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疏迹远只香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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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情疏迹远

再次见到周先生是在火车站,他被无数的巡捕追捕,看着他被禁锢住的双手双腿与按在地上的脑袋,他十分狼狈,在他挣扎中,先生也看见了我,再次相见,先生即使狼狈也会朝着我微笑。

一月前,我与他在火车站分别,他告诉我此次之后,我们便是陌路人,从此无任何瓜葛。

周先生叫周淮序,清淮奉使千馀里,敢告云山从此始。周先生从名字开始就透露着远大的志向,周先生是长京大学毕业的学生,结业后在报刊上发表了几篇文章,虽毫无水花,却也收到了细微的关注,直到十年后,先生写出了今生录,从此便受到了广大文学爱好者的讨伐,他们说先生是在奉承取乐日本人,还说先生思想过于奔放,戏称周先生为流氓才子,想来也是可笑,这也算是承认了先生的才华,先生的文章虽然在文学爱好者的眼中是污秽不堪之物,可是却在名流豪绅中掀起了一股潮流,他们迷恋上了先生文中的纸醉金迷的柳小娘,土匪头子阿丁,他们追捧着先生的文章,将先生的名号传向了全国,就这样,先生的名声开始分化,文人墨客们闻之摇头?名流豪绅们视若珍宝,可是文章还未发表完,先生却停笔了。文人大喜,自认为终于将他扳倒,可是先生并非如此,他很振奋,他急迫的想要他们将柳小娘与阿丁的故事传颂到更远的地方,可是终究是事与愿违,先生被打入了汉奸的队伍里,原因是先生笔下的柳小娘,攀附日本人,日日沉醉在日本人制造的欢乐场中,从那之后,由爱国主义者与在校学生组成的志愿者,日日游街示众,口中振振有词的喊着打倒先生,他们在街上演讲,鼓舞着广大群众加入他们的队伍,就这样,先生成为了人人喊打的汉奸。

民国3年春,我家举迁从美国回长京,我的爸爸是中国人,妈妈是美国人,我从小就在美国出生长大,刚回到中国时,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无从适应,比如这里的女人她们的脚都小小的,他们穿着厚重的衣服,每个人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里还有一种女子,叫做小姐,她们都会有专门伺候的丫鬟,她们十指不沾阳春水,这里的男人会留着长长的辫子,这里破落又绝望,每个人都是萎靡不振又满目疮痍的模样,我被这种感觉深深地震慑了,震慑我的不是这里的困苦,而是这里的男人与女人,因为这里的女人好像是男人的奴隶,可以随意交易的所属品,可是女人没有反抗而是在取乐男人,我无法理解。后来我的爸爸找到了兼职的先生。

初见先生,风华正茂一身抱负,他在父亲面前,侃侃而谈,他说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们应该处在同一水平线上,先生说的慷慨激昂,一腔热血都喷发而出,那一天,我迷恋上了周先生。他的谈吐,他的抱负,他的坚定,让我深知,周先生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人。

周先生告诉我,他也想让全中国的女人都与我一样,接受知识教育,不在禁锢在自己与世人铸造的四合院中,我问先生四合院是什么?他跟我说,四合院是由屋子拼凑起来的牢笼,它只有一扇小小的门能够进出。

第一次听闻我就很好奇,在美国我从未见过如此的建筑物。我便跟先生说,我想去看看。先生说我不必去看,在长京的每一条巷口,每一户人家,虽然破落,虽然有些好几扇门,却都如四合院一般,难以走出,我问先生为何,先生答,因为思想停留在里面,就算身体走出来了,可还是永远也出不了那一扇门。

