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5-大的来了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公主应该会反抗不知名的婚约吧?
伊莎贝尔想到。
但我不同,我愿意接受婚约,哪怕对方是······据说是父辈的敌人?
少女伸手梳拢着银色的长发。
她身上只穿着素色的内衣,烛光在肌肤上肆意流淌,美的不可方物。
少女端坐在梳妆台前,身后的侍从们捧着衣服和饰品。
白色的斜肩礼裙,银色的小巧王冠,镶嵌着数枚细小圣晶的耳坠······
和男孩们列甲着剑一样,少女一件件地穿戴上她的“武器”,她的腰杆不自觉地笔挺,随时打算接受人们仰慕或者更加直接的目光。
少女白色纱裙下的小腿素净,线条笔直。
负责打扮的仆人为她挂上耳饰,倘若她失去礼仪,圣晶互相碰撞的声音便会告诉她应当收敛。
在最后,有人抬起她的右手,为她戴上了雕刻着青色竖瞳的戒指。
“真美,我的小公主。”
罗塞尔取下了自己的戒指,将它佩戴在了妹妹的小拇指上。
“罗塞尔哥哥。”
伊莎贝尔乖巧地喊了一声。
罗塞尔挥了挥手,等候着的侍从们微微欠身,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内。
“这应该是罗塞尔哥哥的东西。”伊莎贝尔摘下了戒指,“我不能收下它。”
戒指上雕刻着【维洛尼卡】家族的家徽,圣青色的龙瞳。
如果只是家族徽记,伊莎贝尔当然是有资格承担的,毕竟她体内确实流淌着维洛尼卡的王血。
但这是从罗塞尔身上摘下来的戒指,伊莎贝尔很清楚,从小到大都很清楚,这不是自己能够承担的东西。
任何兄长的东西,都只能是兄长的。
罗塞尔并没有拒绝。
他当然也不是真的想要让妹妹拿起这份贵重的礼物。
家族徽记只是表象,他也不需要家徽才能够表露自己的身份。
从今日开始,世人都会知道他是维洛尼卡的直系血裔。
国王不需要王冠作为点缀,王冠只会因为它在国王的身上才熠熠生辉。
戒指本身,要比上面雕刻的家徽更加贵重。
【眠风之语】,这是北风之王的传承,只有北风之王才能够承载的王权象征。
作为魔法物品,【眠风之语】是王庭的传承之物,能够增幅佩戴者的力量。
但更加重要的是,戒指本身其实是一份契约。
维洛尼卡自称天空之龙的血裔,他们的身上确实流淌着龙血,但天空之龙作为创世七神,其实任何人都可以说自己是天空之龙的后裔。
维洛尼卡家族掌握着一个生活着古龙的半位面,这也是初代北风之王的遗留。
他和古龙达成了契约,确保每一代的北风之王都可以从古龙那里获得真龙之力。
这份契约的代价罗塞尔并不知道,但他知道这是历代北风之王都会选择的道路。
契约显然不会交给他注定嫁给外人的妹妹。
这份契约,只能由他自己来掌握。
“但是伊莎贝尔已经是大姑娘了啊。”他揉了揉伊莎贝尔的头发,动作轻容,甚至没有打乱女孩的头发。
14岁的少女笑容乖巧,肌肤如玉。
他和妹妹湛蓝色的眼睛对视,仿佛沉浸在一汪平静的大海之中。
“已经是别人的东西了。”
罗塞尔轻声呢喃着,手指压在了少女的颈侧。
他并没有刻意用力,却仍旧在伊莎贝尔素净的玉颈上留下痕迹,随后又被金色的圣光所抹去。
罗塞尔的话语带着几分遗憾。
“很好,今夜的你是真正的公主。”罗塞尔微笑着说道,“国王或者王子,都应该喜欢公主。”
他今夜心情很好。
把斯维尔特王国的公主嫁给蛮族人,这并不是柯洛达尔的安排。
做出这个决定的是罗塞尔。
罗塞尔至今还记得自己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老迈的公爵认真地和他对视,随后重新低下头。
他同意了罗塞尔的建议。
柯洛达尔的反应超乎罗塞尔的预期,以至于罗塞尔一时之间有一个鄙贱的想法——这种提议他都不阻止,他是不是也有这种计划?
