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0-底气和选择

如何证明诚意这种东西，西尔维娅是真的不会。

自证诚意其实就是证明自己有合作的价值，并且不会背弃合作，从大多数的角度来说，这都是一种弱势方的选择。

自证这种说辞，总是难免带着这种味道。

而西尔维娅从来没有弱势过。

她的父亲是一位半神，即使是在五色龙这样的生命群体之中，她也仍旧拥有着公主一样尊崇的地位。

随后她的契约者是维洛尼卡氏族的祖先，有关维洛尼卡，一句起家太晚道尽了斯维尔特和维洛尼卡千百年来的弱势。

起家太晚是维洛尼卡的弱势，但也是西尔维娅的强势之处。

她不需要向历代的北风之王做出任何让步，即使明知道她未来会占据这个国家，吞噬掉维洛尼卡人，北风之王仍旧选择了合作。

换成任何一个人类王国，祖上都是有半神坐镇的，他们根本不会选择和西尔维娅签订这种近乎族群转化的契约。

自证对于西尔维娅是一件陌生的事情，她从来没有需要向别人证明自己的无害。

她不会，但这件事情并不困难。

自证清白固然是弱势方的常规起手牌，但奈文摩尔和西尔维娅之间，并没有谁是真的弱势方。

真要说弱势，反而是未来可期，未来再说的奈文摩尔。

离开半位面西尔维娅就能够拿到筹码，奈文摩尔掌权就不知道是在未来的什么时候了。

我还能拿出什么筹码？

西尔维娅审视自己。

奈文摩尔耐心等待。

······

你会相信一条把自己的族人培养成食物的巨龙么？

弗雷德里希不会。

维洛尼卡很早就知道命运，他们贪图巨龙馈赠的力量，同时贪图的又不仅仅只是力量，如果有机会，他们想要连着西尔维娅一起端走。

有这种想法的人，最后被古龙的力量所猎杀，成为古龙的食物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得到就是要支付筹码。

弗雷德里希并没有多少的抱怨和憎恨。

他清楚家族想要做什么，想要得到什么。

所以眼下付出的所有筹码，都是应该的。

基于这个前提，无论是民众的死还是维洛尼卡人的死，都不应该带有任何仇恨的色泽。

踏上了这条道路，自然是不允许回头的。

但弗雷德里希还是有些失望。

“预言失败了。”他低声呢喃到，“西弗勒斯用生命作为代价，预言他的子嗣将会带着维洛尼卡的姓氏走到世界的高处。”

“但罗塞尔已经死了。”

难道预言选择的人并不是他们一致认为的罗塞尔，而是伊莎贝尔么？

还是说，用传奇的生命想要一窥命运，到底是过于傲慢了······

弗雷德里希知道罗塞尔培养了伊莎贝尔。

把自己的胞妹当作筹码和人偶，弗雷德里希谈不上不齿，更不会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如果伊莎贝尔是姐姐而罗塞尔是弟弟，很难说她不会选择这条道路。

当然，这是假设，现实就是罗塞尔操弄了自己妹妹的命运，甚至还打算夺取她的身体。

弗雷德里希只有支持罗塞尔的谨慎。

因为在此之前，维洛尼卡的家长们都认可了西弗勒斯的生命预言。

这是家族的选择，如果家族选出来的是一个莽撞的匹夫，还真不如一个拿自己妹妹当筹码的小人。

但方才罗塞尔的灵魂之火熄灭了。

是彻彻底底地灵魂被人摧毁了，连同替身都被人给干碎了。

弗雷德里希不是没有想过罗塞尔会失败。

他站在这里，就是为了给罗塞尔的失败买单。

但罗塞尔已经不止是失败了，他连自己都折进去了。

“情况就是这样，约博扬大人。”

他简单地解释了自己现在面临的情况，“罗塞尔已经死了，他留下的验证自己生死的火种已经熄灭了。”

术士有灵魂石的重生、转生、借体复活等种种手段。

用的多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自己都分不清了，更不要说外来者如何判断他是否还活着。