刚开始我不理解先生的话,只觉得他一腔热血,民国3年五月九日,,北洋政府签订了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顿时每个城市纷纷集会,拒不承认,父亲回到家中,怒不可言,愤怒的指责着这个奇耻大辱,那一日,先生没有来家中教我念书,我心中隐隐觉得,先生应该与外面那群悲愤的青年学生一般,听父亲说,那群学生有愤而自杀的,有断指写血书的,还有请求入伍杀敌的,想来先生的一腔热血,心中顿时隐隐不安,那一日我往先生的住所打了无数通电话,直到无数通后,在我几乎想要放弃时,终于听到了先生的声音,那一刻,仿佛先生再一次在我的世界里活了过来!我欣喜若狂却听到了先生疲惫的声音,先生告诉我,他此刻愤怒至极,签订的那二十一条无疑是将中国订在了耻辱柱上,条条框框都是卖国。先生与我在电话中说了许久,我便静静的听着,先生的爱国心是刻在骨子里的,那一晚,我被先生的义愤言辞所震撼,

事情渐渐的开始发酵了起来,反日运动相继发生,我常常在家中门外等待着先生的出现,可是日复一日,自那日通电之后,我与先生便断了联系。无数次听到车鸣声,盼望是先生的身影,可一次次的都是狠狠地失望,只是近日,家中莫名多了几个陌声的人,我虽然普通话并不好,却能听出他们的普通话与先生的不一样,先生的普通话尾音都是往上轻轻飘过去的,他们却是断断续续的。只是来的频繁了起来,我便开始不安了起来,如往常一般,我还是坐在门外那颗桂树下,望眼欲穿的看着那条直通我家的长路,先生与我上第一堂课就跟我说,我家门前那条路,虽然长但是沿路的遍地的野花,太美好了,就好像一条花路一般,不过最美好的便是门前这一棵桂花树,先生颂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我问先生桂花除了那沁人心脾的香味,如何却是最美好?

先生说虽貌不出众,色不诱人但却暗淡轻黄,情疏迹远而又馥香自芳,那一日先生走后,我翻遍所有书籍,终于找到了这句诗,不惹人注意,只留给人香味。不需要具有名花的红碧颜色。桂花色淡香浓,应属最好的。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梅花肯定妒忌它红碧颜色,而它又足以令迟开的梅花感到害羞。这位千古才女到底有多爱桂花啊,渐渐的我开始也喜欢上了桂花,因为爱屋及乌,先生喜欢我便喜欢。后来先生每日过来便会自带来一身的桂花香味,先生说每日他便会早到,在门外那颗桂花树下坐上一个时辰,坐的时间一久,便全身都沾满了香味,于是我偷偷早起,见到了桂花树下坐着的先生,一身长素袍,干净利落的英式短发,俊秀的脸庞中挂着被擦的发亮的金丝边眼镜,他捧着书在桂花树下,安静又美好,一阵风略过,伴随着桂花的掉落,先生突然抬起了头,我赶紧蹲了下去,躲在了窗户下,早已经红透的脸滚烫极了,心中的小鹿也在哒哒哒的跳动着,适才的先生在我的脑海里深深地印烙。少女的心最是容易悸动的,那几名陌生人今天又来了家中,父亲依旧热情的接待了他们,只是今日他们踏上阶梯时,停了下了看了我几眼,我不以为然,继续把玩着手中先生送与我的鲁班锁,先生说,等我解开这把锁,他就告诉我一个秘密。我很是期待,只是一直未解开。