把自己的妹妹嫁给蛮族人的王帐大汗,罗塞尔会这么做当然不是因为他思维独特,对于北地人和蛮族人之间的仇恨完全没有了解。
他只是需要这么做才能够获得某种把握而已。
在罗塞尔的预期之中,柯洛达尔要么愤怒要么沉默,但他选择了支持。
很快罗塞尔便甩开了这种想法。
这种毫无意义的猜测不该放在他的心头太久,他只需要走上前来,在命运的战场上去做好自己能够做好的一切就足够了。
伊莎贝尔突然轻声问道:“那么,哥哥喜欢我么?”
罗塞尔的眼中带着喜悦,他伸手摩挲着少女的下巴,神色少见地认真。
“当然,我说过了,国王和王子,都应该喜欢公主。”
“而今夜的你,是唯一的公主。”
他们贴面相拥,错开视线的一瞬间,伊莎贝尔的眸子之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
“走吧,小公主。”罗塞尔搀扶起伊莎贝尔的右手,“该去见见你的国王了。”
·······
别院居然是能够看到大厅的。
在正前方的墙壁上,魔法投影将大厅中央的故事投放出来。
这还真是荣幸——通常来说,侍从们只需要在最后关头沉默鼓掌祝福,更多的东西,他们不需要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会鼓掌和祝福就够了,主人家也不在乎他们的反应。
主持整场宴会的人并不是柯洛达尔,甚至不是他的子嗣,而是罗塞尔。
奈文摩尔抬起头,神色认真地看着罗塞尔侃侃而谈,仿佛他说出的话是圣典上的至理名言。
他的身边坐着一个年轻人。
对方毫无顾忌地走到了桌前,然后坦然坐下。
他低声对着奈文摩尔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父亲要我盯着你。”
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对方就这么坐在奈文摩尔的身边,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他。
“如果这对于哈雷伍德家族的计划有什么帮助的话,那么请便。”奈文摩尔微笑道,“海德拉先生。”
这是个有着金子一般的碎发,身材高大英挺的年轻人。
海德拉坐在奈文摩尔的身边,意味着他所有的遮掩举动都完蛋了。
因为这片土地上不会有人不认识海德拉。
海德拉·哈雷伍德,柯洛达尔的幼子。
奈文摩尔的话只是让海德拉的视线微微晃动,但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什么也没有诈出来。
奈文摩尔并不失望,他只是随口一试,倘若对方真的惊慌失措,这就不符合对方的身份了。
兰德尔果然出问题了。
他从一开始就被盯上了,连带着奈文摩尔也被盯上了。
我就知道你们高低得给我整个大活出来。
奈文摩尔并不意外。
教皇命令他们留下来,也就意味着教皇实际上也参与了这场北地的博弈。
局面正在升级,而故事真正开始的时候,应该是婚约正式推动的时候。
奈文摩尔能够等得起。
“真是个懦夫。”
海德拉的语气讥嘲。
他本应该保持沉默,然而他实在忍耐不住。
故事正在稳步推行,柯洛达尔亲自出面,站在他身侧的是野蛮人的王帐大汗尼弗莱德。
这两个人应该是同时代的人,然而尼弗莱德神采奕奕,看上去正值壮年,而大公已经苍老,手中扶着一把手杖。
奈文摩尔眉梢微挑。
这个语气·······据说罗塞尔和伊莎贝尔一直生活在这座宅邸里。
海德拉对伊莎贝尔有好感?
