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五月和六月
落叶？
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半棵树，哪来的落叶？
九月向前迈步，走到那团热闹跟前，盯住。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果然，那团烟尘开始慢慢变色，变成粉红色的一团雾气。九月双手伸进那团越来越大、越来越浓的雾气里，一顿乱搅，最后提起来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女孩。她们都穿着米白斜襟棉布衫，下套粉红色蓬蓬短裤。她们都扎丸子头，一个丸子偏左些，一个丸子偏右些。
“五月、六月！”九月将她们一左一右揽在怀里，高兴得大叫。
“放开！放开！”
“太紧啦！”
五月和六月一齐叫道，皱着眉头，拉开三月的胳膊。
“走吧，先带你去吃好吃的。”五月牵起三月的手。
“放轻松，交给我们。”六月牵起三月的另一只手。
她们三个化作一团旋转的粉色雾气，从特别监狱的门口空地消失了，然后在一处密林里出现。
林间有许多树木听着季节的号召已经换上了或金黄或绯红的新装，但大部分还是喜欢郁郁葱葱的深绿色。阳光妈妈毫不吝啬地让光精灵孩子们在树叶、树枝的间隙中舞蹈，旋转着来到九月头上，洒下一阵温暖。
特别监狱里是没有自然光的。连放风的机会都没有。在黑暗里呆得足够久，你才不会浪费能享受光明的每一分、每一秒。九月贪婪地吸着混合了潮湿、干燥、泥土和阳光的味道，仿佛又变回一棵纯粹的树，每日每夜只需纯粹地接受大自然纯粹的照拂。九月长及腰间的卷发长出花瓣。粉色的小小的许多朵，这儿开一朵，那儿开一朵，错落有致，翩翩如蝶。她一动不动地立在阳光下。她曾一动不动地这样立了上千年。
直到五月的埋怨声响起。
“放在这儿！帐篷放到那边去！太阳落山时能看到最美的景色！”
“哦。”六月卖力地将一个炭火盆支了起来，然后用妖力收起帐篷，跑到五月指着的地方再撑起来。
她们嘭一下出现，又嘭一下消失，每次出现都带着些东西，多数是食物。
等她们不再突然消失，东西也准备齐全，九月才担心地问：“你们这样动辄使用妖力，难道不怕像我这样，被抓进特别监狱？”
五月举着手腕，六月也举了起来。“你看这个。”她们异口同声地说。
她们的手腕上都戴着一只浅粉色的智能手表。
“有什么特别？”九月凑过去仔细看看。外观上，和三年前的智能手表相比，屏幕略大些，其他并无特别，具体还是得看装在里面的软件。
“侯晶晶送给我们的，可以看到每次释放妖力的能量值。如果达到限制值的百分之八十就会有警报声，达到百分之九十会有小针刺你一下。因为疼痛，就不能再乱用妖力啦。”五月一边说，一边把小方桌上的食物整理好。
“给你。”六月摘下自己的手表，递给九月。
“我俩常在一起，用一个就行。倒是你，可别再因为乱用妖力进去啦。”五月端了盒肉片给六月。
六月用眼神示意九月赶快收下。
九月顺从地戴好手表。“我来生火，顺便试验一下这个手表好不好用。”她走到炭盆边，心中催动妖力，于指间倾泻而出，垂直而下到盆里。粉色的气流变成橙色的火光，激发着木炭们自身的能量。
表盘上突然出现不断跳动的数字：五百、七百、七百二、七百三。
木炭已经被点燃，九月收起妖力。
“限是两千零四十八。你得牢牢记着。”五月念叨着，和六月一起把肉片放在烤盘上，展开、铺平。
九月点点头。她绝不会再犯。
九月和六月串好蔬菜，交给五月，然后被五月赶到另一边，看着风景，等待美味。
“六月，五月最近还好吧？”九月摸摸六月的头。
六月捡起石头上的枯枝，掐掉上面卷起来的干叶：“她有时候，不开心。与我睡觉，背靠背。但是她今天很开心，你好好地出来。”
“你们放心。我不愿再回到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去。”九月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一月还是没有办法，将五月变成男孩子？”
六月摇摇头：“错过时机，天老爷有心也无力。”
桃妖的形成是累积了千年万年的天地灵气、然后于某一瞬间完成从零到有的转变，其本身并无人类般的性别之分。在拥有妖身的第一个十年、第二个十年和第三个十年，共有三次选择性别的机会，而五月在第三个十年犹豫了两秒，从此陷入无尽的纠结和后悔之中。
六月出世的第一天，恰巧遇到五月。她调皮地化成五月的样子，虽然心思玲珑剔透，口齿却慢了些，被五月欺负过一段时间，最后成了形影不离的双生子。
“那她还是喜欢四处捣乱吗？”九月关心地问。
“嗯。她有毫厘，啊不，分寸。不会闹出人命。”六月说。
“那你呢？有没有其他的想法？”九月试探地问。
“没有。现在很好。五月很好。我很喜欢她。”六月眨着亮晶晶的桃花眼，看向于烟火中忙碌的五月。
恰好，五月挥手喊道：“可以吃啦！”
吃饱喝足，她们并排躺在帐篷里，头朝外，看着天空慢慢暗下来。
“真好。就是这种感觉，一步一步、有心理准备地进入黑暗里，而不是毫无预兆地，没有尽头的。”九月感叹道。
“你不知道吧？这样的好日子差点就没了。”五月停了停，继续说：“去年蒙市那帮子浑人，想了个坏办法，用纯灵的力量，打开一个去平行世界的洞，要把咱们灵妖都扔进那洞里去呢！平行世界的人类没见过妖，更没试过和咱和平共处，肯定会想办法弄死咱！弄死一个是一个！”
“这么可怕！”九月不敢想象。
“还好，那个洞没能打开。还好，竟然有人类站在妖的立场说话。”五月朝天伸出手指，在脑海中驱赶星星们来到手指头处，被她随意拨弄。
“真的？”九月更加惊讶了。她相信人类能做到把妖赶去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却无法相信有人类会为妖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