送走那几人后,父亲便匆匆的出了门,母亲是一位医生,早早就已经出了门,家中只剩下我一人,我从小就是这样一个人长大,是先生的出现让我有了期待。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过了多少个四季,只知道那条花路又开满了花,便是又过了一年,只是这一年我终于等到了先生,却是在三年后在华北协和女子大学,先生受邀来校演讲,而我不愿意相信先生的离去,拒绝了无数的导师,两年前成为了这座学校的学生,再次听到先生的名字,我的心中漾起起伏,我默默告诉自己只是名字重合,不能再给自己莫须有的希望,可是脚步却不自主往他走去。再次见到先生的脸,我浑身发抖,许是许久未见,我迟迟不敢看向先生,他这次讲的还是他三年前与父亲说的,人无高低之分,读书改变命运。他一边谴责着地主富绅,一边鼓舞着同学们靠知识与双手生存,可是他不知的是学校里的地主富绅子女众多,她们把书本砸向先生,朝先生唾骂,先生不解欲加解释,却迎来了更多的骂声,只是在一片狼藉中先生终于看见了我,我看着狼狈不堪的先生,像许久未见的好友一般冲他笑了起来,先生在我的印象中温润如玉,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境地的先生,他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也笑了起来,突然先生挣脱出人群跑向了我,可是先生跑向我是我在梦中都不敢奢求的,我试图伸出手想让他抓住我,可是却目睹着先生擦肩而过,在我以为这是一场梦时,先生跑过去刮起了一丝风,刮在了我的脸上,是桂花!我欣喜的转过头去看先生,却被折回来的先生抓住了手腕,在一阵阵辱骂声中我猝不及防的被先生拉了出去,就这样先生跑在前面,我被他拉着,奔跑中我看着先生拉住我的手,虽然隔着厚厚的外套,可是先生的体温我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么久了我终于等到了先生,等到我抬起头来,才发现先生把我拉到了学校的柳树下,这是同学们休闲时间偷懒的地方,幸好此时是上课时间,没有人在。看着先生四处张望,我心虚的松了一口气

“好久不见”先生的话萦绕在我的耳畔,我抬起头,对上了先生炙热的眼神,我慌忙的避开了先生的眼神,又将头埋了下去

“先生,好久不见”许是许久未见我感觉我浑身都在雀跃,连说出来的话都是在发颤。

先生爽朗的笑声又从头顶响了起来,许久未见,先生变得爱笑了。

“你的普通话讲的不错哦,不过为何你的发音会发颤呢?是气息还不够稳定吗?”

我不敢抬头,此刻我感觉我的脸很烫,想来我若抬头,先生定会看见我红透了的脸。定会误会了去。

“想来是没有先生教导,退步了吧”我赶忙应道,先生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只是朝石凳坐了下去,只是他一坐下去便将脑袋朝我凑了过来,我红着脸在次对上了先生的眼神,慌乱之余我退后了几步,坐在了离先生石凳一尺长的石凳上,许久未见,先生变得开朗了许多。

“清汝,你做得好!读书是一条好的路,只是如今虽然有了女子在接受知识教育,可是还是有大部分的女子依旧守在陈旧的思想上,我不能抛弃她们,这三年里我走遍全中国,我见到了许多学识渊博的女性,他们自信优雅,谈吐得体,从内而发的气质使我叹服,可是更多的是依旧死守陈旧的女性,她们依旧在扮演着当牛做马的角色,依旧将自己的双脚裹在恶臭的裹脚布里,我要解救她们!可是……”再次听着先生的长篇大论让我不知不觉又深陷其中,三年了先生的每一句话还是能使我热泪盈眶,此刻我才发觉,我好想先生啊!听着先生的向往,然后变成我的向往,先生停了下来,我的思绪也停了下来,我看向先生,他眼里的不甘跟愤恨与三年前如出一撤,

“可是…为何?”我问先生

“可是她们早已经被那块裹脚布深深地浸染,如此残缺的小脚如何走的出那小小的四合院,孙中山先生早在民国元年五月就已经在广东女子学院的演讲中主张从教育开始回复自助的人格,提倡以女子教育为首要之事,可是2000多年的思想要在一朝一夕改变,清汝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天方夜谭啊”说着先生便将金丝边眼镜取了下来,用袖角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先生还是那个先生,他虽然变得爱笑开朗可是对于改变中国女性一事!依旧是热烈且坚定的

“先生,你看我们这个学校,叫做华北协和女子大学,学校越来越多的底层女性在接受知识教育,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先生戴上了他的金丝边眼镜,环顾了一圈,口中念着真好,先生笑着朝着我点了点头

“勉女权歌中秋瑾早已诚告旧习最堪羞,女子竟如同牛马偶,曙光新放文明候,独立占头筹,愿奴隶根除,知识学问历练就,责任上肩头,民国女杰欺无负。吾辈应将女子从小便刻在脑子里的三从四德,驱逐而尽,我等应将歌中之意传颂至全中国女性。我做的还不够”先生眼里的光似乎更加的明亮,先生起身欲离开,匆忙之际我赶忙喊住了他

