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7-争夺时间
罗塞尔的死亡十分干脆，一点都不痛苦。
西尔维娅也没打算折磨对手。
需要正面搏杀才能够解决的对手，一旦抓住了胜算，最应该做的就是立刻让对方的身体和灵魂回归到最自由的状态。
这场战斗其实并无任何可以挣扎的余地。
在一个被龙类所掌握的半位面之中，他认真打没什么胜算，用盘外招也没有什么胜算。
在敌人的主场上进行一场生死搏杀，只能说历代来履行契约的维洛尼卡人有能够活着出去的，完全是因为龙母没有认真。
契约不可能庇护到方方面面，更何况制订契约的人是龙母，祂有太多的手段绕过契约帮助自己的子嗣。
只是祂没有这么做而已。
之前能够走出龙巢的是谁祂都无所谓，但西尔维娅是祂唯一的希望，所以走出这里的只能是西尔维娅。
将炎魔分食，彻底的吞下去之后，西尔维娅松了一口气。
这么一来，契约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剩下的，就是离开这座半位面，然后面对另外一场冒险了。
“契约，就在我这一代结束了。”
西尔维娅的尾巴拍打在地面上，赤红色的龙瞳之中满是欣喜。
“恭喜您，女王陛下。”
奈文摩尔微微欠身，“您将成为斯维尔特的女王，但首先，您需要得到弗雷德里希的追随。”
“你打算追加投资？”西尔维娅声音清脆。
“当然，”奈文摩尔的话语带着理所当然地味道，“您是斯维尔特的女王，但您并没有任何的班底。”
“而我又笃信您一定能够取胜，也就是说，我看到了一笔必然能够得到高额回报的投资。”
奈文摩尔面色恭敬，“如果我想在教廷之中走到高处，那位当然不能够拒绝一位女王的支持。”
“波尔金······我听说过这个姓氏。”西尔维娅歪了歪头，“这是当代教皇的姓氏，你能够在家族之中拥有多少的发言权？”
奈文摩尔·波尔金。
名字的价值在未来，姓氏的价值在现在。
“【圣徒】的传承，总归是有一点发言权的。”奈文摩尔回忆了一下，“再加上一些身份问题，家长们应该会考虑我的提议。”
西尔维娅身体盘踞起来，龙尾搭在身侧，姿态相当慵懒。
“虽然母亲给我安排了黑龙一族的支援，但如果是人类王国的事情，确实更加适合用人类。”
她稍作盘算，“你想要斯维尔特的支持，我想要掌握斯维尔特。”
唯一的问题是引入教皇国的人，很容易造成主导权的偏失。
但西尔维娅并没有这种顾忌。
她是骄傲的古龙血裔，如果权杖从她的手中被人夺走，她自己都会觉得自己不是个合格的国王。
不是合格的国王，失去权杖或者被摘下头颅，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有关合格与否是一个很难被定义的答案，但在这个世界，国王只需要保持强大就足够了。
“那真的是太好了，其实我现在就有一样礼物要赠予您。”奈文摩尔微笑道。
他快步上前，反手召唤出来了一枚黑铁铸成的长矛。
长矛的尖端上血迹斑斑，突出一个残破不堪的味道。
不约而同地，西尔维娅尾巴猛地弹射而出，朝着奈文摩尔的头颅拍了过去。
长矛和鳞片碰撞的时候，西尔维娅毫无疑问吃了大亏。
但她似乎早有预料，几乎是立刻抽开了尾巴，然后远离了奈文摩尔。
“这就是你的礼物？教廷的圣器——【朗基努斯之枪】······很好的礼物。”
西尔维娅轻声说道。
她的视线垂落在这把残破的长矛上，眸子中带着欣喜和敬畏。
“您喜欢就再好不过了。”奈文摩尔微笑道，“不如亲自体验一次【朗基努斯】的权能？”
“附体重生虽然是很简单的手段，但你似乎早就知道了？”
西尔维娅问道。
“这种事情要说起来就比较麻烦了，但我之前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奈文摩尔话语平和，“虽然因为【圣徒】的传承，您不愿意轻易窥视我的灵魂，但您仍旧有办法读心，甚至是借由我一瞬间的感情波动，然后窥探更深处的记忆。”
“所以我只能什么都不知道。”
这盘棋是冲着西尔维娅来的。
海德拉出现之前，奈文摩尔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而海德拉的死则是证明了这个答案的正确性。
“你的记忆中有【天父】的存在，没有人想要窥视那一段的过去。”
西尔维娅摇了摇头。
窥视灵魂和命运就会撞上那个和奈文摩尔在命运尺度上有过交际的神，西尔维娅并非没有不着痕迹窥视奈文摩尔记忆的手段。
