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药与符
那只黑猫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窗台上，正用那双幽绿的眼睛注视着她。
在月光下，林晦看见它周身缠绕着一层淡淡的青晕，与自己身上的气息竟有几分相似。
她放下笔记本，若有所思。这只猫总是在一些特殊的时刻出现，比如那天在山上遇到异化的山猿时，比如她第一次发现能看见他人气息时...
“你到底是什么？“
黑猫歪了歪头，忽然从窗台上跳下来，优雅地走到桌前。它的目光落在笔记本上，又看看林晦掌心若隐若现的符文。
“能看懂吗？“林晦轻声问道。
黑猫没有回应，只是用尾巴轻轻扫过地面，在月光下画出一道若有若无的痕迹。
林晦凝神望去，瞳孔微缩。那痕迹竟然和她掌心的某个符文一模一样。
它的形状像是一条盘旋的蛇，但又不完全是蛇的形态。那线条时而如流水般柔和，时而又带着几分鳞甲的锋锐。
最特别的是头部的部分，竟然分成了三叉，每一叉的末端都自然弯曲，像是在轻轻吐信。
“果然...“
就在她要仔细观察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黑猫的耳朵动了动，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林晦循着它的目光望去，借着月光，她看见墙角的影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林晦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那团蠕动的影子很小，像是一团黑色的浓雾在墙角凝聚。
在她现在的视野中，那团影子散发着淡淡的灰色气息，但其中似乎藏着什么更深邃的东西。
黑猫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她脚边，尾巴微微甩动。它的眼神专注，却并没有表现出敌意或紧张。
似乎...只是在观察。
林晦回想起笔记中记录的那些能力。她试着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团影子上，想看清它的本质。
随着她的凝视，影子的轮廓渐渐变得清晰。那不是普通的雾气，而是无数细小的符文在缓慢流动，织就成一张若有若无的网。
“这是...“
她认出了其中几个符文的形状。和她掌心的纹路有几分相似，却又带着某种古老而陌生的韵味。
黑猫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噜声，像是在提醒什么。
林晦心领神会，指尖凝聚出一丝青光，轻轻点在地面上。
一个简单的防护符文随之成形，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芒。
那团影子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开始缓慢地向符文蔓延。当它触及符文边缘时，两股力量忽然起了某种奇特的共鸣。
符文的光芒微微颤动，影子中的符文也随之律动，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的对话。
就在这时，林晦的掌心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低头一看，那些平日里温和的纹路正在剧烈跳动，似乎想要挣脱出来。
“这是怎么...“
话音未落，墙角的影子突然膨胀，化作一团浓重的黑雾，朝她扑面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林晦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手掌。一层青色的光幕瞬间在身前展开，将黑雾阻隔在外。
但这团黑雾和山上遇到的那些诡异存在不同。它没有显露出任何攻击性，反而像是在试探，在...教导？
黑雾撞上光幕的瞬间，并未如她预料中那样消散。相反，它开始沿着光幕缓缓流动，在表面留下一道道玄妙的符文。
“这些符文...“
林晦凝神观察，发现这些纹路中蕴含着某种晦涩难懂的信息。就像一本打开的古籍，可她只能依稀认出其中零星的文字。
黑猫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眼神深邃而平静。它的尾巴有节奏地轻轻摆动，似乎在默数着什么。
忽然，林晦感觉体内的青光产生了异样的波动。那些符文不仅铭刻在光幕上，更像是直接印入了她的意识深处。
晦涩的低语在耳边响起，带着某种远古的韵律：
“以心为引，以意为笔，以气为墨...“
“符非符，文非文，道法自然...“
这些话语虽然模糊，却让她对符文的理解突然开朗了几分。原来符文不应该是死板的图案，而是...
