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在逃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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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我们要守护的是怎么的国家

群臣不明所以,但隐隐约约觉得朱肆要做出什么石破天惊的事情。

虽然对这位皇帝有所期待,但是战场之上,十分凶险,大明这些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靠谱的皇帝,他们可不希望朱肆以身犯险前往战场。

“陛下!”丁继善刚开口,朱肆就制止了他。

“所谓君子不立桅樯之下,朕已经决定将所有命运都赌在了三十里开外!”

丁继善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大明现在已经兵员尽发,那里还有资格去三十里外赌命!

高启隆这时差不多猜到朱肆想做什么,急忙上前劝阻:“陛下,我们还有昆明城在手!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切不可逞一时之勇!”

朱肆听完不觉得哑然失笑:“城墙之上兵卒八百二十九人,皆是前方伤退下来的将士!若是鞑子兵临城下,趁势攻城,我们拿什么抵挡?

诸位!咱们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地步?

不是今天我临时起意!

而是我们早就将命运压到三十里外!

那里是我们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群臣被朱肆怼的哑口无言,所谓昆明城,也不过是信心的保障罢了,皇帝说的没错,前线被突破,鞑子又得了城外那么多物资,昆明城已经没有坚守的资格了。

但是,万一有奇迹发生呢。

守着这个城墙,总比与鞑子拼白刃要强的多吧。

最关键的是,咱们现在士卒都打光了,就是想上赌桌也没筹码啊!

“天子的决心气魄微臣已然知晓,但是战场上不可能光凭信念就能赢的!陛下,您有筹码吗?”

敢这样对天子说话,毫无疑问只有一个人,雷跃龙。

朱肆神情激扬,指了指一侧的城外,那里是昼夜不歇的民夫,到此时依旧在烧砖劈柴,接着他又指了指城内,废寝忘食的匠人正在用生命在生产一件件物资。

“朕的子民!朕的百姓!他们便是朕的筹码,朕的底气!”

说完城墙上的臣子不觉震慑当场。

他们这时也忽然意识到,大明还真的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底下的民夫前些日子不全是一无所知的百姓。

不少人也上过战场,前些日子拿着长矛刺杀坑中清兵的也大有人在!

虽然都是做一些辅兵的事情,但是其纪律性,是得到不少大臣一定认可的。

只是这些人虽然有一定的战斗力,但要让他们参加这种残酷的决战,所有人都下意识打了退堂鼓。

但是朱肆却不管这些人心杂乱。

“天下非我朱家一人之天下,更是天下人之天下!守土卫国,匹夫有责!传我号令,敲钟擂鼓,召集城中所有人都到城下,朕要开坛誓师!”

朱肆说的豪气干云,但是丁继善之流仍旧疑虑。

朱肆二话不说,直接抽出了腰中宝剑,厉声道:“朕意已决,若有违逆者,杀无赦!”

“来人!为朕着甲!”

杀气横生,将不少大臣都惊退半步。

这是朱肆自穿越以来第一次露出獠牙。

他这些天来也是一路憋屈,明明早就想练兵,却顾忌太多,不敢施为,明明许多事情有更好的方法,却因为要团结大家,生生忍受。

事到如今,他决定不再忍了!

到了此时,他那里还是之前那人仁德圣明的模样。

雷跃龙看着如此陌生的朱肆有些出神,或许这种意外,这种凶性,或许更适合当下的大明。

“老臣领命!”

随着雷跃龙带头,群臣很快就认命了。

很快,昆明城上的钟声和鼓声就传遍了整个战场,正在前方厮杀的将士听到这些声音稍微有些迷茫。

他们知道这声音代表着所有人集合的意思。

但是他们不知道这道声音背后具体的含义。

现在集合是要做什么?

马宝听后也有些惊疑不定,不知道朝廷到底要做什么,但心中隐隐有些期待,虽然已经是油尽灯枯,他仍然咬牙对着自己的亲卫说道。

“去告诉窦名望还有王爷,老子今天不会退!死也要死在这里。”

得知马宝想法,窦名望此时也凶性大起。

“他娘的,就你马宝逞英雄?老子窦名望今天也把命赌到这里了,去告诉王爷,我死后,莫要让我那几房婆娘改嫁!”