这就有意思了。
奈文摩尔并不急着出言试探。
他相信罗海德拉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也许愤怒,也许生气,但总归不至于直接对奈文摩尔有什么认同感。
尼弗莱德沉默不语。
来之前他已经专门邀请了一名北地贵族当他的老师,怎么邀请的可以不必多提,总之他学习了北地人的贵族礼仪,并且认真地按照北地贵族的礼节行动。
他并不喜欢,但为了表示尊重,他愿意学习。
这和伊莎贝尔无关。
这个14岁的小女孩固然姿色绝佳,可他是一名国王。
国王当然不一定扛得住美色,但至少应该对美色有抵抗性。
尼弗莱德看中的是伊莎贝尔的血脉和身份。
北方越来越危险了,作为背负王帐的国王,他应该对自己的子民负责。
“我本以为你会刁难我,柯洛达尔。”
尼弗莱德沉声说道。
他知道这份婚约背后一定有很多无趣的东西,但他需要,所以他愿意上当。
尼弗莱德想要和平。
并不是因为他畏惧于斯维尔特王国,更重要原因是,族群内的祭司们预言了巨大的灾难。
北方又一次不安全了。
“哈雷伍德家族在此地建立基业,有无数位家主死在了你们的手里。”柯洛达尔摇了摇头,“虽然在这种场合提起这些事情并不合适,但你应该对那些人的身份有信心。”
“能够杀死大公的敌人,应该得到最高规格的尊重。”
最高程度的尊重是指为了杀死对方不惜手段,但同时也意味着,不要再无关紧要的地方做小动作。
比如眼下。
如果真的要在这种场合折辱尼弗莱德,受辱的并不只是尼弗莱德,还有哈雷伍德的家族荣誉。
单方面的胜负是屠杀而不是战争,既然是战争,哈雷伍德可以踩在敌人的尸骸上,自然也有敌人提着他们的头颅。
“你的意思是,和平?”尼弗莱德并不相信。
“我知道你想要和平,但你不会知道我想要什么。”柯洛达尔带着微笑,“你对你的子民太负责了,尼弗莱德。”
这个有些苍老的老人笑容有些释然,像是放下了某种东西,“可你不懂贵族,贵族是只会对自己的家族负责的恶党和混蛋。”
“即使一群恶党里能够有一两个勇士,想要把荣誉和祖先的大旗高举,但我们都知道,英雄很少,凡人众多。”
尼弗莱德读出了某种危险。
可这个时候公主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落落大方的少女俏然站立在他的手边,罗塞尔的眸子中闪烁着期待。
尼弗莱德沉默了一瞬间,还是上前来一步。
在这场交易之中,打动尼弗莱德的筹码并不是伊莎贝尔,甚至也不是罗塞尔的许诺,核心是罗塞尔的身份。
只是身份。
这是一场交易。
迎娶伊莎贝尔,成为罗塞尔的助臂。
罗塞尔承诺,当尼弗莱德帮助他成为国王的时候,他将会让尼弗莱德和他的子民加入斯维尔特王国,而尼弗莱德可以成为王国的大公。
这份承诺尼弗莱德半个字都没有考虑过。
在西弗勒斯继承王位的时候,弗雷德里希曾是斯维尔特王国的将军。
他曾经在北方防线上和尼弗莱德多次交战,在军队之中的威望甚高。
所以在西弗勒斯死去的时候,他轻而易举地拿到了国王之位,贵族们确实怀疑过是否是他亲手杀死了胞弟,但这点怀疑并不能够构成绝对的影响。
连维洛尼卡的家长们都认可了弗雷德里希成为国王,其他的贵族自然就更加没有置喙的理由了。
作为亲自照面的对手,尼弗莱德相信弗雷德里希的手段,并不觉得罗塞尔能够扳倒这位如今的北风之王。
但罗塞尔的身份和弗雷德里希的承诺发挥了作用,尼弗莱德不相信弗雷德里希会尊重承诺,就这么让出国王之位,可他愿意赌一次,赌罗塞尔能够让斯维尔特陷入混乱。
陷入混乱之后,是成为国王的臣民,还是入主斯维尔特,这都是之后需要考虑的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次离开北地的机会。
世界的北端总是如此危险,纳兹雷姆人必须远离故土了——哪怕是臣服于其他的国王,也不能继续在北端生活。
一次又一次的风暴从世界的北方开始,然后一路南下席卷整个世界。
纳兹雷姆人可以侥幸躲过一次,但不能总把氏族的兴旺寄托在好运上。
尼弗莱德摘下了自己的王冠,将铁灰色的王冠戴在了伊莎贝尔的头顶,盖住了她的银质王冠。
人们鼓掌欢呼,为伟大的爱情歌颂。
下一刻,城市中央响起了凄厉的哀嚎声,钟声连鸣。
奈文摩尔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袖口,确认袖口处短刀的状态。
大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