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6-龙群们的意志
任何过度的巧合都会招惹来麻烦，这是弗雷德里希能够预期到的。
说到底，维洛尼卡最大的价值，就是混乱时候他们可以帮助新君稳定王国。
可如果没有混乱呢？
没有混乱，以西尔维娅的身份，她有的是时间去炮制所有贵族，让他们屈从于自己的强权。
偏巧混乱来临的时候，就是西尔维娅刚刚出现的时候。
在女王的认知之中，麻烦是整个斯维尔特的，但维洛尼卡却能够从中受益。
亡灵入侵的结果当然是糟糕的，他们不会和生者合作。
只要你变成死人，你就是他们最好的合作伙伴，所以在所有的合作伙伴之中，哪怕是临时的，恶魔的风评都要比亡灵更好。
不过只论入侵到来这件事情，对于眼下的维洛尼卡反而是一件好事情。
他们的可用价值在矛盾之中增长，西尔维娅不得不更加依仗这个家族。
既然是巧合且能够从中受益的事情落在了维洛尼卡家族身上，那么西尔维娅自然就产生了怀疑。
弗雷德里希的答案是，没办法有答案。
是或者不是，弗雷德里希用的说辞却是没办法。
“也罢，追究历史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
西尔维娅摆了摆手。
巧合并且有人因为巧合受益，在这个时代基本上就不能够纯以巧合来考虑。
北地刚刚上演了一场不错的戏剧，弗雷德里希和柯洛达尔以兰德尔算计努尔丁，而努尔丁用自己的死反手杀死了柯洛达尔，重伤了兰德尔。
西尔维娅不愿意相信巧合也是正常的。
换成奈文摩尔或者弗雷德里希，他们也会觉得事出巧合，一定有一些特殊的原因。
这涉及到了有关命运的研究，严格意义上说，因为有人能够窥视未来和命运，命运就失去了其独有的神圣和高不可攀。
因为你看到了未来，那么你理所当然地拥有改变未来的机会。
但命运显然并不是如此浅薄而又无所谓的东西。
如果轻而易举地就能够窥视到命运，站在你对立一面的人是不是也能够看到命运呢？
他看到了，就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于是他就会阻止，或者在你的计划上设立自己的计划。
在你以为自己就要成功的时候，站出来吞噬掉你的成果。
可这么来说，这就是个千层饼的问题了。
你能够在旁人的计划上铺设自己的计划，那么对方会不会早就知道了你已经预测到了他的计划，所以他将计就计·······这就没意义了。
历代的星象术士，在预知未来的时候往往只是把未来当作一种参考。
看到的永远只是海洋的表象，没有人能够预知到海洋下方孕养着怎样的灾难。
西尔维娅不追究，也没办法追究。
就好像尼弗莱德和野蛮人被当作哨兵，结果哨兵反手投奔了亡灵一样。
严格来说维洛尼卡人被契约和强权束缚，必须留在北地镇压亡灵。
但如果事不可为，他们是不是会直接成为亡灵的同盟，选择加入亡灵呢？
西尔维娅已经有了答案。
就当这一切都是巧合吧，有时候答案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拿到答案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奈文摩尔卿，你能够拿出什么筹码。”
西尔维娅重新看向了奈文摩尔。
整顿斯维尔特的贵族只能够暂时告一段落。
她也许有秋后算账的心思，但也得等到事情落幕之后才能够考虑。
至于说眼下，她有更应该去做点别的事情。
弗雷德里希垂下头。
有关贵族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在西尔维娅妥协之前，来自北地贵族们的私兵就已经整顿好了。
但如果西尔维娅这边的态度强硬，他们就会立刻脱身离去。
一场仗，打输了家底全没了，甚至都要变成亡灵，死了都要被人驱使。
而打赢了呢？打赢了国王也不给你什么特权，甚至还要削弱你的权柄。
没意思，真没意思。
打仗不是为了封赏，是为了削弱自家的权势，天下没有这种道理。
西尔维娅没有什么忠臣。
就算斯维尔特王国真的有忠于王国的忠臣，他们也应该追随于维洛尼卡家族，而不是西尔维娅这条外来的古龙。
再者说，斯维尔特基本上也养不出什么忠诚于国王的忠臣。
