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低调莫声张
让贼人招供的办法是王柔提议的,再次回到大堂的赵寒面对她满是期待的凝视,犹豫了一瞬后,还是将审讯出来的这些情况告诉了她。
“还没来得及和剩下的同伙相认,所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王柔有些意外地喃喃自语着。她在大堂内慢慢地小步行走了起来,同时在心中飞速思索着接下来的应对。
既然贼人之间是依靠暗号传递信息的,那就装作一副一切正常的样子,用暗号把最后的那个内应引出来。
很快想出了计策后,王柔突然停下了脚步,侧过身去正面注视着站在一旁的赵寒:“我们先引蛇出洞然后再瓮中捉鳖,应该能将那人抓获。”
“我也这么认为。”赵寒也在方才就思量出了这个计划,他说完后又叮嘱了一句,“还望女郎莫要声张此事。”
“以免打草惊蛇。”王柔笑意融融地接话,“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既然已经有了解决危机的办法,王柔便失去了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眼见赵寒正在嘱托刚才的周衙役去拿一把伞过来,王柔等赵寒刚一说完,就抢在被送客之前开了口。
“听闻北地又起战乱了,虽然不知道哪天景州也无法再独善其身,但是那一天一定会到来吧。”王柔一边忧心忡忡地说话一边又坐回了那把椅子上。
这样赵寒就更不方便让她走人了。秉着这样的想法,王柔还微微侧过身去,双手扶在椅子的扶手上,坐得稳稳当当的,完全没有要挪开的意思。
这样一来她正好又是和站在大堂中央的赵寒直接对视上。目光相接之后,王柔眼睑微垂,纤长的眼睫毛随即遮挡住了她的眼神,避免里面毫无一丝忧心之意的事情被赵寒发现。
她清楚地知道,在景州这片还算和平的土地上,在那场至关重要的对决来临之前,是不会发生大规模战争的。
“无论局势如何混乱,我定会竭尽全力护住这一方安宁。”赵寒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语气坚定地做出承诺。
“如果有豪杰能终结这个充斥着苦难的乱世,天下人就都不用过上流离失所不知前路的日子了。”王柔说着抬起头,用明亮的眼神看向赵寒,“我听说北方的冯征知人善任,他本人也是擅长兵法,或许可以完成这桩大业。”
眉头微皱的赵寒显然不认可这个想法,他看了一眼遥不可及的北地,再回头时眉头已然松开,但他的态度却十分坚决:“冯征曾经在攻伐之时大肆抢掠,乃暴虐之人,无明君之相。”
这件事王柔自然也是知道的,小说里对这一段的前因后果描写得十分详细。
当时各地都收成不佳,冯征因此军粮紧缺。所以在攻占了城池之后,下令抢走了城里所储备的全部粮食,没有顾及城中百姓的死活。
如果是在太平盛世,抢掠确实是残暴之举,冯征的决定自然可以称得上是暴虐之人。可世道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冯征若是不这么做,手下的士兵就会饿死或者哗变。他看似做了选择,实际上又哪里有的选?
“世道艰难,人们只能先图自救再念其它,诸侯皆是如此行事。若是因为这一件事就否定冯征的治世之心,岂不是有苛责之嫌?”王柔把自己代入到那种境地之下,自认也做不出更妥帖的选择了。
“有一人不如此行事。”赵寒缓缓说道。这也是他心中想要为之效力的人。
王柔愣了一下,瞬间就知道了赵寒提的这个人是谁。但她还是眨了眨眼睛,状似好奇地开口:“是谁?”
“州牧李容。”赵寒回答道。李容曾经也遇到过粮草无以为继的困难境况,可李容没有强行攻下其它城池以战养战,而是向景州州牧借到了足以应急的粮草,这才成功度过一劫。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名字,王柔扶着椅子的双手微微用力,细长的手指紧扣在扶手上。
冯征会在未来攻打景州,景州则会不战而降。隶属景州州牧麾下的赵寒本该一起投靠冯征,但赵寒却挂印南去连夜赶到了李容的势力范围内,正式在其手下任职。
明晰景州形势的赵寒受到了李容的重用,更是在和冯征的对战中率兵大破敌军。
虽然小说里没有明确给出赵寒这么欣赏李容的原因,但赵寒应该早就欣赏李容了,这是她考虑过的情况。
如今了解了赵寒是出于什么原因选择投靠李容,却没有让劝说变得更加容易。论及缺乏粮草时两位诸侯的行为,李容的应对显然是无可指摘的。
“李容能借到粮草,不过是出于和州牧有些旧交,双方又暂时没有互相攻打的打算。而北方局势更加残酷,四周都是想要吞并冯征势力的诸侯。纵然一时结盟,也只是各为其政,更不必提襄助粮草。”王柔越说思路越流畅,紧绷的状态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她将双手收回,十指相扣放在膝盖处,用不急不缓的音调阐述着她的观点:“看似是相同的境况,实则根本不一样,又怎么能仅仅凭这件事就断定一人仁义而另一人暴虐?”
