未成年少女时常出入他的宿舍，此事目击者众多。
最了不得的是，以上指控统统附有照片或者视频截图。
见到这份材料，刘弈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好奇。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处心积虑地准备了这么多证据，偏偏都是事情，他还真没法反驳。麻团给他的钱他后来一忙便忘了想办法送回去；上班时间头戴耳麦也千真万确；半夜跑去火锅店也确有其事，当时还见到了路德维希；至于未成年少女出入宿舍，陆菲是未成年没错。
真要分辩也是可以的，但那会把AL牵扯出来。刘弈起初有些憋屈，被徐天和秦石武坑了，转念一想，陆菲都能严守秘密，自己受点委屈没有什么。何况即便告诉他们AL的存在，这些事也确确实实都做过了，算不上冤枉。和陆菲亲都亲过了，还能辩解说她来只是为了训练么？
原定一下午的会议不得不延长到第二天上午。最后，市局领导惋惜地宣布，免除刘弈中队长职务，降职半级，并且中止一切勤务，收回持枪证和执法证，留队察看以观后效。
要怪，只能怪自己对纪律是不太上心，作风散漫这四个字他无可辩驳。但，就这些事，有必要罚得这地步吗？自己在任务上从没有半点疏忽，无论面对劫持人质的罪犯、重大活动的现场安保还是涉外交流，每一件都完成得很出色。而这样的处罚，意味着他的职业生涯基本到此为止。
队长头衔和职务他根本不在意。但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对着恐怖分子的脑袋扣下扳机，也不能和队友们并肩战斗，要打枪只能去射击馆瞄那些靶子，他懊丧不已。至于么？
消息公布到支队，全队上下一片哗然。归根结底不过三下耳光，其他的在队员们看来都不能算作过错，平日里纠察都不在意，处罚却这般重，一时间整座大楼里充斥了抗议和对长州教育局德育处的精彩谩骂。
“别着急，”秦石武安慰道，“我来想办法。或者，要不要干脆加入我们？”
刘弈又一次拒绝：“不了。”这次，他自己都觉得不像第一次那么坚决。
到了下午，陆菲如往常一样打开门，见到刘弈在宿舍时颇为意外：“你今天下午休息吗？”
“是啊，今天休息，”刘弈苦笑，“明天休息，后天也休息，大后天还休息哦。”
有片刻的功夫，陆菲双眼发亮，随即注意到他的神情不对劲。“怎、怎么啦？”她不安地问，“什么事情不开心？”
“……小黑还好吗？”
“不太好。你现在的表情和他有点像哩……究竟出什么事了？”
“像吗？那正好，可不可以把他喊出来，我们一起吃个饭？”
于是陆菲把晚饭和饭后休息的时间都节省下来用于训练，当晚九点，她提前一小时结束整天的训练，和刘弈、陆程一起走进上回的火锅店。
点过单，刘弈把处罚的事说给姐弟俩听。现在三人可算是同病相怜，刘弈是很想一醉方休，但在两个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岁的孩子面前，必须扛起教育引导的重担。他不仅不能如愿畅饮，还得阻止陆程猛灌。一片惨淡的愁云中，唯一能让他们俩心情好些的就是陆菲。女孩使出浑身解数逗他们开心，半个小时的不懈努力下，他们才终于能笑得出来。
想到她才结束了六个小时的训练，疲惫可想而知，还如此为他们着想，刘弈心中唯有感动。按现在的情形，她通过考核进入一中的希望大增，这是目前三人仅有的好消息了。
经过她的批准，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又点了瓶啤酒。陆菲完全不懂酒，所以他们偷偷点了一瓶创始者的蛮荒混蛋，酒精含量抵得上寻常啤酒四瓶。
“以后你再也不能打坏人了吗？”等酒送上来时，陆程问。
“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的，再也不能了。”
“那以后我姐姐要是再被人抓走，”陆程喃喃地看着杯子里剩下的一点点啤酒，“就只能我救她喽？”
刘弈和陆菲都笑了：“是啊，靠你了。”
包括陆程在内，他们三个谁也没把这句玩笑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