这里的王权变更实在过于浮夸了，可能今天还是个维洛尼卡人，明天成了一个吞噬了维洛尼卡人的古龙。
而之后，古龙和维洛尼卡的子嗣有养出了一个新的维洛尼卡的国王。
什么样的人放在这种情况下都养不出多少的忠诚度。
对于大贵族而言，放弃在北方的封地，也只是元气大伤而已。
元气大伤固然悲惨，放弃家族经营了千年的老巢也确实难绷。
但留在这里，无论怎么算最后都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一个在困难的时候也没打算向贵族妥协，要把自己的强权推行王国的国王，这不是贵族需要的国王。
兵锋压在脖子上了，他还拿着权力不想放开，等到他缓过状态，把外地干碎之后，用膝盖想都知道他对贵族是一个什么态度。
他们不敢一拥而上，杀死西尔维娅，换上一个更听话更友善的国王，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不配合。
西尔维娅显然没有对贵族的忠诚抱有多少的期待，所以当她意识到这其实是一笔交易的时候，她还是选择了认可。
这是笔小小的双赢交易。
她需要一个稳定的王国，稳定王国的产出可以提高她的价值，进而获得黑龙一族的支持。
另一方面，打仗总得有兵甲吧？
魔能越是充沛，个人的勇武就越发煊赫，到了咫尺敌国的程度时，数量就不在具有什么价值了。
不过眼下的时代，数量还是很有用处的。
亡灵底层兵士多且杂，但也并不是只有杂兵。
搭配上亡灵真正的军队，杂兵的价值就会大大增长。
西尔维娅不可能亲自去应对这些杂兵，她还是需要甲士列阵迎敌的。
她需要，这就是甲士的价值。
而甲士的所有权在贵族手中，甲士有了价值，也就意味着作为主人的他们有了和西尔维娅商讨的权力。
有得选他们还是不想弃置家业，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的。
太难了。
其他地方也不是没有权贵，他们都分好了地方和利益，你贸然到来，就意味着要在蛋糕上分一口——总不能说你来了不是为了吃蛋糕，是打算吃家底过活的吧？
这谁能信啊。
大家是有点家底，但家底这种东西应急也就算了，你还能天天用，一点都不引入新的财富么？
你想要新的利益，可我们也分好了，你想要就得从我们身上割下来。
固然说你也能拿出东西来交易，换取利益，但你都这副田地了，我为什么不把你彻底解决掉，从你身上自己拿呢？
背井离乡，到底并不是好选择，只要有机会，还是在自家经营了许久的封地上为好。
西尔维娅并不想要深究这些。
先把主权拿下，剩下的权力可以日后继续研究分割。
一切都在最开始就算清，这固然是最好的。
但事不可为，不必勉强。
王国这边已经安顿好了，西尔维娅打算从自己的族群这里得到一些什么东西。
而这需要她拿出有用的筹码。
“王国、我自己······”西尔维娅看向了奈文摩尔，“而现在我需要你，和你背后的教廷。”
“教廷并不介意和黑龙合作，但我代表不了教廷。”奈文摩尔摇了摇头。
合作对象是驱使暗影之力的黑龙，这无关紧要。
教廷不会因为力量就一定要谁死，魔能的应用确实可以影响一个人，但值得教廷重视的对手，不太可能是因为魔能的影响才走上这种道路的。
是黑龙也可以，是高等精灵也可以。
只要有价值，教廷无所谓对方是谁。
“这是个好问题。”西尔维娅慢条斯理地说道，“我需要你和教廷来安抚黑龙一族，而有了黑龙一族的我也确实值得教廷投资。”
“这是个先后顺序的问题，女王陛下。”奈文摩尔并不否认，“顺序是很重要的。”
“我们换一种说法。”
奈文摩尔话语温和，“和教廷合作，意味着你有了更高的价值。”
“有了更高的价值，于是黑龙也会愿意投资您。”
“当黑龙愿意投资您的时候，教廷的投资也就有了意义——因为我们不会拒绝一个站着黑龙一族的人类王国的女王陛下。”
“这个问题并不能难理解，我也明白您的想法。”
“但是······”
西尔维娅：“但是一件事情并不能够用这种方式理解，我也明白你的说辞。”
“你也应该清楚我的意思。”
这件事情听着还挺好的。
教廷先投资，于是黑龙紧随其后，而得到了黑龙认可的西尔维娅，也确实值得教廷投资。
很好，闭环了。
