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怎么说这么没品的事……?”
她倒不这么觉得。
吴美由纪并不觉得如何,桥本佳奈却板起了脸孔。
“传说就是这么说的,有什么办法嘛?”市成裕美说,“这可不是我瞎编出来的内容哦,佳奈同学。”
“可是那个、那个……”
片刻之后,美由纪才察觉佳奈是说不出“屁股”这两个字。屁股和手脚一样,都是身体部位之一,却连说出口都不敢,这未免太离谱了。
“听说喜欢紫色的屁股。”裕美说。
“紫色?哪有那种、那种……”
“桥本同学说不出‘屁股’两个字。”美由纪话声刚落,裕美便惊呼一声“哎哟”,佳奈则是尖叫,双手覆脸。
“可是……那像屁股受伤的时候,桥本同学要怎么说明?”
“那种地方才不会受伤呢,美由纪同学。”佳奈说。
“可是,对了,有可能被虫子叮咬呀?”
“讨厌啦,美由纪同学,那么丢脸的地方才不会被虫子咬呢。因为那里又不会光溜溜露出来。”
“什么光溜溜,佳奈同学这说法才没品呢。”裕美笑了。
“露出来……那是小朋友被打屁股的姿势吗?蚊子就是趁这时候叮屁股呢。好好笑。”
这景象确实好笑,因此美由纪哈哈大笑起来。裕美见状说:
“美由纪同学的笑法好像我家奶奶。也不是奶奶……是阿婆。”
“阿婆?”
“我奶奶是岩手人,口音很重。我父亲和阿婆说话的时候,也都会变成乡音。”
“什么乡音……”
这说法也很有趣。
这些人说话,似乎有自己的一套词汇,每个人都有些矫揉造作。在这种环境下,会没办法说出“屁股”两个字,也不是无法理解。
美由纪不会屈服于这样的从众压力。不,不是不屈服,而是学不来。她也试过换成更文雅一些的措辞,或是不必要地使用尊敬体,却是跌跌撞撞,一下子就露出马脚来了。
那才是像是狗颠屁股,逢迎得难看。
“相差那么多吗?”美由纪问。
“有时候完全听不懂。”裕美说,“他们的语尾都会加上‘贝欸’之类的音。”
“我爷爷也会。”
“是吗?我记得美由纪同学的家乡在千叶,对吧?”
“我爷爷是房总(1)的渔夫。不过他已经不打鱼了。”
“千叶没有吗?”
——河童。
哪里都没有河童吧。
不,这样说就太扫兴了,但美由纪从小就不记得听过什么河童的传说。海入道(2)的话,她好像听说过,但海入道应该不是河童。
“海里面有河童吗?”
“不清楚呢。海里面抓不到河鱼,所以没有河童吧?”
“可是佳奈同学,像鲑鱼不是从海里溯河而上的吗?那样的话,海里有没有河童就很难说了。”
“不是相反吗?或许不是溯河而上,而是流向大海呀。不是有句俗谚叫‘河童溺水’(3)吗?”
两名同学咯咯笑起来。
从树叶间洒下的金灿碎阳有时扎得人眼花。
是因为夏季的脚步近了吧。
星期六午后,美由纪和同学坐在校园长椅上,漫无边际地闲聊着。
这应该是稀松平常的景象,然而三人聊的话题,却与世人一般认为女学生会聊的内容大相径庭。
世人似乎认为,女学生这种生物只要聚在一块儿,就只会聊甜食、爱情这类甜腻腻的话题——虽然实际上也常听到这类内容——不过事实上并非如此。
女学生是非常普通的,美由纪想。
虽然美由纪不知道什么叫普通,也觉得世上没有所谓的普通,但她并不认为校园格外特殊。
当然,她就读的学校是寄宿制,差不多与世隔绝,因此学生会聊到的事物有限,加上年纪相近,话题自然会有失偏颇,会局限在某些事物上,但就像流行一样,并非总是固定那几样。
可不能把女学生一概而论。
事实上,现在她们在聊的就不是甜食,也不是爱情。
什么不好聊,美由纪和同学们居然在聊河童。虽然她也觉得女学生兴致勃勃地谈论河童,再怎么说都实在太奇怪了。
“会不会是称呼不一样?”裕美正色说道。
“称呼?……河童不就是‘kappa’(4)吗?”
“我奶奶把河童叫作‘medotsu’或‘medochi’呢。是‘tsu’和‘chi’中间的发音。我以前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一直以为有叫作这种名称的动物。”
“听起来好奇怪哦,那是日语吗?”
“真没礼貌,岩手在日本,当然是日语啊。可是岩手人把牛叫作‘bekoko’,词汇有些不一样。母牛叫作‘mekka’。”
“‘beko’我好像听过,可是母牛的称呼根本是外国话了。”
“所以了,我也问阿婆说,那medochi是什么,结果阿婆说是fuchizaru。”
“更莫名其妙了。”
“其实是fuchi(渊)和saru(猿)合在一起,渊猿。”
“渊?是积水的水渊吗?也不是积水,是河流水深的地方吗?”
那种地方有猴子吗?
“猴子不是住在山上吗?”