过了一会儿,窦名望又说道:“算了,告诉王爷,让那几个烧蹄子改嫁算了!”

但是此时已经无人回答,他的亲卫已经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窦名望见状,咧嘴一笑:“儿郎莫怕!待老子再多赚够了几条人命就下去陪你们!”

而后他又原地大吼:“宝儿,老子已经砍了二十三个人头!凭什么你他娘的混了个国公!”

马宝听到声音,但此刻已经杀的晕头转向,不知道具体方位,所幸也大喊:“宝儿也是你这厮能喊的,告诉你这头倔驴,老子不多不少正好比你多杀一个!”

而后窦名望的笑声又传来:“放你娘的臭屁,不要吹牛了!”

昆明城下,一块空地之上,不过一刻钟就聚集了大量的民夫。

朱肆站在高台上,拿着特质的简易喇叭誓师。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说服自己,自己今天不是要忽悠这些人的性命,今天他就是要发出自己哽慨之言。

若此战不成,他也会先这些百姓而死。

“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大明帝国皇帝朱由榔,是你们在此方天地共同成长的朱家老四,是有家不能回的丧家之犬!更是弗天下所望的逃跑天子!”

人群中,见朱肆如此自轻,丁继善忍不住痛呼。

“陛下······”

朱肆不以为意,摆了摆手,接着说道。

“但同时我也是一名父亲,一个丈夫,一个儿子。”

“家国沦陷,朕罪莫大焉,无法厚颜强令,所以今天我在这里不是以一个皇帝的身份命令你们。”

“而是以一名父亲,一名丈夫,一个儿子的身份请求你们与我一同保卫这个国家!”

“而我也将告诉你们,你们将要守护的是怎么样的一个国家。”

“我朱肆今天在这里以天子的身份,个人的性命起誓。”

“至今日始,大明废除一切贱籍!士农工商一律平等!凡我大明治下之民,皆可自由择业、自由迁徙!自由定居!”

人群中的工匠听到这个惊世之言的消息,浑身陷入巨大的颤栗之中!

而后朱肆仿佛给他们描绘了一副大同之治,令人痴迷神往!

“至今日始,人人生而平等,除重大祭祀礼仪,百官见朕,百姓见官无需跪拜!”

“至今日始,大明所有臣民,生命得到尊重,废除一切酷刑!连诛!最高刑法斩头为止,就算谋反亦依此律!”

“至今日始,男女一律平等!凡男子拥有之权力,女子一并享有,朝廷开科取士,仿照南北榜,女子也可入仕!”

“至今日始,大明所有臣民,包括朕,一律纳税!”

“至今日始!废除丁口钱!摊丁入亩,盛世滋丁,永不加赋!”

“至今日始!所有孩童七岁起,免费送入县学启蒙三年,朕养之!”

“至今日始!若遇灾荒之年,赈济开仓,百姓无需申诉,可以自行解开官仓,所有人不得阻拦,不得问罪!”

“至今日始,耕者有其田!”

轰隆。

如果说百姓对朱肆之前的话不怎么懂,但是耕者有其田的口号喊出,他们的气血止不住的上涌,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对于土地的执念那是要多少有多少!

如果说其他人的承诺,他们还有疑虑,但是这位天子说出的承诺,他们却深信不疑。

试问历朝历代,有那位天子人王,能够在神器在手,名望俱在的情况下与百姓同甘共苦?

无论是汉太祖还是明太祖,在他们筚路蓝缕的时候或许能够做到,但是当他们登上宝座,执耳天下的时候,有谁做到?

只有这位天子。

每天与百姓吃糠噎菜,同休同眠。

只有这位天子。

眼神中没有那种来自上位者怜悯,而是发自肺腑的尊重。

也只有这位天子。

才会努力说出一大堆大家听不懂的话,试图和他们这些被欺骗,被忽视的尘埃讲道理。

够了,其实已经够了。

百姓已经听不清天子后面的话了,他们此时只感觉到自己的血在燃烧。

朱肆与百姓的情绪虽然隔离,但他每说的一句话,就像在火堆里添一把柴。

直到这火成为了燎原之势。

“凡是种种,他日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朕要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朕要扫平这世界一切不公之事,朕要让天下成为天下人的天下!”