这么算起来还挺合情合理的，但奈文摩尔和西尔维娅都很清楚，道理远不是这种道理。
“你想要让波尔金妥协······”
奈文摩尔沉默不语。
他有决断之心，但无决断之权。
这种情况是最好的。
如果西尔维娅成功了，有他的一份功劳。
西尔维娅被拒绝了，也不算奈文摩尔的问题，因为他没有决断权。
“先走，不必急着做决定。”
西尔维娅转化龙躯，“跟着我去见一见，如今黑龙一族的代表吧。”
传递消息的方法有很多，作为珍贵的商品，奈文摩尔当然有办法联系上波尔金的家长们。
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而刚好，西尔维娅也打算利用这点时间去见一见来自黑龙一族的同伴。
奈文摩尔的回答并不会影响西尔维娅的安排，她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无论奈文摩尔的答案。
答案能够影响结果，也只是影响而已。
她需要奈文摩尔，却不会完全依赖奈文摩尔的回答。
奈文摩尔自无不可。
留在北地已经成为了定局，在无法脱身的情况下，奈文摩尔并不缺乏搏命的勇气。
留在西尔维娅的身边，并不是因为她很安全，而是因为她身为王国的女王陛下，未来必然会身先士卒，领兵冲锋在前。
这就是主世界的大环境。
军队的谋划和策略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领兵的那个人能不能打。
传奇限制传奇，兵对兵，将对将，胜利的那个人，将会决定战争的走向。
跟在西尔维娅的身边，能够接触到王国最高端的军力，也能够最快速度的解决问题。
既然一定要留在北地，奈文摩尔当然挑了一个最简单的道路。
和亡灵能有什么谈的呢？
以杀止杀，仅此而已。
地底世界有很多条道路，可以直接通向地上。
这些道路并不珍贵，因为一般来说，也没有什么生灵会从这里往来。
贸易的因素当然有，但考虑到物资的转述和这个世界在过去发达的文明，空间传送技术自然也相对完善。
地下有文明的地方，一般会和地上文明有对应的传送门。
黑龙用的是相同的办法。
争斗的本质素来都是资源之争，地上世界如果有一日对地下的生物产生了兴趣，只能是地上的资源已经无法满足他们了。
而到了这种时候，地下的生命自然也会想着向地上扩张。
对资源的争夺通常是双向的，你垂涎于对方的物产丰富的同时，对方也在垂涎于你的国土。
但这个时代暂时还没有这种趋向。
西尔维娅很轻松地找到了同族建立的传送门，在那里，早有黑龙等候着她的到来。
“您来了，西尔维娅大人。”
年轻的黑龙恭敬地低下头。
西尔维娅的名声并不在黑龙一族传播，但她要做的事情，是一定会被记录在册的。
再怎么说，她的道路也是有成功可能的。
失败了就当没有这回事，可如果成功了，族群也是可以从她的手段之中受益的。
而现在她真的成功了，自然有专门的族老从记录之中扒出来西尔维娅的这一份。
这份记录详实的记录了西尔维娅的所有安排和打算，包括她的布局，她布局之后成功了要做什么。
任何留下了切实记录的东西，乃至是脑海中的灵光一闪，都有可能在命运的道路上留下痕迹。
这是占星术士们预言的根基。
星星并不是本质，星象所能够带来的，是过去人们留下的痕迹，以及在这种痕迹之后所带来的结果。
即过去和未来。
但黑龙一族并不避讳这些。
预言西尔维娅，首先就要和黑龙一族的家底碰一碰。
五色巨龙谁家没有几位半神呢？
祂们固然已经死了，但只要预言祂们的血裔，最后都要和祂们留在历史之中的痕迹见面，如同有人预言奈文摩尔，最后会撞上天父，乃至是历代的【圣徒】一样。
一般的预言无所谓，可西尔维娅这种值得专门记录的计划，一旦触碰这种程度的隐秘，必然会招致古龙的注视。
以这个时代的占星术士的水平，碰一碰，可就真的死了。
有关族群的迁徙，这件事情并不会公然宣布，即使是在黑龙一族，也只有少数几位地位尊崇的古龙才有资格知晓。
因为这件事情涉及到了【玛尔萨多】的秘密，祂们已经确认了的猜测，却决然不敢公之于众。
也正是这些古龙在谋划族群离开地底世界。
随着这位暗影之神出现了问题，地下的世界已经开始产生了某种异变。
这异变突然而又危险，连黑龙都不得不放弃祂们经营已久的家园。