祂只是不敢用而已。
一旦窥见神明的真容，奈文摩尔多半没事，但从神国之中垂下视线的埃尔拉斯来了兴致，祂这条半残的龙魂就彻底完蛋了。
“但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西尔维娅有些诧异。
“之前什么都不知道，但现在大概能够猜出来他们的手段了。”
奈文摩尔低声说道。
他们都很清楚，现在并非搏杀的时候。
场上人的搏杀要在场下那群人斗完法之后，他们都在等待。
奈文摩尔并不知道他们安排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
“你们所有人都没有问题。”西尔维娅看了看奈文摩尔，“但你们似乎都有问题。”
从进入半位面开始，祂就已经窥视了这些人的命运。
奈文摩尔因为【天父】的关注避开了这一关，但也正因为如此，西尔维娅花费了更多的力气去监视他的行动和反应。
一旦他的表现不在西尔维娅的预期之内，祂就会立刻强杀奈文摩尔。
而剩下的两个，罗塞尔和海德拉更是一进入半位面，就已经被祂翻阅过灵魂了。
“我猜您花费了不小的力气完成了读心和监视工作，甚至在我还在血池之中的时候，您就已经在监察我的反应了。”
“直到您也确定了罗塞尔和海德拉没有问题，您的灵魂才彻底完成了转生仪式，进入了这具年幼的黑龙躯体内。”
西尔维娅的视线晃动，“罗塞尔有问题·······但你的灵魂并没有任何的波动。”
祂不能窥视奈文摩尔的命运，因为有神明高悬在奈文摩尔的头顶。
但西尔维娅始终在监视奈文摩尔的身体和意志，血液的流动速度、身体的肌肉反应、意志上的突然波动·······有太多的方法可以判断奈文摩尔是否怀有恶意，或者他是否察觉到了真相。
然而没有。
奈文摩尔的一切都十分正常，即使是在进阶的时刻，意志也几乎毫无波动。
真要说起来，他情绪变动最大的是自己故意展示的某些记忆。
但任何人看到那条消息，情绪上的变化都是理所当然的。
“这您就错了，龙母冕下。”奈文摩尔理所当然地说道，“猜到您有坏心思，对于我而言并不是一件值得有什么反应的事情。”
这个答案过于轻描淡写，以至于西尔维娅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祂倒不是不能理解奈文摩尔话里的意思。
他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认定了自己心怀恶意，并且已经习惯了旁人对他怀有恶意的情况。
所以奈文摩尔甚至没有去想，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
“你生活的是什么环境？”
龙母低声叹息。
不需要思考，奈文摩尔就已经和旁人达成了配合。
“罗塞尔也确实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这只炎魔。”
西尔维娅身体低伏下来。
罗塞尔的记忆和灵魂都十分正常，她没有检测出任何的问题，所以放心转生。
但问题在后来到来的炎魔身上。
这只炎魔把他吃掉之后，罗塞尔才获得了某种记忆。
对于术士而言，死亡只是一种新的开始。
他占据了炎魔的躯体，并且从中得到了自己一开始并不知道的情报。
可这个时候她已经转生了，再想要轻易读取罗塞尔的记忆，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这种埋藏记忆的手段实在是屡见不鲜，但防不胜防。
“监控一个人的行为和如何应对被监控，这是我们都会学习的东西。”奈文摩尔摇了摇头，“但我想您没有学习过，因为您不需要。”
在这个有魔法的世界，卧底工作实在是难搞。
光是入门的检测确保你的灵魂和身体是完整的，没有埋设任何的炼金仪式。
检查记忆只能算是小道，分割记忆或者暂时的封印记忆，这些技术其实都已经落伍了。
更高级一点的技术，我引导你加入某一个组织，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个卧底，但我知道。
找个机会让对手把你安排出来当卧底，我还会帮你走上高位，顺带通过监控你来完成情报调查。
然而最倒霉的，就算是再好的手段，也保不齐有一个混蛋在床上睡了一觉，然后就起来告诉自家老大说我梦到了，他是个卧底。