罗塞尔用自己的灵魂碎片锚定了自己的生死，这是罗塞尔留给弗雷德里希的线索。

如果火种熄灭了，无论罗塞尔是真的死了，还是已经不认可自己的身份，这都意味着维洛尼卡的选择失败了。

“死了就死了吧。”

镜像后的老人眉眼平静。

弗雷德里希一阵语塞。

他们在罗塞尔身上投入了如此之多的希望，甚至现在截杀龙母，也是为了给罗塞尔的失败买单。

死了就死了？

说的这么简单么。

“你觉得最大的可能是什么。”

约博扬饶有兴致地问道。

“罗塞尔被傀儡反噬了，伊莎贝尔杀了他。”

弗雷德里希给出了答案。

术士以玩弄灵魂的手段著称，而大多数顶尖的术士，最后都因为灵魂的反噬变成了疯子。

替身人偶，借体重生这种事情，对于术士本人来说是一份保险，但他们的人偶可不想自己的人生就这么被取代。

这种手段最安全的手法就是直接摧毁对方的灵魂，空留一具躯壳保存起来。

这是很保险的手段，但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基本上是没有办法再进行突破了，只能够等到重生之后重新开始修行。

按照这种手段衍生出来的手段，还有认知切割、精神崇拜等等流派，主要是确保载体不会反抗主体，并且载体会好好修行，为转生做准备。

但这些手段都不够安全。

分割的记忆，对于主体的崇拜，这些都是能够入侵的空子，任何非绝对保险的手段，自然都会有相应的手段去撬开防护。

你觉得自己很会忽悠，但一定有人比你更会忽悠。

显然，伊莎贝尔反杀了想要侵占她身体的罗塞尔。

如果只靠伊莎贝尔，她显然是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

她的一切都在罗塞尔的掌控之中，想要反叛，必须借助外来的力量。

一定有另外的人，他/她取信了伊莎贝尔，并且帮助这个女孩，在罗塞尔转生的关键时刻，彻底地杀死了他。

罗塞尔毕竟只是一个传奇术士，他的灵魂强度有限，不可能随意分割。

转生的载体并不会很多，而伊莎贝尔显然是他最为倚重的那一个。

然后他输了。

“就是说，我们比较支持的那一个输了。”约博扬笑容温和。

这场失败令维洛尼卡负重倍增，甚至可以说直接导致了家族的命运走向了未知。

但好在，未知的是未来，而眼下，他们还有选择的余地。

“我们还能够争取伊莎贝尔么？”约博扬问道。

“这取决于伊莎贝尔自己。”

弗雷德里希话语恭敬。

“家族需要一个承载未来的人，但这个人是伊莎贝尔还是罗塞尔，我们是不在乎的。”他说道，“我相信伊莎贝尔能够理解这件事情。”

这是最基础的培养和判断。

家族花费资源供养的，自然是对家族有用的人。

在罗塞尔和伊莎贝尔之间，维洛尼卡选择了罗塞尔，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放弃了伊莎贝尔。

他们只是沉默而已。

沉默当然可以代表态度，但不是家族的态度，而是伊莎贝尔的态度。

如果她认为家族的沉默是支持罗塞尔，这就意味着维洛尼卡已经很难得到她了。

可如果她认为沉默只是沉默，能够理解家族沉默的理由，那么她就会得到维洛尼卡的一切。

她可以得到罗塞尔曾经得到的一切，维洛尼卡的一切都会为她驱使，成为她成长的资粮。

就好像弗雷德里希说的一样，家族需要一个人站出来，但这个人是罗塞尔还是伊莎贝尔，这无关紧要。

前提是，她愿意为了家族的未来而战。

伊莎贝尔不可能看不出这一点，接受维洛尼卡培养的人如果连这种判断都没有，那失去她也不能算是家族的损失，也许是家族的收获也说不定。

所以问题已经转化成了，伊莎贝尔是如何看待家族的。

“不能把希望全部放在小女孩会体谅老家伙们的身上。”约博扬微笑道，“你已经陈兵在门口了对吗。”

