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就停不下来的三国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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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的个性行事及对后世的政治影响

清代名臣曾国藩曾在给自己兄弟的家书中这样评价董卓:“其智力横绝一世。”在这样一位理学大师的心目中,他至少认为董卓是一个才能超群的强者。

确实,董卓身为一代枭雄,以其鲜明的个性特色和行事风格,在东汉末年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上留下了重重的一笔异彩,令后人寻味不已。

《后汉书·董卓列传》里描写他的个性为“粗猛有谋”。这实在是一个自相矛盾的评语—既然是“粗猛”了,又怎会谈得上“有谋”呢?难道在他那张“黑脸张飞”似的面孔下,竟还隐藏着满腔诸葛亮一般聪慧缜密的心思?

而《三国志·魏书·董卓传》就对董卓的性格描绘得更为中和一些:“少好侠,尝游羌中,尽与诸豪帅相结。”

由此可见,“粗猛”“好侠”这两个词语构成了董卓的个性底色。显然,他这种个性的形成与他的家庭背景大有关系:他的父亲是一个县尉,专管捕盗治安之事,多与三教九流交游。而他从小随父亲耳濡目染,自然也和那位著名的“亭长”刘邦一样养成了豪侠之气。而且这种豪侠之气,还体现在他的日常行为上:

后归耕于野,而豪帅有来从之者,卓与俱还,杀耕牛与相宴乐。诸豪帅感其意,归相敛,得杂畜千余头以赠卓。

董卓以心换心,以侠举而获大利,自然更加坚定了他对自己这种“千金散尽还复来”之个性行事风格的坚持和固化。这一切,在他以后的人生历程之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汉桓帝末年,董卓以六郡良家子的身份参军入仕,很快就做到了军司马一职。他随西凉名将张奂出征立下了战功,朝廷奖赏了他九千匹布绢。他却十分大方,“乃悉分与吏兵,无所留”。而且,还引用了一段兵书典籍《黄石公·三略》里的名言为自己大做宣传:“得而勿有,立而勿取;为者则己,有者则士。”《后汉书》诠释道:“为功者虽己,共有者乃士。”可见,董卓并非不通文墨之士,还能借鉴兵书将策来指导自己的一言一行。所以,他的“将星”之路必定会走得十分顺畅。

也许,那个时候的董卓,心中最高的志向也不过是像樊哙、灌婴一样以勇作战、以功扬名,成就一番登坛封侯的事业。

在动荡不休、战火纷飞的东汉末年,董卓的一身武艺和将略,得到了最佳的“用武之地”。短短十余年间,他以羽林郎为起点,由军司马、郎中、西域戊己校尉,并州刺史、东中郎将一路做到东汉的前将军。后世的关羽,那个所谓的“武圣”,在蜀汉的最高职务也就是“前将军”。这些成就和殊荣,都是董卓依仗着自己实打实的军功一步一步奋斗而来的。

面对董卓在西凉一域渐渐坐大成势,朝廷越来越不放心了。《后汉书》里写:“朝廷不能制,颇以为虑。”于是,汉灵帝开始“出招”了:以明迁暗降之法,征召董卓入京担任少府卿。少府卿可是一个专管钱粮财货的“肥差”。素来以吝啬闻名的汉灵帝能够拿出这样一个“肥得流油”的职位来“钓”走董卓,也真算是下了一番血本。

然而,此刻的董卓却已是“胸中有谋”了。他深知“鱼不可脱于渊”,在乱世之中,唯有兵权才是有效的立身之本。他万一傻傻地去了京城,那可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少府卿这个职位的“油水”再多,自己手头无兵无势,分分钟便会遭人毒手!

于是,面对这巨大的诱惑,董卓硬是一口拒绝了,还上书宣称自己是被治下的胡兵、义从们强行拦住了车驾而无法赴京。

但汉灵帝已经将他视为尾大不掉的割据之患,在临终前再下玺书,调董卓为并州牧,并将所有兵权转付与忠臣皇甫嵩。这一次董卓仍然是大耍无赖,带着自己的大队兵马开到河内郡境内便停驻下来,静观朝中的时局之变。同时,他的胞弟董旻也以奉车都尉之职潜伏在京师之中,和他随时互通声气。

果然,他的机会来了:

及(灵)帝崩,大将军何进、司隶校尉袁绍谋诛阉宦,而太后不许,乃私呼(董)卓将兵入朝,以胁太后。(摘自《后汉书·董卓列传》)

董卓这时如狐捕兔,抓住了这个机会,火速入京,与董旻遥相呼应,趁乱夺得权柄,以武力为后盾而成为当朝第一权臣。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要注意这一点:董卓初时进京平乱,所带的兵马只有三千人。他这三千兵马,原本就是拿来“清君侧、诛阉宦”的。如果他当时有谋逆篡位之心,根本就不会只带领三千兵马,而应该换成三万兵马!