“那不是猴子,因为是住在河里呀。因为长得跟猴子一样,所以才叫作渊猿吧?”
“会吗?”佳奈质疑,“河童和猴子长得又不像。”
“像吧,外形都是小人,脸又都红红的。”
“什么?”佳奈露出前所未见的表情,“河童的脸是红的?我从来没听过。”
美由纪也从来不认为河童是红色的。
“佳奈同学是南方人,对吧?”
“我是宫崎人。”佳奈回答,“我在宫崎住到六岁。”
佳奈说,九州岛有很多河童。
“很多河童……?”
“名称也形形色色,像是hyozunbo、sekonbo、karikonbo等。”
听起来完全莫名其妙。
“那不是别的东西吗?”美由纪问。
“好像个别有一点差异,不过都差不多,都是河童。各个地区应该有所不同,但已经混杂在一起了,没办法清楚地区别开来。它们会咻咻叫,冬天的时候住在山里。”
这次换裕美“咦”地怪叫一声,一点都不像是她会发出的声音。
美由纪觉得有点好玩。
平素总是努力表现得像端庄淑女的同学们,只不过因为河童这个话题,就忘掉了矜持。美由纪不会说这才是她们的本性,但她们也是有这样一面的吧。
虽然美由纪自己总是这副德行。
“住在山里,那就不是河童了。”
“所以说,那不是河童,是hyozunbo。名字里面没有河川的要素。”
“那就是跟河童不一样的东西吧?河童的话,名字应该会和河川有关吧?”
“不,就是河童呀。你说的那个me……”
“Medochi。”裕美说。
“那个medochi,也不是河童吧?是猴子吧?因为在我们家乡,猴子是用来驱赶河童的。”
“养猴子来驱赶河童吗?”美由纪问,佳奈说不是。
“我听说猴子和河童是世仇,猴子如果在陆地上看到河童,就一定会找碴打架。而且即使在水里,猴子的气也比河童更长,所以猴子比较厉害。”
“我才不相信。”裕美说,“佳奈同学,你说猴子可以在水里待得比较久?猴子又不是鱼,不可能的。”
“又不是我说的,只是我以前住的地方这么传说而已。而且这又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再说,我见过猴子,却没见过hyozunbo啊。”
“我也没见过medochi。”
美由纪觉得那些生物根本就不存在,但没有吭声。
小的时候……或许是相信的。不,美由纪打出娘胎以来,应该从来没有思考过世上有没有河童这个问题——不,她根本没关心过河童这东西。
“河童会拖马不是吗?”佳奈说。
“拖马?什么意思?”
“河童会拖马的。”佳奈强调。
拖那种东西要做什么?
马的体型那么庞大。在美由纪的认知当中,河童的体型与小孩子相当,原来河童还是大力士吗?
“岩手的河童不会拖马吗?宫崎的河童就会拖马。”
“会呀。佳奈同学说拖马,是把马拖进水里,对吧?河童就是这种生物。”
这部分一样啊?美由纪心想。
“所以有些村子会在马厩的屋檐吊挂猴子的手。听说这么一来,河童就不敢靠近了。”
“猴子的手?天哪,太残忍了!”裕美说,“不过这太奇怪了。我岩手的阿婆说,medochi和猴子是世仇,却是同类。猴子长大以后,就会变成猴子的经立这种怪物,最后变成medochi。”
这……美由纪觉得不可能。
而且什么经立,完全听不出是什么玩意儿。
“经立是长寿的动物变成的怪物。像鸡、狼,就算是鱼,只要活得够久,就会变成经立。然后猴子的经立有时候会变成medochi,这个medochi如果在家里定居下来,就会变成座敷童子。”
“那是什么?”
美由纪听得是一头雾水。
“住在座敷——也就是房间里面的童子。”
“童子?儿童吗?是小孩吗?”
“是小孩。”
“人类的小孩吗?”
“那样就只是普通的小孩子了呀。”裕美笑道,“因为是住在座敷的童子,所以叫座敷童子。像河童,不就是河里的童子吗?是同样的道理。只是外表像人类的小孩而已,但并不是人类。”
“咦?不是人的话,那是什么?怪物吗?家里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我怎么知道呢?”裕美说,“我又没见过。也许是人看不到的东西,因为那不是人嘛。”
“河童走进人类的家里,就会变得看不见吗?”
美由纪觉得这很奇怪。
“我也听说河童可以隐身。”佳奈说,“会变得看不见。因为河童是妖怪嘛。”
“河童不是动物吗?”
“动物哪里会说话呢?而且动物也不会玩相扑。”
“河童会玩相扑吗?”
美由纪第一次听说。
但她难以想象。
无论是否真实存在,河童应该就像一种小动物才对。这种生物居然会玩相扑?就连猴子也不会玩相扑吧。
“是像狗那样彼此扑咬吗?”