“先生这次要去哪里”先生从怀中掏出了一只钢笔,朝着我晃了晃

“用我的武器去解救那些被禁锢的大脑”说罢先生便转头离去,潇洒又帅气,我一瞬间想起先生离去的三年,我突然害怕我再也见不到先生,可是我却不敢喊住先生,直至先生渐行渐远,我鼓起勇气朝着先生跑了过去,先生回头见我跑了过去便停了下来,他平静的看着我,我气喘吁吁的看着先生,将我书袋中的笔翻了出来递给先生

“先生,我把我的武器也给您,我想支持您,”先生接过我手中的笔,将它塞进了袖中

“清汝,多谢你的支持,我定会让你我的武器打败全中国的三从四德”

华北协和女子大学一别,我与先生便有了固定的联系,之后的日子,先生用他的笔写尽了女权,可是却只是鳞毛一角,无数次的投稿尽数被打回,可是先生不言放弃,愈战愈勇,先生告诉我,他一定要成功,每次去先生住所,总能看到先生奋笔疾书的背影,单单只是看着先生的背影,我便已经知足,看着悉数被驳回的稿子我便将其一张一张的整理了起来,先生不解,我笑道,我爱看,我深受启发!想来那段日子便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五月中旬,先生突然在新青年月刊中见到了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他欣喜若狂的奔到了我的面前,将我手中的洗着的果子放了下去,擦干了我的双手,将报刊递到了我的手中,我疑惑的看着他振奋的双眼,他朝我使劲的点了点头

“某君昆仲,今隐其名,皆于昔日在中学时良友,分隔多年,消息残阙,日前偶闻其一大病,适故归乡,迂道往访,则仅晤一人,言病者其弟也”没在读下去我看向身旁的兴奋的先生问道

“先生,这个不像诗不似词更与文章不同”

先生小心翼翼的将报刊接了过来,又将其中读了一遍

“这位先生真乃神人,清汝我要与这位先生学习”之后的日子先生除了写文章便是等待着狂人日记的下一章,有时忘记吃饭,有时忘记睡觉,我便充当起了了先生的警钟,先生也总会笑着说我活像一个管家婆,我心中便高兴,我喜欢先生如此叫我,先生读狂人日记总会将我拉在身旁,他念的抑扬顿挫,

“他们这群人,又想吃人,又是鬼鬼祟祟,想法子遮掩,不敢直截下手,真要令我笑死。我忍不住,便放声大笑起来,十分快活。自己晓得这笑声里面,有的是义勇和正气。老头子和大哥,都失了色,被我这勇气正气镇压住了”先生念完后激动的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我赶忙想拉起他,他一把便推开我,先生说不用拉我起来,那一日先生在地上坐了许久,报刊上的狂人日记仿佛被他看穿,仔细想来直至如今,先生的文章无人欣赏,我看着兴奋的先生,心中一阵心疼,先生的努力与苦我全部看在眼里,可是先生不是鲁迅,也不是胡适,先生写不出令世人咋舌的文章,先生得不到文人的肯定,可是先生却有与其相同的抱负,先生心中的苦都是在默默承受。

民国8年,五月四日,山东遭遇割据,以青年为主,广大群众,市民等各阶层参与游行示威,请愿,罢工,暴力对抗政府发起了爱国运动,那一日我在游行示威的队伍中见到了先生,我好像又见到了他当年的意气风发。强烈的爱国氛围让我更加深深地爱上了我的国家,如此青年,国何不会强盛。

那日之后,先生又不见了,我遍寻长京都找不到先生,我知道小小的屋子填不满先生的一腔热血,他本就是雄鹰,启会甘于落脚在小小的笼子里。先生这一次的离开,让我比上次释然,我发觉我渐渐开始懂先生了,先生一别后我便教起了书,教的也正是我擅长的外文,我想帮先生完成他的信念,我也想让全国的女性都摆脱掉身上的枷锁。