就在她若有所悟的时刻，黑雾突然收缩，化作一道细线没入地面。整个过程无声无息，仿佛从未出现过。
唯有地上还残留着几道若隐若现的符文痕迹，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青光。
那时的她不懂，总觉得只要笔画精准，符咒自然就能发挥威力。
可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最有效的符咒，往往是她心无旁骛时画出的，而不是苦心推敲的结果。
林晦蹲下身，用指尖轻轻触碰那些痕迹。一股玄妙的感觉顺着指尖传来，让她不禁想起师父当年教导符法时说过的话：
“符者，天地之文，心神之印...“
现在她似乎终于明白了几分其中深意。
这句话她已经听过无数遍，却是第一次真正有了感悟。
原来所谓的天地之文，并非是生搬硬套的规矩，而是一种自然流露的神韵。就像眼前这些符文，看似随意，却暗合天机。
黑猫轻巧地跳上窗台，回头看了她一眼。月光下，它的眼神似乎带着几分赞许。
林晦看着那双幽绿的眼睛，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理解。那些诡异的怪物、体内莫名的青光、古老的符文、神秘的黑雾，还有这只时常出现的黑猫...每一件事都像是一个看不透的谜。
最让她困惑的是，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怪事，冥冥中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线串在一起。
而她，仿佛正被这根线牵引着，走向某个未知的方向。
次日黄昏，林晦正在整理药材，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林姑娘！林姑娘在吗？“李夫人的声音透着几分焦急。
林晦打开门，就见李夫人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外。“出什么事了？“
“是老李家...他家小孙子，“李夫人喘着气说，“今早开始发烧，说胸口疼，怎么都不退烧。大夫看过说没什么大碍，可这孩子...“
林晦想起前几天给那孩子煮过的安神汤，当时就注意到他身上缠绕着一丝暗色的气息。现在看来，情况似乎变得更严重了。
“我去看看。“她简单收拾了几样药材，跟着李夫人往老李家走去。
黄昏的街道上已经亮起了灯笼。那只熟悉的黑猫不知何时出现在屋檐上，默默跟随着她们。
老李家住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平日里以卖豆腐为生。巷子里飘着淡淡的豆腐清香，但今天却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味。
推开门，就听见里屋传来孩子压抑的呻吟声。
“阿晦来了，“李夫人对屋里喊道，“快让她看看小荣。“
林晦走进内室，看见小荣正蜷缩在床上，面色潮红。他的祖父老李站在一旁，神色焦虑。
“让我看看。“林晦在床边坐下。
在她现在的视野中，小荣身上缠绕的暗色气息比前几天浓重了许多。那些气息像丝线般在他体表游走，隐约能看见一些诡异的符文在其中闪动。
“小荣，“她轻声唤道，“能告诉我哪里不舒服吗？“
小荣微微睁开眼，声音虚弱：“胸口...好痒...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这话让林晦心头一紧。她装作给小荣把脉，实则在暗中观察那些异常的气息。
就在她的指尖触及小荣手腕的瞬间，那些游走的暗色气息突然有了反应。它们开始剧烈波动，似乎想要逃避她体内的青光。
而在那些躁动的气息深处，她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和昨晚那个乞丐身上的很相似，只是要微弱得多。
“这是...“林晦心中一沉。血脉污染的征兆，而且已经开始影响到了生机。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认得“血脉污染“这个词，只记得那天在山上看到山猿异变时，这四个字就这样突兀地浮现在脑海里。
对这种认知无从追溯。翻遍记忆，找不到任何学习或者了解的痕迹。
我...是誰？
小荣发出的叹息拉回她的思緒。
小荣的情况还处在早期阶段。或许...还有挽救的机会。
“李夫人，“她开口道，“能帮我准备些热水吗？要干净的井水。“
在李夫人出去的空档，林晦从药匣中取出一些药材。这些都是平日里最普通的安神静气的药材，但在她手中，却仿佛有了别样的生机。
她能看见每一味药材中流动的气息。当她的指尖拂过时，那些本来平和的药性突然变得活跃起来。
窗外，那只黑猫无声无息地蹲在窗台上，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老李和李夫人回避后，林晦仔细观察着小荣的情况。
在平静的月光下，那些缠绕在男孩身上的暗色气息更加清晰可见。它们像是某种活物，在皮肤表面蠕动，试图往更深处渗透。
“小荣，“她轻声问道，“能告诉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吗？“
男孩艰难地睁开眼睛：“前...前天晚上。做了个噩梦，梦见...“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林晦注意到，每次咳嗽，那些暗色气息就会变得更加活跃。
“梦见什么？“她一边给他顺气，一边柔声问道。
“梦见...一个黑影，“小荣声音发颤，“它说...说要给我力量...“
林晦的手微微一顿。
半个时辰后，一碗温热的药汤煮好了。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药碗边缘。一丝若有若无的青光在指尖流转，却迟迟没有落入药汤之中。
屋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想必是李夫人又在门外来回踱步。林晦能感觉到她的焦虑，那种情绪像涟漪般在夜色中荡漾。
案上的烛火微微晃动，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那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和小荣身上游走的暗气莫名相似。
林晦凝视着手中的药碗。药汤表面泛着淡淡的青色，那是她力量的痕迹。这些日子以来，她愈发熟悉这股力量，也愈发明白它的深不可测。
那天在山上，她亲眼目睹这股力量将一个异化的山猿撕碎。
而眼前的小荣，一个尚未被完全污染的孩子。他身上游走的暗气虽然诡异，却还未完全侵蚀他的生机。
万一...万一这股青光太过霸道，不仅净化了暗气，还伤及了小荣本身呢?