“河童会向人类挑战。在九州岛是这样的。”
“在东北也是这样。河童好像会跑来找人类玩相扑。”
“那河童果然会说话嘛。”
总觉得和美由纪的认知落差极大。
也许是因为美由纪对河童有着相当特殊的先入为主的观念。
“不管是动物还是妖怪,如果会说话,那应该很可怕吧?被那种东西攀谈,教人该怎么办?会一口答应,跟它玩相扑吗?”美由纪说。
“这是传说嘛。”两人异口同声说。
“东北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是在九州岛,是流传已久的乡野传说。我小的时候,好像还有人看到河童,但是玩相扑的事,已经是传说故事了。”
“咦,讨厌啦。佳奈同学,你那样说很失礼呀,就好像东北是什么蛮荒的化外之地一样。要说距离东京遥远,九州岛也不遑多让呀。岩手也一样,河童会玩相扑的事,只是传说而已。在我们的传说里,河童是长命百岁的猴子变成的,进入人家,就会变成座敷童子。我听说如果座敷童子定居下来,该户人家就会大富大贵。万一离家,那户人家就会灭门。”
“真伤脑筋。”佳奈说。
“有什么好伤脑筋的?难道有座敷童子离开了吗?”
“我从来没听说过那种东西。况且,如果根本看不见,怎么会知道离开了呢?河童才不是那种古怪的东西,河童就是河童。在我的故乡,河童好像是人偶变成的妖怪。”
“啊?”美由纪发出怪声。
一个接着一个,愈说愈玄了,美由纪想。
实在是……
“这不可能。”裕美笑道,“佳奈同学说的人偶,是指娃娃吗?这未免太荒唐了。是女儿节娃娃、市松人偶、换装娃娃那些人偶吗?这些东西连生物都不是呢。”
“反正都是妖怪吧?”美由纪说,“既然是妖怪,什么都有可能吧?”
不管是猴子还是人偶,都不可能变成河童。如果你觉得可能,那南瓜、蜥蜴我觉得也行。枕头也好,梯凳也罢,不管什么都可以。
“如果什么都有可能,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就这样算了的话……总教人不甘心。”
美由纪觉得这没有什么好争的,但因为觉得有趣,就没有插嘴。
再说,这两位同学平素爱聊的都是些闪闪亮亮、如梦似幻的话题。连“屁股”两个字都讲不出口的女孩,居然为了河童较真,那么当然是继续让她们发挥要好玩多了。
“河童是人偶变成的,这不是我们故乡的传说,而是从邻近的县迁过来的人告诉我的。这里说的人偶,我觉得是类似稻草人的东西。据说是古时候有个知名的木匠师傅在进行大工程的时候,因为人手实在不足,所以为人偶注入生命,把它们当成工人使唤。”
“那是……魔法吗?”
“不知道,毕竟是古时候的事了。工程完全结束以后,那位木匠不知道该如何处置那些用完的人偶,就全部丢进河里了。然后……”
“就变成河童了吗?”裕美状似不服地说,“这太奇怪了。稻草人和河童不会差得太远了吗?”
“会吗?河童的手不是很长吗?”
“猴子的手也很长呀。”
“河童的左右手是连在一起的。拉右手就会伸长,然后左手跟着缩短。喏,稻草人的两只胳膊不是一根棒子吗?就跟那是一样的,但猴子并不是这样吧?”
“真要这么说的话,稻草人也没有毛啊。稻草人也不会动。不,别说稻草人了,人偶也没有毛。”
“咦,有呀,像市松人偶就有头发呀。”
市松人偶的头发……应该是植上去的吧?美由纪这么想,但没有多话。
“而且市松人偶还是河童发型(5)呢。”
“因为这样就说人偶会变成河童,太好笑了。”裕美说,笑了起来。
“可是河童就是人偶变的呀。什么童子的妖怪,我才没听说过呢。而且hyozunbo夏天住在河里,一入秋就会进山里去了。”
“那就不是河童,是山里的童子了吧?那到底要叫什么?山童?”
“没错。”佳奈回答,“所以所谓的hyozunbo或是sekonbo,或许是在山里的时候的名称。总之,我听说河童会像候鸟一样迁徙。”
“候鸟?Medochi是候鸟吗?”
“Hyozunbo啦。因为hyozunbo会飞。”
裕美瞪圆了眼睛:
“这更离谱了,河童可没有翅膀。如果佳奈同学说的那东西是河童,没有翅膀要怎么飞呢?拍动手脚的蹼吗?还是像弓箭一样射出去?还是像云一样轻飘飘地浮在天上?稻草人不会飞吧?这么荒诞古怪的事,就算是传说也太离谱了。河童是山里的猴子活得够久,变成渊猿,住在河里做坏事,最后进入人家成为守护神。作为传说故事来看,这样也更精彩完整多了,不是吗?”
“可是即使活得再久,猴子都不可能住在水里吧?”佳奈说。
这一点美由纪也同意。
“就像鱼不会爬上陆地吧?”
“稻草人也不会在天上飞呀。”
“河童不是稻草人,是被施了魔法的人偶变成的。不管怎么样,都不是什么上了年纪的猴子。”
“是吗?”
