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记忆:创作灵感的来源
自传、回忆录、私人日记是否属于文学?圣·西蒙在他的回忆录中,记载了路易十四和摄政王奥尔良公爵菲利普从1694年至1723年的皇室会见日程安排,但他并不会因此就成为一个作家。普鲁斯特是一个作家,他的小说《追忆似水年华》中关于记忆的描写由于渲染着他本人和书中人物的感情与心理,“让我们认识了另一个世界”。英国导演彼得·布克在《遗忘时间》的开篇中写道:“我本应该把这本书称为错误的记忆。”对雅克·劳伦来说,“回忆也能像想象那样疯狂”,他在《谎言》(1994年)中尤其强调了这一点。回忆和想象的关系何在?在回忆的同时想象,这不就是创造者的特征吗?
列夫·托尔斯泰写道,如果没有看过《帕尔玛修道院》(1839年),他将不能在《战争与和平》(1868年)中描写博罗季诺会战的场景。同托尔斯泰没去过博罗季诺一样,司汤达也没参加过滑铁卢战役,但他在拿破仑战争期间到过博罗季诺,于是他的记忆能从博罗季诺转移到滑铁卢。他们和维克多·雨果不同,雨果为了在《悲惨世界》(1867年)中描述滑铁卢战役,曾亲临现场去做了调查。
《奥德赛》的记忆
从文学初期开始,奥德修斯的冒险——从特洛伊战争结束到他回到家乡故岛伊萨卡城——就反映了我们的记忆形态,传记部分穿插在重大事件的情感背景中,影响着这部冗长的史诗的进程。奥德修斯建造小船离开岛屿,但是仙女卡吕普索控制了他的意识,从而成为他的妻子。他的社会性和生物血缘关系,只有通过他的儿子忒勒玛科斯和那些乞求鲜活记忆的地狱亡灵才得到体现。为了成功返乡,他必须前往哈迪斯之门,在那里他遇到了在特洛伊战争中牺牲的英雄们和自己的母亲……记忆真的非常脆弱,总处于威胁之下:奥德修斯长期生活在卡吕普索身边时的消沉状态;喀尔刻配制的毒药使他的伙伴变成了猪;他还被爱莲娜下了能忘记所有悲伤的迷魂药;甚至父亲都老得无法认出自己的儿子……
荷马创作的《奥德赛》是无数艺术作品的灵感来源。古斯塔夫·莫罗(1826-1889)的这幅绘画就是以《奥德赛》为原型的,名为《奥德修斯和美人鱼》。
作者在书中提出了两个问题:我们是因为离开而归来吗?我们在其他人的记忆中变成了什么?只有奥德修斯的狗阿格斯一下子认出主人。而奥德修斯却必须向奶妈展示胎记,向妻子描绘自己制作的夫妻床,才能使她们认出自己……
没有人要求“讲述”
为了永远平息海神波塞冬的愤怒,奥德修斯必须再一次离开,一边肩膀上扛着船桨,另一边肩膀上扛着遗憾的重担。许多作家都感受到了这个的重担,尤其是移民者。移民者的哀愁更确切的是返乡的焦虑,而非思乡之愁。在米兰·昆德拉的《忽视》(2003年)中,两个捷克人在异域重新开始他们的生活——伊赫纳在法国,约瑟夫在丹麦。20多年后,他们重新回到祖国。然而,当他们与老朋友联系的时候,朋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向他们询问“在那边的生活”,没有人要求他们“讲述”。
对不同人的记忆的比较体现了相同的不安,另一个背井离乡的作家伊斯梅尔·卡达莱在《H档案》里就表现了这一主题。两个来自纽约的爱尔兰移民后裔有一天来到阿尔巴尼亚北部的一个小城,为了弄清楚自己先辈移民的秘密,他们牢记周围的各色人等。他们还试图弄清游吟者(类似于荷马的游吟诗人)背诵史诗的时代,以确认《伊利亚特》与《奥德赛》是否为最早的史诗,荷马是否只是阿尔巴尼亚传奇的一个剽窃者。
“我对你的记忆,像存放圣体的金银器般闪烁发光”
这句诗是波德莱尔《恶之花》(1857年)中的节选,这部诗集闪烁着用感情渲染、用想象铸造的愉快而美妙的记忆:
(《香水》)
(《阳台》)
从维克多·雨果和拉马丁,到魏尔伦、阿波利奈尔、艾吕雅……诗人们一直都在传达自己的记忆。
(魏尔伦,《感伤的对话》)
(艾吕雅,《诗歌之爱》)
路易斯·阿拉贡向遗忘致敬(上帝让人忘了去忘记),但在《艾尔莎的眼睛》(1945年)中他仍然涉及了自己的记忆。
(《反纯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