这一次,先生失踪了更久,久到我忘记了先生与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民国15年,我突然在利川报刊中见到了先生的笔名,间隔7年,先生再一次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辞去工作,只身前往利川,一路上我欣喜若狂,只为再见先生,可是我遍寻利川,却是在歌舞厅中见到了先生。他伶仃大醉的躺在舞女的怀里,脸色潮红,嘴里脏话不停,我不敢相信那是先生。我静静的看着先生,先生在迷离中也看到了我,在次相见先生并没有太多的诧异,他只是朝着我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与我做着干杯的手势,我举起手与他隔空干了一杯。那一晚我在歌舞厅门外等了先生很久,从最初的满怀期待到后来的渐渐失落,先生出来时踉踉跄跄,我就静静的跟在他的后面,我就这样跟着先生回到了他的家,他的住所比起BJ华丽了许多,在次与先生对话是在第二天先生酒醒之后,我做好白粥在桌前招呼着先生落座,先生告诉我,那一刻他好像恍惚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从前。我只是静静的点了点头,告诉他我是陈清汝,先生便一边看着我,一边喝着粥,吃完之后我正收拾碗筷,先生突然站了起来,对我说了一句好久不见,确实是好久不见,三年又三年,我一直都在寻找先生的回忆里活着。先生啊先生,我此刻有太多的疑问想要问问你了,

“先生,您发表的小说我看了”我放下手中的碗筷看向先生,先生如今已经脱去了那一身长素袍,穿上了西装,藏青色的西装先生穿着格外的好看,称的先生修长的身形英俊贵气。

“那你觉得怎么样?”先生向我问道,我朝着先生点了头

“先生的武器在清汝心中自然是最厉害的”先生笑了笑便坐了下来看起了今日的报纸,待我收拾回来,先生竟气冲冲的将报纸揉作一团,丢在了地上,先生见我便指着门外骂道

“狗屁的,竟然说我的文章粗俗暴力,就他们这点墨水也敢发报抨击我,属实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我打开揉成一团的报纸,流氓才子周淮序几个大字便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其中尽数是各路文人抨击先生小说的文章,一句句都在辱骂着先生的人格,先生这三年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不想去问先生,只想等待先生向我敞开心扉那一日。

“清汝,你莫要看那些粗鄙不堪的文字,快些丢掉”先生朝着我说道,我赶忙将手中的报纸丢掉,朝着先生走了过去。先生见我走近,便停止了骂声,端起了热茶,我便在先生对面坐了下来。

“他们这些人看不懂我的柳小娘,就将我的柳小娘比做窑姐儿,我的柳小娘不是窑姐儿,她是接受了高级教育却又身世凄惨的独立女性,他们那些文人墨客就是见不得女人比男人强,就是觉得女性天生就应该是男人的奴隶,凭什么,这利川的女人穿着旗袍便是下作,他们要发一篇文章抨击,女人读书,便是不守妇道,他们要发一篇文章抨击,女人拿起武器,对抗外敌,便是不自量力,他们还要发一篇文章抨击,这世道,阻碍女人走出四合院的并不是只有她们的思想,还有世人的思想,因为那些在封建思想里成长起来的人,女人的三从四德已经被根深蒂固,鲁迅先生,这么久了,我终于看懂您狂人日记的最后一句话了,救救孩子!如今只有未经过封建思想荼毒的孩子,才是这个社会最应该拯救的”听先生一番话,使我心中雀跃又悲伤,雀跃的是,先生还是那个先生,虽然如今的先生与三年前的先生完全不一样了,可是如今的他还没有放弃自己的信念,便还是三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先生,我心中悲伤的是,先生耗尽青春追求的信念,终究还是被自己打破,我心疼这个年代的女性,也心疼先生。

我将我袖中的手帕递与先生,先生见状,停留了一会,便从我手中接过。我心中略喜,

“清汝!你该有32了吧”先生向我问道

我朝着先生点了点头

“对的先生我如今32了”