各执己见起来了——倒不如说,两人都乐在其中。
“还是猴子啦。证据就是,不管是猴子、河童还是座敷童子,脸都是红的。猴子的脸不是红色的吗?座敷童子也是红脸。”
“我没听说过那什么童子。”佳奈说,“而且hyozunbo又不是红色的。那该怎么形容好呢?是茶色,或者说褐色,是常见的动物颜色。河童是这种颜色。”
“什么叫常见的动物颜色?这太模糊了。譬如说什么颜色?”
虽然佳奈想要表达的意思可以理解,不过世上应该有形形色色的动物,颜色也五花八门,但想想周遭可见的动物,体色顶多就是白色、黑色或褐色,不同于禽鸟,想不到有什么体色接近红、蓝、黄这类原色的动物。
“要说的话,就是褐色呀。”佳奈答道,“像狗或黄鼠狼那样的颜色。和水獭那类动物一样的颜色。这些动物的颜色并不抢眼吧?即使有点偏红,也都在褐色的范围内。”
“猴子的脸是红色的。”
“所以了,红脸的动物也就只有猴子了吧?河童的脸像猴子一样红?我无法想象。你说是吧,美由纪同学?”
“河童……不是青色的吗?”
美由纪这么一说,两名同学都一脸愣怔,瞬间沉默下去。
真好玩。
“也不是青色,是绿色的吧?喏,就跟青蛙一样的颜色。”
美由纪一直感到如鲠在喉。因为她认知当中的河童并非兽类。河童应该比较接近两栖类或爬行类吧?
“怎么会呢?”原本针锋相对的两人突然同仇敌忾起来了。
“怎么可能是那种颜色?那才是太离谱了。要说绿色的话,我觉得红色还比较接近。也不是红色,如果是赤黑色的话……就是,如果是乌龟那种颜色,还可以理解。”
“就是说呀,才不是青蛙呢。可是是红色的。像脸就是大红色的。再说,又不是鹦鹉或鹦哥,世上哪有那种全身长满绿毛的动物呢,美由纪同学?”
“毛?”
原来河童有体毛吗?
佳奈说的褐色,不是皮肤的颜色,而是毛色吗?既然举黄鼠狼和水獭当例子,表示佳奈认为河童有体毛吧。不,就算支持裕美,这一点也一样吗?仔细想想,猴子也是,除了脸以外,全身上下都是毛。不——河童的身体有毛吗?不是光溜溜的吗?
“河童不是滑溜溜的吗?也不是滑溜溜,怎么说,就像壁虎那种感觉……”
美由纪只看过这样的河童图画。
倒不如说,美由纪对河童的记忆,似乎仅限于画上的河童。虽然不记得是何时在哪里看到的,但到处都有河童的画像。
“那是漫画。”裕美说,“野狗黑吉(6)也是狗,可是现实中才没有那种狗。身体涂成黑色,那应该是黑毛的意思吧?貉也是,图画和塑像虽然是那种造型,但其实应该是长得像狗的动物吧?”
确实,那是简略化的漫画,不可能把毛一根根画出来。不是写生的话,外形当然也不同了。塑像也是同样的道理。
但颜色呢?
“颜色也完全不一样呀。真实的黑狗才不像那样一团漆黑,真正的貉也是,和塑像,还有漫画不一样,整体是偏黑色的。那些创作的东西,都经过省略或是夸张吧。”
“就是说呀。我回家的时候,有时候会读哥哥的漫画书,漫画书里还真会出现一些奇怪的东西。像章鱼也是,明明是活的,却画成红色的,熊也是一团漆黑。”
确实,图画与实物不同。外形相异,颜色也不同。
但颜色都很接近。
真正的章鱼如果要形容,应该是灰色的,但只要烫熟,就会变红。美由纪是渔夫的孙女,很清楚这一点,但一般人看到的都是烫过的熟章鱼,所以漫画才会画成红色吧。因为许多人都看惯了熟章鱼,误以为章鱼是红色的,所以才会画成红色。
但应该没有人把章鱼画成绿色的。因为不管是炸还是冰镇,无论怎么料理,日本的章鱼都不会变成绿色。
那么河童也是如此吧。
既然画成绿色,一定就有这么画的理由。因为有许多人认为河童是绿色的,才会画成这种颜色,不是吗?
“可是我觉得河童是绿色的。”美由纪说。
“不可能。”两人应道。
“Medochi和渊猿,脸都是红色的。”裕美说。
“Hyozunbo和sekonbo、karikonbo也都不是什么绿色的。”佳奈说。
“等一下。”美由纪打断她,“那个,我问个基本的问题,你们说的这些真的是同一种东西吗?全都是河童?”
“是河童呀。”两人异口同声说。
“Me……什么来着?Medachi?Medotsu?跟那个渊猿是一样的东西吗?”
“一样,又不一样。”裕美说。
“那九州岛那边呢?那个hyo什么se什么的,有很多不是吗?那些都是一样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不过基本上都当成同一种东西,感觉也只是名称不一样而已。”
“那就类似我们会把狗叫成汪汪吗?还是说因为各个地方的方言不同?”