预言和星相流派的神棍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所以奈文摩尔没办法遮掩记忆，罗塞尔依靠的是召唤契约储存记忆，他们都不能在记忆乃至是灵魂上做遮掩，这种手段在一位传说阶位的古龙面前太过于拙劣了。
异常的反应会让西尔维娅心生警惕，祂可能不会完整转生，硬是操控自己最后的余晖把大家一块抬走。
所以不能有异常。
但如果一点准备都没有，西尔维娅转生之后还是会完成自己的吞食计划。
奈文摩尔不被允许有任何的准备，他必须一无所知，且完全不暴露任何异常。
如果罗塞尔也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两个就真的没有什么翻盘点了。
所以罗塞尔用炎魔埋藏了一部分的记忆，当炎魔吞食掉他的时候，他才知道了自己策划的后半部分计划。
奈文摩尔什么都不知道，他只能够依靠海德拉的死和罗塞尔的反应猜测自己该做些什么。
“做的不错。”西尔维娅心思如电。
这两个人，乃至是已经死去的海德拉，他们进来的时候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罗塞尔在我转生之后，用灵魂石和炎魔作为遮掩，取回了另外的计划。”
“他用言语和海德拉的死来提醒你，让你明白你应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最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所有的手段都是在您转生之后才铺设的。”奈文摩尔并不知道外界人准备了什么，但他很清楚，西尔维娅的反应必然在计算之中。
“失去了传说的位格，您就无法得到命运的提醒。”
主世界不讲什么曾经强大了，掉落段位之后还是很强大。
菜了就是菜了。
就是从半神跌落到了传奇，在传奇阶位也不能说自己就一定是无敌了。
客观事实就在这里，抛开灵魂能量不谈，传奇阶位的身体素质就摆在这里，如果还能够继续拔高，那就不是传奇了。
身体素质决定了出力上限，技巧和经验只是能够玩的花而已，但大家的攻防都在一个段位，多上两个人当然是可以杀死的对方的。
至于说灵魂······都掉段了，这么惨的情况下，承载灵魂的躯壳被锤烂是基本的，灵魂被扒下来两块也很正常，这要是不受影响，那为什么掉段？
更何况龙母的转生是在灵魂衰弱的情况下进入了一个新的身体，她的灵魂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这具身体的上限就是西尔维娅能够发挥的上限，经验和意志不会超过身体的极限，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人。
总不能你这边喊着“我是为了爱与正义”，然后强行跨越一个段位把敌人斩于马下吧？
不讲道理了嗷。
西尔维娅的位格跌落之后，曾经的权能她已经无法驱动了，魔能和身体都不支持她做这种事情。
自然的，在命运的尺度上观察自己遇到的生死危机的能力也没有了。
这才是计划真正开始的原因。
更早的谋算和实施，她是真的能够察觉到死亡在逼近的。
到时候这条还未转生，保持者半残传说灵魂的龙母会做出什么事情就很难说了。
“您大概也不了解武僧，”奈文摩尔拿出了最后的证据，“他死的太轻松了。”
“可他的身体素质仅此而已。”西尔维娅回忆了一下，“他喝的酒水有问题？”
武僧酿造的酒液是为了刺激体内的真气，强化血肉。
按理说饮酒之后的海德拉应该更加强大才对，怎么也不至于被刚刚突破的奈文摩尔瞬杀。
奈文摩尔也没有用别的手段，只是很简单地技艺和身体素质上的优势而已。
西尔维娅一开始并不好奇这一点，因为她的观测之中，海德拉就是一个强行被拔高上去的传奇。
对上拥有【圣徒】的奈文摩尔，被瞬杀实在正常。
“这您就错了，在抵达半位面之前，甚至更早，他的身体素质就已经是这样了。”
奈文摩尔摇了摇头。
坐标······
传奇武僧是不可能强行拔高上去的，虽然说职介无高低，但大家的特质是不同的。
奈文摩尔绝对做不到像是罗塞尔一样，换一具身体和换个衣服一样自如。
武僧这种磨练心性的职业，一般心性要强于身体，不可能有什么弱鸡和半残品。
他只是必须要死的牺牲品而已。
海德拉是柯洛达尔大公的幼子，想必对方肯定安排了记录灵魂波动的道具。
在海德拉死亡的时候，另一端的火焰熄灭，同时提供一道坐标。
用一位传奇的死作为坐标，来进行计划的最后一步。