小荣又开始不安地翻动。暗色气息随着他的动作愈发躁动，林晦注意到那些游走的痕迹开始往他的心口汇聚。
“痒...好痒...“男孩在昏睡中低语。这一次，林晦听出了那声音中隐藏的异样--某种低沉的杂音混杂其中，就像有什么东西正试图改变他的声带。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药碗。
青光随着她的情绪微微波动，在药汤表面激起细微的涟漪。
窗外的腥气越来越重，隐约能听见远处传来犬吠声。黑猫的耳朵警觉地竖起，尾巴无声地在窗台上扫过。
林晦深吸一口气。这股青光虽然来历不明，却也是她目前唯一能倚仗的力量。
而且...她低头看向药碗，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每当青光波动时，药汤中那些符文就会随之流转，就像某种精妙的平衡。
或许...关键不在于力量本身，而在于如何运用。
就在这时，小荣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缕暗气从他口中溢出，在月光下凝而不散。那气息中隐约透出某种诡异的纹路，和林晦曾在山上见过的何其相似。
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药碗中的青光缓缓流转，伴随着药香浮浮沉沉。林晦忽然想起昨夜那团黑雾教导的一幕。
那些古老的符文并非刻意为之，而是随着心意自然流露。
就像现在，当她凝视着小荣身上游走的暗气，不自觉间，指尖已在药汤表面划出一道若有若无的痕迹。
那痕迹并不惊艳，反倒像是水面上的涟漪，转瞬即逝。
但就是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药汤的颜色忽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青光不再只是漂浮在表面，而是缓缓沉入水中，与药材的气息交融在一起。
那过程轻柔自然，就像春日里，一缕晨雾融入清溪。
黑猫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它无声地望向窗外--那里的腥气正在悄然变浓，月色下的街巷显得异常寂静。
林晦却已经无暇关注这些。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药碗上。借着月光，她能清楚地看见，药汤中那些符文正在悄然变化，编织成一个奇妙的图案。
那图案并不复杂，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律。
那是一个似圆非圆的图案，边缘处有三道相互缠绕的弧线。每一道弧线都似水纹般起伏，却又带着几分鳞片的质感。
在图案中心，隐约能看见一个若隐若现的漩涡。漩涡并非剧烈旋转，反而像是在轻轻呼吸，随着药汤的波动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屋外隐约传来一声闷雷，夏夜里常有的骤雨将至。林晦轻轻托起小荣的头，将药碗凑近他的唇边。
药汤入口的瞬间，她感觉到男孩的身体轻微颤抖。那些盘踞在他心口的暗气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开始剧烈翻涌。
有那么一瞬，林晦甚至看见那些气息凝成了某种扭曲的形态，像是想要挣脱出来。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股躁动在逐渐平息。药力裹挟着青光，正如溪水般沿着经络缓缓流淌。
每经过一处，那些暗气就会微微退缩，却并非被强行驱散，而是被温和地引导着，慢慢消融。
窗外的雨终于落了下来。雨滴打在瓦片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黑猫依旧静静地蹲在窗台，任由夜风掀起它的毛发。
林晦的目光落在小荣脸上。月光透过雨幕，在他苍白的面容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注意到，他紧皱的眉头正在一点点舒展，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但更让她在意的是，那些暗气消融后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化作了一缕极淡的青烟，缓缓飘向窗外。
在那青烟里，她看见了几个转瞬即逝的符文。
雨声渐大，街巷深处的腥气被冲刷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