美由纪总觉得并非如此。
“那些名称,连河童这个词的边都没有擦到啊。相差这么多,两位怎么能断定它们就是河童呢?这一点让我觉得有些疑问。”
两人面面相觑。
“一定也有绿色的河童。”
一道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长椅后方的大榆树背后,小泉清花探出头来。
“……小泉同学。”
一样是美由纪的同班同学。
“咦,讨厌啦,清花同学你偷听我们说话吗?真没家教。偷听是不好的行为。”
“我本来就待在这里,可没有偷偷摸摸。而且我一点都不想听,是你们自己说给我听的。你们还没到这里来之前,我就一直坐在这棵树后面看书。即使不愿意,声音也会自己传进耳朵里。”
“呀!”裕美和佳奈惊呼,又面面相觑。
“吵得人分心,根本读不进书。”清花说着走到长椅旁边。
她的裙子粘到草叶,应该是真的坐在草地上吧。怎么不铺条手帕呢?美由纪想。
“我是东京人,家里代代都住东京,是不折不扣的江户人。东京也有很多河童。”
“原来东京也有……”
美由纪站起来让位。清花露出诧异的表情,说了声“谢谢”,细心地拂去裙子上的草叶后坐下。
“各位,听仔细了。哈巴狗和柴犬,长得完全不一样对吧?柴犬的眼睛没有哈巴狗那么大,哈巴狗的毛也没有柴犬那么短。像土佐犬,长相就非常凶猛,可是它们全都是狗。”清花说道,“对吧?”
“嗯,都是狗没错。”
“可是,如果一个人只知道土佐犬这种狗,当他看到哈巴狗,会认为那也是狗吗?会把它当成长着白色和黑色的长毛、眼睛大得诡异、个性温驯、叫声可爱、身材娇小得要命的土佐犬吗?”
“应该不会吧。”佳奈说。
“我不知道土佐犬长什么样子。”裕美说。
美由纪则想不起哈巴狗是怎样的狗。
“我家养了一只哈巴狗。”清花说,“名字叫阿角,它的身量比野猫还要小。我们是因为知道它是狗,才会把它当成狗吧。如果听到它是另一种动物,应该也会接受。因为比起来,貉、狐狸和狼更像狗。可是,大家都知道那些动物不是狗,所以不会把它们当成狗。”
“但我也不知道狼和狗有什么不一样。”
美由纪连狼都没有见过。
“可是狼就是狼。”清花说,“狼不是狗,听我说,狗是汪汪叫的。”
“哈巴狗也是汪汪叫吗?”
“有时候听起来更尖,但那是因为哈巴狗体形娇小。人类也是,有些人嗓音高亢,有些人嗓音低沉嘛。”
美由纪没有听过,但听说狐狸是嗷嗷叫。至于貉和狼的叫声,她就不知道了。
不过没错,狗是汪汪叫的。甚至有时候会用“汪汪”来称呼狗,这表示大部分的人听起来,那叫声是“汪汪”吧。
也许外国人听起来又不一样了。
“外表和脾气截然不同,但一样都是狗。猫不也是如此吗?有花猫,也有白猫。虎斑和黑猫,也一样都是猫。如果有人问猫是什么颜色,也只能说有各种颜色,对吧?”
“西洋猫种类更多了嘛。”佳奈说,“我记得暹罗猫和波斯猫,颜色、毛长,还有长相,都完全不一样。”
“可是一样都是猫。有的猫是短尾巴,但没有长角的猫,也没有汪汪叫的猫。猫都是喵喵叫的。猫和狗各有最基本的标准,是不是这样呢?”
“意思是河童有许多颜色吗?”
“难道不是吗?”
“那,河童……对,河童不是应该都有盘子吗?”美由纪说。
河童应该有盘子。
画上的河童,头顶大抵都画了个盘子。即使是没有上色的黑白画,只要有盘子,就知道是河童。
不过倒不如说,画上的河童,看起来只是秃了头。即使说那是盘子,美由纪也不清楚是怎样的构造。
虽然不清楚,但头上的盘子,不就是河童的独有特征吗?
“我听说hyozunbo有盘子。”佳奈说,“盘子里面有水,如果盘子里的水干了,河童就会变得虚弱。我也听说过和人类玩相扑的时候,如果盘子里的水泼出来,河童就会虚弱无力。”
“那不会太困难了吗?”
头上顶着盛了水的盘子,在不让水泼出来的情况下与人玩相扑——美由纪觉得这形同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即使盘子固定在头上,连要正常走路都很困难吧?除非就像走在平衡木上,保持上身不动,否则光是踏出一步,水就会泼出来了。
这个问题暂且搁一边……
河童是有盘子的。颜色姑且不论,美由纪无法想象没有盘子的河童。
“那,盘子就是关键吧?”美由纪说。
裕美却问:“什么盘子?”
“呃,就是盘子啊。”
美由纪把手掌放到头顶。
“河童不是有盘子吗?”
“什么意思?头顶上放个餐盘吗?还是头顶上凹个洞?我无法想象。”
“咦?市成同学,你没有看过河童的画像吗?”
裕美用食指抵住嘴唇:
“我看过河童画像,不过那只是没有头发而已吧?我一直以为是正中央秃头呢。喏,就像古时候天主教的传教士那样。那叫什么来着,剃发礼(7)吗?”