约博扬和弗雷德里希都不觉得自己是错误的。

他们承认如果伊莎贝尔因此而生气是理所当然的，站在女孩的角度，她从小被兄长如同人偶一样调试培养，而家族的长辈不管不问，她心生不满和怨气，这些大人们都能够理解。

但约博扬他们当时选择了漠视，此刻也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家族的资源有限，投入给表现最出色的人是不会错误的。

罗塞尔表现的很好，可他死了，而且是被伊莎贝尔杀死的，那女孩的表现就更好。

表现更好的孩子，理所当然地得到家长们的疼爱和资源上的倾斜。

生气是当然的，但错误是没有的。

还是要看立场和选择。

约博扬当然希望自家出色的孩子返回家族的怀抱。

但他总不能全部指望这个。

如果维洛尼卡没有能够站出来的人，那么就让出权力，依附于旁人好了。

存在，是一切的前提。

“我明白了。”

弗雷德里希微微欠身，语气恭敬。

他挥手关闭了炼金矩阵，周围列阵的士兵和宫廷法师秩序井然地退后，只剩下了两排的仪仗队。

这本来是用来庆祝罗塞尔的成功的，但如果用来庆祝女王登基，其实也是一样的。

仪仗队只负责庆祝，谁的成功就无关紧要了。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不满意，弗雷德里希，我得坦白一句，西弗勒斯死去之后，我就很难看穿你了。”

约博扬透着镜像，打量着维洛尼卡这一代最出色的战士。

“在命运的尺度上，我们相信了西弗勒斯的预言。”

“所以我们选择了扶持罗塞尔，紧接着你又看到了我们急匆匆地捧起伊莎贝尔，仿佛对待什么珍宝一样。”

“你还看到了，我们打算屈从于黑龙的脚下，因为地底世界的黑龙已经启程了，他们要支援西尔维娅，这是我们选择投降的原因。”

“家族的卑劣选择在你眼前一览无余，我不知道你如何看待家族的选择，”老人正了正眼镜，语气平淡，“但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你，也把选择权交给了你。”

“你知道家族需要什么，应该做什么，但做不做，这取决于你。”

把选择权交给弗雷德里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过去家长们担心他不会支持罗塞尔，此刻他们担心弗雷德里希不愿意向黑龙屈膝。

罗塞尔确实出色，西尔维娅确实危险，但无论谁走出了这扇大门，面对弗雷德里希和宫廷禁卫都是死路一条。

约博扬力排众议，将迎接罗塞尔的事情交给了弗雷德里希。

不要假设未来，这是所有精通预言的法师都会告诫自己的事情。

他们能够看到命运，其他人也能够看到命运。

可大家如果都看到了命运，命运显然就改变了。

这当然不对。

他们所看到的都是命运的一种未来，但命运有很多种流向，除了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恒定的，命运只会在真正降临的时候彻底稳定下来。

弗雷德里希是传统的战士，他对预言和命运的唯一了解，就是尽量不去了解。

这个话题过于沉重了，说的深奥一点大家努力或者躺平好像都在命运的安排之中，可说的直接一点，一个问题你努力或者不努力，答案显然又是不同的。

战士尽量避免了解命运，给自己留下任何时候都愿意搏命的底气。

约博扬自己就是个传奇法师，他相信命运，但也没有绝对的相信。

所以他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了弗雷德里希。

家族里有两种人。

一种相信了西弗勒斯的预言。

有人相信了，自然也有人不信。

一个传奇搭上自己的命，就敢判断未来站在大潮之上的英雄们究竟有谁？

这可不对。

那就把选择权交给弗雷德里希好了。

他的身份，他的力量决定了他很合适做出这个选择。

抗争还是屈从，这是弗雷德里希的自由，也是维洛尼卡的选择。

约博扬断掉了通信。

弗雷德里希抬起头，神色少见的有些茫然。

家族从未亏待于他。

除了让出王座这个决定以外，家族的利益都会有他的一份。

但王座这种事情，弗雷德里希其实是无所谓的。

他比谁都清楚，决定王座的是力量，而不是家长们的安排。

如果罗塞尔真的有资格，他让出国王是理所当然的。

现在他有了决定更大事务的自由，但弗雷德里希只能够察觉到自己的不自由。

他并无承担错误选择代价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