先生看向我,我也并未像以前一般羞涩的避开先生的眼神,我们相互看了许久,先生看着我,我看着先生,就这样,没人任何人能够打断我们,看了许久我心中划过一个念头,先生40我32,他为娶我未嫁,只是我不敢向先生说出我的想法,我害怕我说出口,先生若是介怀,日后先生的面我都难以见到了吧

“清汝,我第一次如此仔细的看你,竟从未发觉你竟生的如此俏丽”先生朝着我打趣道,

“先生的心中有大义,又怎会停留在我这一方小处,”脱口而出的话让我竟慌乱了起来,我今日是怎么了,

“先生莫要打趣我了”我连忙将话转了回去,见先生面色如常,失望之余也松了一口气。

“清汝,这利川太乱太复杂了,你快些回去吧”先生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他看着我眼里透出来的坚定。我看着先生,第一次没有遵从他,我朝着先生摇了摇头

“我不怕乱,不怕复杂”只怕先生会在突然又不辞而别

“清汝,你听我说,利川虽繁华却绝不如你心中所想简单,你回长京,至少你的父亲能护住你,在利川我都自身难保,我护不住你的,清汝”

“先生,我们一起走,我们一起回长京,好不好”激动之余我抓住了先生的手

先生将他的手从我的双手中扯了出来,他看着笑了笑,可是这个笑容一点都不好看,明明是硬挤出来的。

“我不能抛弃我的柳小娘,我也不能抛弃我的阿丁啊”之后先生便出了门,我看着先生的背影,感觉他好像离我越来越远,好像比我在BJ的时候离他更远,我试图想抓住先生,可是太远了,我根本碰不到先生。先生这一出门便是三四日,直到先生的小说再一次在报刊中更新,我站在繁华的利川街头,有人将先生的文章狠狠地砸在地上,重重的踩了上去,有人将先生的文章撕的稀碎,扬在空中,有人当街破口大骂,可是那些穿着华丽的富人却会特意停下了车,买一份先生的小说,我喊住卖报的小孩,要了有一份报纸,我问小孩写这本今生录的先生你觉得如何?。小孩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认字,老板教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递给小孩几块钱我便放他离开了,我看向这条繁华的街道,是啊!这街头,尽数是文盲,识字的又有几人,辱骂先生,侮辱先生小说的人又有几人是识字?又有几人是认真看过先生小说的,感慨之际一位女同学突然撞翻了我手中的报纸,她赶忙捡了起来,朝着我道歉,我朝她说了句没关系,她便对着我笑了笑,青春洋溢,实在是美好。仔细想来十多年前我也曾这么美好。

突然一群军装队伍出现在了街头,商贩们习以为常自行将位置挪开来,我赶忙避开他们,我父亲在长京算是大人物,全家如今都是被受限于长京,没有许可证不能出上京,若被发现,家中定会受到牵连,我不能被他们发现在此处,我躲在了隐蔽的角落里,一声尖叫将我的所有思绪都吸引了过去,那群人霸道至极,踢翻了一个又一个小摊,随机开枪打人,殴打着白花苍苍还要出来谋生的老人,可是无论那位老人家如何乞求,那群人都未从停下手,他们强暴刚下学堂的少女,将襁褓中的孩子刺穿高高的举起,可是所有身强力壮的年轻人都只是抱着头蹲在地上,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救救他们,我躲在角落里,捂住嘴巴让自己不会哭出声音来,枪声一阵一阵的响起,我的心一点一点的被击碎,不知过了多久,枪声停了,哭声停了,吆喝声又响了起来,我浑身发抖,全身凉的不行,我又朝着街上看了过去,似乎刚才之事并未发生一样,街上又热闹了起来,我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朝着远处看了过去,那群魔鬼拖着一具具尸体,炫耀般的唱着歌在往前走,我顶着不适走了出来,地上的鲜血还在流淌着,可是没有一个人在意,甚至有人在血泊中走动着,恶心感油然而生,转身愈离开,却看见了那位当街被强暴的女学生,她奄奄一息的侧躺在街中,嘴里的鲜血还在往外流,眼睛空洞的目视着前方,她还活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呼吸着,可能是挡到了路,几个男人将她拖到了一边,她没有反抗,任凭所有人摆弄,我颤颤巍巍的走近她,将身上的外套小心翼翼盖在了她的身上,她突然抬起头看着我,鼻青脸肿的脸,乱糟糟的头发让我的心瞬间狠狠地揪在了一起,我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她,可是我的手还未靠近,她就狠狠地推开了我,我半蹲在地上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她的眼神变了,刚才空洞的眼神变得凶狠了起来