到了京城之后,董卓施展种种手段,造声势、除丁原、控禁军,来了个“反客为主”,以一介边将之身而骤登首辅之位,确实是占尽先机、高人一筹。

他的突然崛起,完全出乎名门世家出身的袁隗、袁绍、袁术、杨彪、王允等中枢之臣的意料。对这样一个“异类”的发迹,他们岂肯甘居其下?于是,这些名士豪杰兵分两路,各出其招予以应对:袁绍、袁术等遁往关东,到处游说,组织十八路联军前来公开讨伐董卓;袁隗、杨彪、王允等则在京都沉潜下来,韬光养晦,隐忍伺机,施展阴谋诡计暗中狙击董卓。

董卓也毫不示弱,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调动自己麾下的西凉劲旅,全力阻击关东联军;另一方面,在后方以严刑重典立威,借此震慑朝廷内外潜在的政敌。他虽然“粗猛”成性,但此时此刻确实还是“有谋”的。

不过,董卓的对敌手法,依然偏重于生硬粗暴,缺乏必要的柔韧和灵活。

(董)卓豫施帐幔饮,诱降北地反者数百人,于坐中先断其舌,或斩手足,或凿眼,或镬煮之,未死,偃转杯案间,会者皆战栗亡失匕箸,而卓饮食自若。(摘自《三国志·魏书·董卓传》)

可惜,他实在低估了名士大夫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他越是这样简单粗暴地威胁他们,其效果就越是适得其反。

《后汉书·盖勋列传》里记载:

时河南尹朱儁为(董)卓陈军事,卓折儁曰:“我百战百胜,决之于心,卿勿妄说,且污我刀。”(盖)勋曰:“昔武丁之明,犹求箴谏,况如卿者,而欲杜人之口乎?”卓曰:“戏之耳。”勋曰:“不闻怒言可以为戏?”卓乃谢儁。

以董卓粗猛刚毅之性,遇上盖勋这样理直气壮的名士大夫,他也只能折节而应之。

其实,在董卓之前,另有枭雄王莽是通过博学好文、沽名钓誉、广揽士心而夺权成功的。他本是董卓的一面龟鉴。但董卓显然没有从他身上汲取经验,仍以“粗猛”之风一意孤行。所以,他到死也只拉拢到了蔡邕等少数名士大夫的理解和有限的支持。从这一点来说,董卓的失败可谓早已注定。

当后来董卓退守长安,大筑“万年坞”,积谷为三十年之储而自保时,他已是锐气潜消而意趋保守,不再有开山辟地之魄力和吞吐四海的气象了。

对枭雄而言,失志则必亡。果然,没多久,董卓中了王允的“内应连环计”,一时粗疏之下,被义子吕布刺杀于道旁。他的功业,也随之烟消云散。

董卓死了。但他以一介边将而雄踞高位、夺权成功的经验,无论是正面的胜利还是反面的教训,都被后世纷纭而起的各路枭雄们借鉴。

他“挟天子以揽大权”的手法,完全被曹操、司马昭照搬照抄了过去。

他“以武力为立身制胜之本”的理念,也在曹操、司马懿父子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他以废帝立新而示威四方,更是被司马师学得有模有样。

同时,他乏计谋以防身、无学识以广交的缺点,也被曹操、司马懿等人所扬弃。故而,曹操才会喜文乐赋、笔耕不辍,并严格要求其子曹丕、曹植等人以文武双全为根基。他这么做,是不想再步董卓之覆辙,极力让沛郡曹氏融入名门世族集团的“文化圈”,以共同的文化纽带形成固定的利益纽带。而司马懿父子更是以鸿儒而自居,牢牢执掌礼法大旗,拼命追求成为天下名门世家的领头人,为自己一族独揽朝纲而夯实政治基础。

可以这么说,死去的董卓成了一面永恒的镜子。三国时期几乎所有的枭雄,都从他身上汲取到了或多或少的一些东西。

当然,对这一点,几乎所有的枭雄又都是秘而不宣、只做不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