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像。而且是图画。
“那样的话还可以理解。再说这盘子……我不是很懂。Medochi有这种东西吗?我好像没听说过呢。”
“那……”
那个medochi就不是河童了吧?
“那是不是别种东西?河童的话,应该要有盘子才对吧?”美由纪说。
“就是说呀。既然是河童,就应该有盘子。裕美同学,这样你还要坚持说那奇怪的东西是河童吗?”佳奈说。
“嗯……”裕美沉思起来,“那或许medochi有盘子吧。可能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可是,那盘子有那么重要吗?”
“猴子就没有什么盘子嘛。”佳奈刻意坏心眼地说,“假设猴子有盘子好了,那是上了年纪以后,头顶就渐渐凹陷下去吗?有这种事吗?还是你们岩手流传的是猴妖,而不是河童?河童的话,应该要有盘子才对。”
“也不是这样。”清花说,“我家有古老的绘画,上面——喏,不是有条河叫利根川吗?上面画了据说在那里出没的河童的模样。不是漫画,而是古画哦。可是那张画上的河童就没有什么盘子。”
清花指着头部说。
“是普通的披头散发。毛绒绒的,就像个猴子。”
“看吧,果然是猴子嘛。”裕美说,“那脸是红色的吗?”
“等等、等等。”清花打断她说,“所以说和颜色无关呀。或许外形是像猴子吧。不过仔细想想,外形像人类的小型动物,不就只有猴子了吗?那么会像猴子也是当然的呀。”
“可是猴子没有甲壳吧?”美由纪开口。
三人轮番抬头看美由纪。
“河童……有甲壳,对吧?”美由纪试着向她们确认。
画上的河童大部分都有甲壳。
在美由纪的记忆里是这样的,虽然印象模糊。
“对,九州岛的河童……应该也有甲壳。我想是跟漫画里的河童一样的甲壳。”佳奈说。
“是像乌龟那样的甲壳吧?”
“对,可是……这么一想,几乎没有人提到甲壳呢。也许hyozunbo没有甲壳也说不定。那么有甲壳的或许是类似的别的东西。”
毕竟会飞嘛,美由纪心想。背上有甲壳,又会飞翔,这种生物实在难以想象。
“那岩手呢?”清花问。裕美侧过头来说:
“岩手吗?岩手有吗?这么说来,我是没有想过,但感觉好像有。可是好像也没怎么听说过。”
“我看到的画上也没有甲壳。那是很古老的画哦,那叫作古文书吗?是江户时代的画。也许是我的曾祖父临摹下来的,所以是明治时代以前。是江户时代呢。”
“那……河童也没有甲壳吗?”美由纪说。
她一开始只是随口附和,这时却渐渐心生不满了。
从刚才开始,美由纪所知道的河童就不断地遭到否定。没有盘子也没有甲壳,甚至也不是绿色的,她已经不知道河童还能是什么样的了。
是我从根本上搞错什么了吗?
“那,我知道的河童是什么?有盘子、有甲壳、滑溜溜的、绿色的……这不就是普通的河童吗?”
“在千叶是这样传说的吗?”清花问,“千叶的河童长那样吗?”
“不是的。我没怎么听说过河童的事。小时候爷爷会跟我说些海中妖怪的传说,可是那又不是河童。”
倒不如说,河童到底是什么?
“总觉得输了。”美由纪说。
“输?输给谁?”
“输给河童。”美由纪说。三人炸开似的大笑起来。
“因为每个人都说不是啊,这样会让人觉得受骗了嘛。河童没有盘子,也没有甲壳吧?我还一直相信河童是黄瓜那样的颜色……”
“那不是颜色,是河童爱吃的东西。”裕美说,“河童不是喜欢吃黄瓜吗?”
佳奈也赞同:“对对对,河童喜欢吃黄瓜和茄子。”
“啊?这是共通点吗?”
用喜欢吃的东西来定义也太奇怪了吧?
爱吃的东西……
“对了。”美由纪想起来了,“河童不是喜欢红豆麻糬吗?”
“咦!”三人同时抬头看站着的美由纪。
“哎哟,河童才不会吃那种东西呢。那可是河童耶?”
“是吗?那我怎么会这么以为?心理作用吗?”
美由纪无法想出确切的原因。
“说到河童,当然是黄瓜和茄子啰。”佳奈说,“东北和九州岛都一样的话,应该全国都一样吧?然后,对了,我听说河童喜欢吃人类的内脏……”
“内脏……?”
“这就是重点。”清花说。
“重点?内脏吗?”
“对呀,美由纪同学。这里说的内脏,是指心啊肺啊那些,对吧,佳奈同学?”
“对呀,像肝脏那些。”
“那么我请教一下。佳奈同学,虽然我不知道那东西叫什么,不过九州岛的河童是怎么吃那东西的?”清花问。
佳奈不知怎样回答:“怎么吃……?”
“内脏在肚子里面。”清花用手按住自己的肚子说,“要怎么吃?”
“用咬的。”美由纪说,“狮子和老虎都是这么吃的吧?”
“食肉动物是吃肉。河童不是跟肉一起吃,如果只吃内脏的话,就得先弄出来才行吧?河童是剖开肚子,把内脏掏出来吃吗,在九州岛?”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
“那就是……从屁股,对吧?”