“而现在,三十里外有一群野蛮、肮脏,残忍的杂碎要摧毁我们的国家。”

“你们可以忍受吗?”

人群中百姓的情绪再难遏制,纷纷从喉咙中积压出这几千年的愤慨。

似哽咽。

似愤慨。

“不可以!”

千年以降,这些肮脏的贱民喊出了自己的声音。

朱肆站在台上,慷慨激扬,他如今不像一个朱家天子,更像是一位先贤志士带领人民走出血与火的历史泥潭。

“这个国家无比的脆弱,需要你们拿起长矛短刀,一寸山河一寸血守护!”

“因为这个国家是我的,也是你们的!是天下所有百姓的!”

“你们守护这个国家!”

“你们创造这个国家!”

“你们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这个国家不是靠上天的怜悯!”

“不是靠什么圣君贤主的施舍!”

“他是从你们手里拼出,心中长出的国家,任何人也夺不走!”

“如若今后有人要收走你们手中的权力,摧毁这个国家,无论什么人,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满天神佛都不行!就算是朕也不行!

若有违背,天下共击之!

现在请为自己而战!

将那些狗杂碎拧出我们的家园!”

话音刚落,百姓的情绪如同那破闸而出的洪水,浩浩汤汤,不可阻挡。

天子让他们为自己而战,他们似乎懂一点,但更多的是封王拜相的野性,除此之外,便是对天子的一片赤诚。

能够追随认定的人皇,这或许也算得另一种“为自己而战”吧!

于是无数人挥起手中的长矛。

他们或许没有意识到这场战争的意义,但是历史已经暗中给予他们最好的注解。

他们不再是任人羞辱的贱民。

他们不再是路边的枯骨。

他们不再是历史的尘埃。

潜龙破土,撼天动地。

雷跃龙怔怔的看着这一切,忽然感慨道,原来潜龙在渊、蛰伏已久不是这位天子,而是这些一直被忽视的百姓。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这水化成了滔天巨浪,天下谁能挡之!

此时此刻,血肉厮杀中,马宝手中的长朔折断,窦名望的长刀从虎口中断裂!

正当他们绝望之际。

突然发觉一阵地动山摇。

他们回首一望,如同所有的祈祷被上苍聆听得到答案一般。

那是巨大的幸运与震撼。

天子的宝纛如同苍龙鸣世,傲然耸立。

他的身后是整齐的划一的民夫,举着长矛,一步一步踏山而来!

憾绝当世!

随着天子的身影越来越近,他身后的民夫也越来越多,漫过了整个天地。

一万、两万、三万。

不!是十万!二十万!三十万!

此时走到这历史的舞台上的,已经不仅仅是青壮的男子。

妇女老人斩木为旗,揭竿而起!

不管是为了耕者有其田的朴素理想,还是对于建奴虏的仇深似海。

她们今天要保卫的是自己的国家。

本就已经与明军拼到山穷水尽的清军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得呆立当场。

百姓一步一步,没有半点慌乱与亢奋,那沉稳的节奏如同催命的步伐让清军窒息。

如同一把天地莫挡的闸刀,一点点朝清军的头颅压过来。

马宝与窦名望像发了疯一样,越过人群,找到了宝纛,看到了朱肆,再也顾及不了什么君臣礼仪,一把抱住了他,痛哭流涕!

“陛下,您来的真的是太好了!”

朱肆此时血脉迸发,而后又不确定的问道:“我们赢了吗?”

窦名望不住的点头,陷入了痴傻与疯魔:“赢了,赢了!陛下出现的那一刹那,我们就赢了!”

朱肆如释重负,满意的笑了笑,指了指最前方的民兵说道:“我还怕这几天的训练太短,但今天看来,他们没令我失望。”

马宝满嘴鲜血,此刻畅怀大笑,不顾伤口已经淙淙流血:“从今天起,老子用鞑子的血让这山河变颜色,这个消息,微臣这就带着兄弟们去告诉晋王!”