如同贵族们不会愿意轻易离开祂们的封地一样，黑龙经营的地盘在地底，他们想要来到地上生活，这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最简单的，祂们要寻找到一片和黑龙过去生活环境相对等的环境。
环境代表的是资源，但能够供养黑龙一族的资源，在地上世界早就已经是有主的地方了。
即使同为五色巨龙，黑龙的到来也不会被任何一种巨龙欢迎。
五色龙只能说明大家是天然的攻守同盟，但资源的有限决定了他们并不会欢迎自己的盟友来分一杯羹。
西尔维娅的成功是一次值得记录并且付诸更多期望的实验，所以这只前来迎接她的黑龙才会如此恭敬。
他当然不知道西尔维娅的尝试背后究竟有什么隐情，她的尝试又意味着什么。
但他知道，古龙们因为西尔维娅正在做的事情而投下了关注。
被古老的黑龙们看重，这就是西尔维娅值得尊敬的地方。
龙类的傲慢乃至是任何生物的傲慢，这都是有限的。
最起码，这只年轻的黑龙并不打算在古龙的面前保持傲慢。
他看了一眼奈文摩尔，发现西尔维娅并没有介绍的意思，于是他知趣地当作没有看到。
“请跟我来，西尔维娅大人。”黑龙恭敬地说道，“古龙们正在等待您。”
大魔潮的退去会从上至下的杀人。
这是所有人，包括半神都无法抗拒的灾难。
世界如此清晰地彰显了祂的权欲——我可以让你们活着，以半神的威名凌驾于高天之上。
但如果我要你们死，你们谁也抗拒不了。
以半神的实力，到最后唯一的出路也只能够是逃亡主世界，或者干脆地把自己埋藏起来，用封印压制自己的生命能。
这两条路都是死路。
逃亡主世界的，哪怕是加入了无底深渊，最后也是死亡。
这是个难以理解的地方，因为在双方交战的时候，恶魔明明也会拉拢主世界的强者。
可当大魔潮退去，这些人迫切地想要加入深渊阵营，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时候，七大君却宣判了这些人的死刑。
至于说留在主世界，用封印降低自己对环境的索求，并且在周围铺设炼金矩阵、奇珍异宝这种手段的······西尔维娅就是了。
一般来说半神是完全没有机会撑过来的，哪怕是沉眠，祂们对于世界的索取也实在是太高了。
魔潮彻底消散的时候，世界只能够支撑传奇的存在。
祂们如何沉眠，也不可能把身体的自然消耗降低到这种程度。
主世界的历史证明了，越是实力强大的存在，越不可能和世界达成和解。
即使是古树类的生命，祂们成就了高阶位的时候，也需要从世界之中汲取大量的魔能。
不是行动也不是攻击，仅仅是活着。
只是活着，就需要吞吐大量的魔能。
除非你不但不需要汲取魔能，还能够自己产出魔能回馈世界，否则大魔潮的退去都是死亡的丧钟。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普通的弱小生命尚且有这种可能性，但一个动辄就可以改天换地的生命，说祂完全不需要来自世界的支援，自己就可以产生供给自我活动的魔能······这种生命是不存在的。
实力越是薄弱的人，世界的影响对他们越是微薄。
而到了半神这种阶位，大魔潮一旦退去，除了死亡再无道路可选。
在半神之下，损失力量保全性命的机会就多了。
但这种折损是不可违逆的，并不存在你曾经是传说，自己折损了力量然后未来还因为所谓的经验，可以更加轻松的成为传说阶位。
主世界没有这种道理。
失去了的东西，再想要拿回来，只会超级加倍。
这些连西尔维娅都不得不尊重的古龙，起码也是和她同一个时代的。
只是西尔维娅借助父亲的遗产，在半位面中完成了转生，而祂们的手段就更加繁多了。
再加上祂们并没有离开族群，如今反而支取着黑龙一族的权力，西尔维娅不得不对族群的力量保持尊敬。
她未必尊重古龙，毕竟她就是其中之一。
但她要尊敬族群。
年轻的黑龙领在前路。
西尔维娅紧随其后，奈文摩尔的速度丝毫不逊色于两条黑龙的飞行速度，但他仍旧跟随在西尔维娅的身后，并没有任何的逾越。
很显然的，她的成功完全在黑龙一族的预料之中。
古龙们愿意见她，显然是一直都在观察着她的计划。
那这么说来，其实罗塞尔是必死的······罗塞尔知道这件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