在很早之前，他的死亡就已经被人安排好了。
奈文摩尔大概能够猜到答案，想必海德拉也知道答案。
只能是柯洛达尔了。
“那么最后一步应该就是针对我的优势了。”
西尔维娅长出一口气。
“您准备的也差不多了，我们也准备的很不错。”她的一只眼瞳之中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
“看起来，该是最后的拼杀了。”
罗塞尔。
他当然没有死。
“灵魂石居然是用来保命的······真有术士的风格。”
不应该奇怪的，相比较用灵魂石战斗，显然是用来保命的术士更加正常。
黑龙消化血肉和灵魂的能力并不差，但罗塞尔有办法吊住自己的性命。
他携带了这么多的灵魂石，甚至还把炎魔挡在了自己灵魂的外层，只是为了争取时间。
“从实力来说，您其实并不比我们高多少。”
这具身体也只是传奇黑龙而已。
纯血巨龙固然强大，但奈文摩尔和罗塞尔也不是没办法杀。
难缠的不是黑龙，而是黑龙体内那个腐朽却强大的灵魂。
“而您的优势，在于半位面的主权和更胜一筹的灵魂力。”
罗塞尔在讲述计划，西尔维娅已经拿回了指环。
奈文摩尔甚至完全没有阻止，他主动摘下了指环，然后抛给了黑龙。
彻底拿回了半位面的权柄之后，尽管受限于传奇阶位的身体，西尔维娅只能够承受接近史诗阶位的魔能。
但这已经是完全的碾压了。
可这种手段，完全是在计算范畴之中的。
奈文摩尔不知道谁是操盘手，但如果连这种筹码他都算不出来，那只能说大家真的是命中有此一劫，合该死在这里。
知道了对方强势的地方，接下来趁势削弱就好了。
“坐标已经定位完全，接下来就是投放灵魂了。”
斯维尔特王国。
南下的亡灵带着它们搜集的灵魂席卷了大半个王国，一切的生灵都是亡灵的猎物，只要有生命力和灵魂，它们生冷不忌。
但猎物和猎手并不是绝对的。
亡灵的灵魂之火，同样是人们所追求的炼金材料。
披着金色甲胄的骏马打了个响鼻，足蹄下燃烧着炽烈的金色火焰。
这是战争落幕之后的场景了。
亡灵的南下在这里被阻击，准备多时的王庭卫队和教皇国“刚好镇压地下黑暗生命，返回之路上收到亡灵入侵”消息的白银之手骑士团踩踏着亡灵的骸骨，轻而易举地完成了收尾工作。
这是人们所能够看到的东西。
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努尔丁分饰两角，和弗雷德里希与柯洛达尔达成契约，设计伏杀兰德尔和教廷的圣骑士。
他们共同引来了亡灵，然后这两个老混蛋同一时间激活了炼金矩阵，反手杀死了努尔丁。
兰德尔收到了弗雷德里希的请求，言称北地防线告破，柯洛达尔无力抵挡北方的蛮族人，尼弗莱德即将入侵斯维尔特，他向教皇俯首，请求教廷的支援。
得到了教皇命令的兰德尔和柯洛达尔联手，准备杀死尼弗莱德。
斯维尔特的棋盘上所有人都在落子，棋盘之外的半位面中，罗德尔得到了无数的灵魂支援。
“伟大的炼金术士能够跨越空间和时间。”弗拉梅尔的话语骄傲。
在罗马城的弗拉梅尔和阿尔伯特借由海德拉死亡的瞬息和奈文摩尔点燃的圣炎，计算出了半位面的位置。
然后他们将坐标扔给了弗雷德里希准备的军队，宫廷法师和炼金术大师们将收集来的灵魂穿越空间投放给了正在抵抗吞食的罗塞尔。
过量的灵魂并不能够帮助罗塞尔突破史诗，但这股近乎庞然到无穷无尽的灵魂之力被他完全释放出去，冲击着西尔维娅刚刚转生的灵魂。
相比较完美的龙躯，西尔维娅最强大的龙魂，也是她身上最不协调的部分。
为了压制来自半位面之外的灵魂之力，西尔维娅不得不将半位面的权柄完全释放出来，调和身体内部的异常灵魂。
这些无序杂乱的灵魂之力没有办法吸收，即使是巫妖也需要一段时间来清理杂乱的灵魂，然后才能够收归己用。
西尔维娅在消化灵魂之力方面并没有任何优势，再加上罗塞尔还在内部捣乱，她的权柄之力飞速消散。
这应该是奈文摩尔最好的出手机会，然而他的周身弥漫着血色的纹路。
契约、龙血、进阶道路上看到的记忆······这些西尔维娅为他准备的一切东西，全部都是有问题的。
她太谨慎了，即使从未观测到奈文摩尔的异常，她也还是在一切能够设下陷阱的地方给奈文摩尔套上了枷锁。
如果奈文摩尔对龙女这种吟游诗人口中经常出现的角色有任何的兴趣，在血池之中他恐怕都能够多享受一份乐趣。
棋盘之外，大家的筹码已经抛掷的差不多了。
棋盘之上，奈文摩尔和西尔维娅在争夺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