朱肆见到浑身血涌不止的马宝和窦名望,一把将他们拉住,直接坐在地上,平静的说:“今天的主角不是我们。我们就坐在这里看着鞑子血染山河就好了。晋王那边我已经让黄德带人过去了。”

大局已定,朱肆也不会再以身犯险。

窦名望与马宝见一切安排妥当,心中那口气松了下去,竟在朱肆脚下就呼呼入睡。

朱肆看着这二人骇人的伤口,心痛与震撼交加。

“来人,为朕打一些热水还有烈酒、三七粉,外加干净的白布!”

身后的卫兵得令,在人潮中逆流。

天子能杀人,也要活人!

而这时气喘吁吁的丁继善举着一根削尖木棍走了过来。

朱肆看了看丁继善这模样,丝毫不觉得他狼狈,甚至还有些英勇,不由得打趣。

“首辅大人看来廉颇老矣!”

丁继善此刻无比认真的说道:“如此盛举,不亚于禹王于洛水见神龟现世,孔圣制定礼法功盖千秋。老臣能有幸参与,实乃黄天厚爱,若这把老骨头能折在这个地方,反而能青史留名,便宜了老臣这种无用之辈!”

一向圆滑的丁继善今日也是难得的真诚,百姓们不知其味,但是这些士大夫则是心向往之。

多少志士豪杰都为之折腰。

丁继善说完,也恭恭敬敬给朱肆磕了一个头。

这头不是在拜朱家天子,而是在拜万民领袖。

朱肆坦然受之。

“若朕他日背誓,首辅不要回旋朕之过,要以国贼视之!”

丁继善呆住,伏地再磕两头。

三叩九拜,此生必当臣服。

接着王全福也跟着跑了过来,见到朱肆后恍然记起自己的身份,老脸一红,将手中的长矛给扔了。

毕竟他是天子的家奴,不是什么天下的主人。

这个微小的举动被朱肆发现了,于是指了指鞑子的方向。

“阿福,替朕割一个真鞑的头颅来!这天下不仅你有份,还要替我把我的那份给割了!”

王全福浑身激动不已,一向机灵的他,嘴上已经说不出半句话了。

朱肆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而后王全福抱着长矛就冲了过去。

朱肆丝毫不担心他的安危,前方已经是浩瀚的人流,鞑子就算不被杀死也会被挤死,王全福哪里有机会碰到清军。

不过遂了其愿!

圣君坐镇,朱肆不避人流,人群但有熟悉之人,都会勉励一二。

到了此时,这些人怎么不会一死以报君王之恩。

正如丁继善所言,今日能死在这里定会青史留名,他们又何惧此身!

这时有凶残的鞑子不甘引颈就戮,大吼道:“不过是一群村夫稚童,怕什么?杀过去他们就怕了!”

百姓不为所动,漫过了明军,然后直面这些令他们家破人亡的敌人,此刻他们不再畏惧,眼神中只有要将这个世界都燃烬的怒火!

“刺!”

上万人举起手中的长矛狠狠刺向这个狗娘养的世道。

噗嗤!

那是血肉的声音!

原来这个腐朽的世界是这样不堪一击!

温顺的羔羊一跃变为了吃人的虎狼,让鞑子彻底的胆寒。

就算刀斧加身,这些民兵也没有丝毫的畏惧和溃散!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一盘散沙的民夫,而是经过一定军事训练的战士,那些日以继夜的劳作不仅仅化作坚固的城墙,更令他们形成了死神的步伐。

仅仅一瞬间!清军全线溃败,抱头鼠窜,狼狈而逃!

百姓如同滔天的洪水漫过所有。

漫过了他们的血肉,也漫过了他们的营地!

晦暗的明末迎来了它的曙光。

五帝三皇神圣事,

骗了多少无涯过客。

盗跖庄蹻流誉后,

更有陈王奋起挥黄钺。

歌未竟,

东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