“又说那种不雅字眼……”
佳奈似乎非常讨厌“屁股”这两个字。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厌恶,不管是说出口还是听到都让她排斥吧。
“如果河童也吃肉的话,传说应该会说是抓人来吃吧?吃人的鬼可以理解,但吃人的河童,好像没听说过呢。既然会说河童吃内脏,而不是肉,应该是从某个地方把内脏拔出来吧?”
“所以我就说是从屁股嘛。”裕美有些得意扬扬地说,“我一开始不就说了吗,是从屁股拔出来。”
“从屁股拔出内脏吗?”
美由纪对屁股并不忌讳。
每个人都有屁股。
“因为从嘴巴又拔不出来。”
“从屁股洞?真的吗?”
“我的天哪!美由纪同学!”佳奈蒙住了脸。
她整张脸都红了。
“因为如果不剖开肚子的话,除了这么做以外,就无从取出内脏呀。听说溺死的尸体都是开的哦。”
“肛门……?”
肛门是开的,“不要说了,美由纪同学!”佳奈的脸就像火在烧。
“桥本同学,你的脸再红下去,就要变成岩手的河童了。屁股不行,肛门也不行的话,也没别的说法啦。难道要说屎窟吗?”
“别说了别说了!”佳奈说。
真好玩。
清花开口:“所以了,河童就是会找那个佳奈同学说不出口的身体部位下手。”
那么,共通点不是盘子、不是甲壳,也不是颜色,而是对屁股下手这一点吗?
的确,是蛮没品的。
“就是呀,河童喜欢屁股。”裕美说。
“可是市成同学,这样的话,和颜色就无关了吧?”美由纪问。
记得刚才裕美说河童喜欢紫色的屁股。
“如果河童吃屁股的话,或许和屁股的颜色也有关系……但喜欢内脏,吃的是内脏的话,屁股本身就无关紧要了吧?我觉得不管屁股是紫色的还是黑色的,都没有关系。”
“就是啊,裕美同学。你刚才不是说那个……那里是紫色的吗?”佳奈羞红着脸说。
“是呀。就像桥本同学和市成同学认为河童不是绿色的,我也不明白人的屁股怎么会有紫色的,是瘀青吗?”
除非撞到内出血,否则皮肤不会变成青色。
“屁股的话,是指皮肤的颜色吧?青色是什么样子?”
“据说是比起青色,紫色的更好。紫屁股好像称为上上臀。”
“嗯……”
这……美由纪觉得不是女学生应该放在嘴上说的词汇。
不过,也许误以为是咒文还是什么了,讨厌屁股的佳奈愣了一下,问:“那是什么?”
“意思就是,紫色的屁股是特优级的,特别美味。”
“天哪,真讨厌!”
佳奈捂住了耳朵。
裕美、清花和美由纪都捧腹大笑。
“可是市成同学,不管屁股是什么颜色,和内容物都无关吧?我疑惑的就是这一点。不管外观是什么颜色,要吃的不都是内脏吗?难道内脏的味道会因为屁股的颜色而不同吗?再说,看外层的皮肤颜色,就能知道内脏的味道吗?而且紫色的屁股——”
“喏,美由纪同学,小婴儿的屁股。”
“噢……”
是指蒙古斑吗?
确实,小婴儿的屁股会有像瘀青的大片斑痕。但为什么叫作蒙古斑?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以前有没有?美由纪都不知道。
“那长大以后就会消失,对吧?”裕美说。
“是吗?”
“是呀,我四岁的侄子已经完全没有了。他裹尿布的时候,真的是一片紫色。好像也有些人即使长大了也不会消失……难不成美由纪同学还有吗?都已经长这么大了。”裕美抬头看站着的美由纪说。其他两人也跟着抬头看。
美由纪应该是同年级里面最高的一个。
她就像梅雨时节的竹笋,不停地抽高。
小时候她觉得很开心,但最近对此不怎么高兴。
她确实是人高马大没有错——不,她觉得这是年龄的问题,而不是身高的问题,不过……
裕美那说法就好像美由纪比她们都要年长。
不,口吻本身倒像在对小孩子说话。
美由纪说她不知道。
“人又不会去看自己的屁股,就算想看,也看不见呀。如果想看,就只能照镜子了吧。我才不做那种事呢。还是怎样?难道市成同学会看吗?不,不会吧。小泉同学会看吗?哎,桥本同学呢?你不会看自己的屁股吧——”
佳奈又捂住耳朵拒绝听。
裕美开口:“所以,意思是不是小孩子比较好吃?屁股还留有那个蒙古斑?还留有那种胎记的年纪的小朋友的内脏,一定是河童最爱吃的东西。我这么解释。”
原来如此。
“嗯……听你这么一说,比起老人家,感觉婴儿的屁股比较新鲜,也比较柔软可口……”
“美由纪同学说得好像自己要享用一样。”裕美笑道。
“我是河童啰?”
“河童才没这么大只呢。Medochi也是小孩子的大小。九州岛那个叫什么的,有美由纪同学这么大吗?”