“你们都去死”她突然起身一把推开我,将头狠狠地撞向我身侧的墙壁,只是一瞬间,她的脑袋被狠狠撞碎,脑浆混合着鲜血,喷满了我全身,我的脸上滚烫热辣,我摸了摸我的脸,黄色的粘液鲜红的血液散发着浓浓的腥味,倒下去的女孩,还在瞪大着眼睛看着我,我颤抖着干呕了起来,身上流淌的已经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鲜血了,只知道我的眼泪止不住一般,我想喊别人帮帮我,可是嗓子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我无助的看向热闹的街道,大家都在按部就班的活着,根本不在乎有人死了,入侵者在扼杀同胞,不知过了多久,我昏厥了,梦中,那个女孩浑身鲜血瞪着眼睛质问我为什么不帮帮她!我跟她解释她不听,便掐着我的脖子,在窒息感中我从噩梦中挣扎着醒了过来,醒过来时我回到了先生的住所,先生坐在床边看着报纸,先生见我醒了过来,放下报纸,递给我一杯水,接过水我看着先生,先生也看着我。

“你吓坏了吧”先生平静的看着我问道

“先生,那些人是魔鬼,他们杀人如麻,我就…我就这么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死在他们的笑声中,那位老先生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是他们用尖刀一刀刀的捅向老先生,还有那个孩子,那么…小,还在襁褓中,就那么…小,他才出生多久啊!还有那个女同学,我刚开始看见她,她活泼灵动极了,她不小心撞到我,笑着跟我说对不起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我,我真的觉得好美好啊!可是…我…我…我什么都帮不到他们,先生,你能教教我怎么救她们吗?”先生看着我摇了摇头,他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仿佛我适才的话只不过是与他家常而已,看着先生的表情我不解,先生不是最是痛恨这种事情了吗。

“清汝,殖民地就是这样,这里的人没有支配生命的权利,没有能够站起来的双腿,你回长京吧,回长京才有活路。”

“可是我不想回去,先生曾告诉过我,有反抗才会有成功,先生我们反抗好不好,我爸爸是外交家,他会帮我们的,我会求爸爸把日本人的恶行带向全世界,届时利川就有救了!先生!我求求你了”我抓着先生的手,脑海里街上的场景还是历历在目,我浑身颤抖,不停抽噎着,可是一想到还有很多人都会这样被这样杀掉,我的心便狠狠地刺痛。

先生看着我只是不停的摇头,他递过来的眼神是空洞的。

“两年前我来利川,这里还不是殖民地,也曾美好,那时候这里的人纯朴又善良,初到时我将行李落在了车站,浑身上下只剩下一本书,没有钱买车票那我便流浪街头,可是他们不会歧视一个没有钱的书生,当我饿着肚子在门外眼巴巴的流口水时,老板会热情的招呼我去吃一碗面,我告知老板我的行李落在了车站,他就马上关店带着我去车站找我的行李,那时我将利川当成了我的向往,直到半年后,利川突然出现了许多的外国人,紧接着就是沦为殖民地,你分一块我分一块,将这个不大不小的利川,分的四分五裂,日日夜夜的惨叫声,不知何时会被杀的利川人,在一年多的折磨里,慢慢变得冷淡了起来,清汝,救不了了,我真的救不了了,我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