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过往

来到仓库。

陈爸打开灯，仔细观察这些木料：“都是小叶楠？”

“有几块乌木不好辨认。其他的，应该都是小叶楠。”

陈爸大概看了一遍，说：“56和64，应该不是小叶楠。”

“怎么会。”陈墨过去看了看，那两块料子都有大的切面。

“应该是小叶桢楠。”陈爸说。

陈墨过去闻了闻气味，有淡淡的果香味。要是黄金樟的话，应该不是这个气味。

“你摸摸这个木料的手感，手感硬了，没有润度。小叶楠是温润的手感。”

“这两块是老树料。”陈墨道。

“小叶桢楠没有这么粗糙……”

“您认识金丝楠？”陈墨问。

“废话。我学木匠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

“这些料子不那么好区分的，您怎么看了出来的？”陈墨很好奇。前世，半辈子了，陈墨都不知道老爸有这个手艺活。

“识别常见木料是木匠的基本功。”陈爸说：“你外婆家的老房子，房梁和房柱木料就是小叶楠。”

这事情陈墨不知道。

不过那个老房子，十几年后都还在。

陈墨外公很厉害的，还有外公的大哥……陈墨喊姨公的那位。不过他们都去世太早了。

外公在陈墨还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陈墨都没有关于他的记忆。姨公是陈爸的师父，陈墨还有一些他的记忆……

据说，外公是掌墨师，姨公是掌脉师。

这两个称呼，对年轻人来说应该是非常陌生的，听过的人，大概不多。

掌墨师和掌脉师都是木匠，但有一些区别。

以前农村建房子，请的包工头基本上是木匠出身。普通的包工头叫大木匠，地位比起掌脉师差得远，比起掌墨师，差的就更远了。

先说掌墨师，在过去，掌墨师不但挣钱多，而且特别受人尊敬。

人皆不直呼其名，而在他的姓后加上掌墨二字，称“某掌墨”。

墨是墨斗的墨。掌墨师掌的是墨斗。陈墨这个‘墨’字，也是由此而来。

过去，只有达到一定高度的木匠才有资格建设大房、亭台楼阁等，甚至更大规模的工程。就相当于今天的总设计师，不过不同的是，总设计师设计好了有人去一一实现。

而掌墨师是自己设计，又负责具体的施工到位……

以前的人建房子，房子建好后还会做一些家具。这些都是一次性到位的。

每个人掌墨师都有自己的班底，掌墨师负责的是工程总体……

至于掌脉师，就是技艺超高的木匠，专门做家具，和非常复杂的卯榫结构这些。脉，指的是墨斗线。

不过在鲁班师里面只有掌墨才算得上‘师’。掌脉是近代才有的称呼。

陈墨外公是东临最年轻的掌墨，他还在的时候，周家班可是风光得很。

“青山中学就是你外公过来施工的。那时候我才14岁，被你姑婆介绍过去打小工，等着青山中学建成，你姨公看我老实，就带着我继续干了别的工地……再后来我就认识了你妈。”陈爸笑着说：“和你妈谈恋爱后，我正式的拜师，拜你姨公做师父，开始学木匠。”

陈墨仔细打听着，以前……这些事情陈爸没有仔细跟他讲过。

外公和姨公都走得早。时间长了，以前的事情，就没有人讲了。

很早以前，陈墨都以为老爸的师父是外公。

“你几个舅舅都不是做木匠的料，你外公想培养我，就让你姨公好好教我……想要做掌墨，就要成为掌脉。而想要成为掌脉，那要得到周家班木匠师傅以及其他大木匠的认可。想做好一个木匠，在以前也不是容易的事情，首先就要学会如何区分木料，并且知道那些木料的木性。”

“外公的来头，那么大么？”陈墨笑着道。

“我们家那辆老凤凰自行车你还记得吧，你外公送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陈爸笑着道：“那时候的周家班风光的很，在你外公带领下人手一辆凤凰自行车。东临的老市政大楼，那就是你外公承包的。”

陈墨以前经常听舅舅和小嬢他们说起外公，说要是外公不死，他们周家也是有钱人。

外公不是意外去世的，而是生病……他看病跑过很多地方，几年时间，将家底都掏空了。然后姨公支撑起周家班，但是姨公没有承建大型项目的能力，外公去世没有几年，他在工地出意外也走了。

至此，周家班解散，各奔东西。

陈爸回来农村后跟过一个大木匠几年，陈墨还记得小时候有人喊陈爸叫‘陈掌脉’。不过这个称呼大概是戏称，也没有人那陈爸当个人物。

大概是陈墨初中的时候，应该是初一，陈爸就去了木门厂打工。

随着时间，不说掌墨和掌脉这些称呼，就算是大木匠，渐渐的都改叫包工头。

随着时代变迁，以前有手艺的木匠，要么自己开家具厂。要么就放下手艺，进去了工厂的流水线。

“爸，你觉得这里的金丝楠怎么样？”陈墨说。

陈墨指了指那棵千年大树料：“那棵大树料不错，可以用来做厚棺。”

“啥？”

陈爸‘嗯’了一声：“整棵树掏空做成的棺材……”

用金丝楠做的棺材很多。

在以前，金丝楠木并不是什么很难得的木材。在使用楠木最盛行的明代，金丝楠木就是一种普通的中档木材。

清朝的时候，金丝楠才贵重起来。

但怎么说呢，直径越大的金丝楠越贵。这个即便清朝之前，也是如此。

也不仅仅只是金丝楠，别的巨大圆木，只要足够大，同样很贵。

在古代，名贵金丝楠木的价格中，最大的组成部分是运费，运费最高的，甚至比木材本身贵几百倍。

金丝楠还有防虫防腐的特性，在古代，用金丝楠做棺材的很多。比如南宋右丞相史嵩之的棺椁，就是用金丝楠木做的。

“那么大的金丝楠，现在可是不多见了。”陈爸又说：“要是做成棺材……”

“那么大的圆木，做棺材，你也想得出来。这话以后可别说了，影响金丝楠的价格。”

“你外公以前有一口金棺。后来看病花光了家里的钱，家里那口金棺也卖掉了。现在的金丝楠行情我不清楚，但在以前，最值钱的金丝楠就是金棺，你外公的那口金棺卖了一万多块钱。二十年前的一万多块……”

直接掏空大圆木做成的棺材叫做厚棺，要是用金丝楠做的厚棺，那就叫金棺。

中国人很重视身后事，一口厚重的棺木可以说是老人的未来。

以前的人对身后事特别看重，认为人死后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古代王公贵族，死后陪葬品那是金山银山……

就现在这个时候，有些地方家里的老人过了六十岁，就会准备一口棺材。

那叫做喜棺。

而且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最大心愿就是有一个上好的棺材。

他们这个地方小叶楠比较多，但是出过的金棺，却不多。几百年上千年的金丝楠，木质里面有金丝纹理，不用特别处理，只需要打磨好，涂抹橘子油，金丝纹理就璀璨得很。就算做成棺材，都漂亮得很。

那时候大多都穷，活着的时候没怎么享福，要是能躺进一口大金棺材入土，那活着的时候无论受过多少苦，也算是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