如果让两人互换立场,她相信冯征也会选择借粮,而李容未必不会以战养战。
赵寒露出了有点意外的目光,没有料到本该深处闺阁的王柔会对这些事情背后的内幕这么了解。但他依然没有丝毫的动摇,轻松反驳了王柔的说辞:“能因旧交而平安化解危机,正是因为李州牧平日做事广施仁义,才会在关键时刻,还有人愿意出手相帮。”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上学时的一场辩论赛上,王柔至今还记得她和对面的同学论辩到口干舌燥,直到时间结束还没能分出个胜负。
那种疲累又带了点烦躁的感觉着实不太美妙,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参加过辩论赛了。
以免熟悉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她顿时咽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反驳。那是在赵寒说完后,就立刻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念头。
景州州牧爱惜名声又比较仁弱无能,李容以治下百姓的性命相求,当然能顺利借到粮草了。
可问题是,大大小小的诸侯经过数年的杀伐攻讨,仁弱无能的已经死的就剩下一个景州州牧了。那冯征借不到粮草只能说是运气不好,和仁不仁义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事实已经是这样了,总归李容没有那么做。除非她有事实证据证明李容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仁义,把大家拉到同一个起跑线上公平竞争。不然她再怎么引经据典,终究还是能被再驳斥回来。
一旦不再试图劝说赵寒,王柔突然发现两人之间似乎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准确来说是,改变想法的她再去看赵寒的时候,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冯征去世前的那段描述。
病弱得奄奄一息的老者不甘心就此闭上双眼,口中还在不断地喃喃自语,遗憾着一生所愿没能实现,没能见一眼那海晏河清的盛世光景。
这让王柔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一时不太愿意再和赵寒继续交谈。她将视线从赵寒的面容上移开,碍于礼仪又在开口的时候看了回去。
“对了,我方才见你吩咐那位衙役去取伞,可他到现在还没出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王柔尽量用和刚才一样自然的语气做出提醒,相扣在一起的一对食指下意识地打着圈缠绕了起来。
只是在刚绕了一圈后,就被发现了这一点的王柔给强行停住了。为了将端庄优雅的形象维持下去,她索性松开了双手,在说完这句话后,站起身来望了望雨势小了许多的天空。
赵寒见她突然转移话题,并没有多想,只是顺势接话:“应当不会,我过去看看。”
“不用了,这雨已经很小了,我直接回去就好。”王柔连忙出言阻止,且直接快走了几步踏出了有屋顶遮蔽的大堂。
担忧她感染风寒,赵寒下意识地跟上前去,正想劝上几句,可话还没出口就被王柔的行礼告别给打断了。
眼见王柔再次快步走了出去,背影迅速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赵寒不禁站在院子里,在绵绵细雨里陷入了沉思。
迟迟不见人的周衙役这才撑着一把伞从拐角处悠哉悠哉地走了出来,在见到赵寒独自站立在雨中的身影时,立刻加快了脚步匆匆跑上前去。
“城主。”周衙役一边说话一边用伞遮挡住即将淋在赵寒身上的小雨,然后四处张望着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那位女郎去哪儿了?”
赵寒看了一眼周衙役拿在手中的另一把伞,语气淡淡地开口:“人已经回去了。伞就放在显眼之处,你为何去了这么久?”
“我就是想着,晚点过来,能让您和那位女郎多聊一会儿。”衙役表情讪讪地回话。
“荒唐。”赵寒当即斥责了周衙役的刻意失职,“下次再犯,就罚俸处理。”
衙役见这次不用受罚,连连点头称是。接着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赵寒的神情,没有发现带有怒气的迹象,他又忍不住好奇地询问:“那位女郎怎么突然走了?难道是和城主起了争执?”
“她出来了这么久,急着归家实属正常。”赵寒说着径直走出了雨伞的遮蔽范围,继续往大牢的方向走去,完全没有要和周衙役闲扯一下八卦的意思。
周衙役马上反应过来,又追了过去再次将伞撑在赵寒的头顶上方,同时口中还在絮絮叨叨个不停:“刚才您吩咐我取伞的时候,她看起来也不急啊,之前还特意一直等在这里。”
真要有什么急事,先前又哪里会那么悠闲地在这里干等?大有整一天都耗在这里也无所谓的架势。说不定就是人家女郎为了城主在大堂里一坐再坐,结果城主不仅没有意识到这番少女心思,还几次三番让人早点回家,这才把人气得伞都不撑了,直接跑出了府衙。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很有道理,周衙役不禁暗自摇头。城主怎么能像对待普通百姓一样对待漂亮女郎呢?难怪长了一张俊美的容貌,可婚姻大事到现在都没个着落。
赵寒的心中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但与周衙役用恋爱脑所得出的结论不同,赵寒认为王柔待在这里只是为了对这座城池的命运有所把握。
不管是想要知道审讯结果,还是试探他对两个雄踞一方的大诸侯的看法,都只是希望能够未雨绸缪罢了。
而在她得到了需要的情报之后,当然没有必要再多做停留。她从一开始表现出来亲近友好,不过是为了更好地套话。干脆利落地寒暄道别,才王柔本身对他的态度,也是其他士族子弟对他这个出身不高之人的一贯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