佳奈小声说:“跟小孩子一样大。”
“应该有各种不同的种类吧。”
“刚刚不是才说,与其说是有许多种类,或许只是名称不同而已?又不是名称不同,就会变成另一种东西,而且也有相反的情形呀。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称呼嘛。”
“没有高大的河童吗?”
“一般都是小的。”
“你们啊,一直高大高大,很没礼貌耶。”美由纪抗议,三人各自苦笑。
“如果冒犯到美由纪同学,我向你道歉。我并没有说你坏话的意思。”
“我是真的很高,所以不觉得是坏话,可是才不想被当成河童哩。”
“原谅我,美由纪同学。”佳奈说,“论身高的话,我最河童。”
“什么最河童……”
美由纪噗哧一声笑出来。
三人也都笑了。
笑着笑着,美由纪突然想起来了。
“啊,对了,千叶也有河童。”
“美、美由纪同学,你可别说是你哦,我会笑破肚皮的。”
“不是啦。这么说来,我老家不远处的村子有座神社,我有亲戚住在那里。我记得那里叫河童神社……没记错的话?”
“河童的神社?河童又不是神,会有人祭祀吗?”
“咦,佳奈同学,我们东北也听说有些地方供奉河童哦。但不是当成水神祭拜……”
河童……没有神明的感觉。
所以美由纪才会迟迟想不起来。
“是吗?水神是供奉在怎样的地方?那里没有海,要说的话,比较接近山区……可是有河,所以都算有水吗?不,或许不是。印象模糊。字好像不一样。”
到底叫什么来着?
“可能不是河童。记得有‘河’这个字,不过‘童’就不确定了。咦?那座神社是在战争中烧掉了吗?祠堂还在吗?记不清楚了。啊,对了,可是以前有祭典。也不算祭典,是当地活动吧……现在可能已经没有了。”
“是河童祭吗?”清花问。
“嗯……我有实际参加过吗?印象中好像有,还是只是听说而已?记得听说过好像有小孩子抬神轿,玩相扑,但有没有看过,印象很模糊。那村子在山上,我去过好几次,但因为很远,不是很熟悉。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呢……?”
总元村——美由纪记得似乎是这个村名。
虽然是邻村,但距离以前的老家相当遥远。记得也有河,所以或许也有河童。不,应该说有河童的传说吗?
说到传说……
对了。
那是……
“好像有听过河童的什么事。对了,是听铫子的人说的。”
“铫子是什么?”
“地名。在外房(8)的边角。”
“利根川的尽头呢。”清花说。
“尽头?”
“利根川应该是横穿关东,流经铫子入海,各位也应该好好学习地理。那位铫子的人说了什么吗?”
“啊,对对对,我想起来了。”
是屁股。
美由纪的日常生活没有河童介入的余地。
这十五年来,她的生活与河童毫不相干。河童并非近在身边的事物,美由纪本身也不曾对河童感兴趣。
但她也并非完全不知道河童这种东西。广告或漫画上出现河童的话,她会毫无疑问地心想“噢,是河童”,这代表她应该有不少预备知识。那么,她是在什么时候、如何得知的?
一般不可能知道缘由吧。
裕美和佳奈应该是从小就听着那些名称古怪的河童的故事长大的;从口气听来,清花应该也是怀着一定的兴趣接触过河童。
但美由纪不同。
美由纪连一次都没有去思考过河童。
也不曾想到河童这个词。看到河童的画像时,脑中也不会响起“河童”这个词的音,或浮现“河童”这两个字。
就只是不会去疑惑那是什么的程度而已。实际上她不知道河童的底细,但姑且具备关于河童的知识吧。这种程度的事物多得是。大象和长颈鹿也是,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也没看过狼和土佐犬。狐狸的叫声她虽然不曾亲耳听过,但知道是什么叫声。了解程度和河童半斤八两。
但仔细想想,那些所谓的传说也没人跟她讲过。
美由纪认为正因为如此,听到河童传说的体验本身,才会成为应该相当特殊的一件事,留存在记忆一隅。
“就是,铫子离我家相当远,我们家不知道那种传说,也没有那种习惯,不过那个人——他应该是渔夫,他说他们住的地方有个习俗,会在鼻头抹上红豆泥,偷偷跑去河边,然后把屁股泡在水里。”
佳奈红了脸,其余两人惊呼“怎么会”,笑了起来。
“什么跟什么?太古怪了吧?光屁股泡在河里面吗?这实在很好笑耶!”
“嗯……那个人好像是说,只要这么做,就会身体健康,也不会被河童攻击的样子。他好像还说也有其他地区会这么做。”
“那做了吗?”清花问。
“做?谁做?我吗?喂,我就说我只是听说而已呀。不是说我家没那种习俗吗?好好听人家说话,行吗?”美由纪模仿同学的口吻说。
三人真的捧腹大笑起来。
没错,她是听到屁股才想起来的。
记忆会产生连锁反应。
“对对对,他还说了别的,要供奉……树?还是株……株什么的……”
“什么?”
“对,是叫株垂饼的东西。在铫子那里会供奉这种东西。这是用红豆泥包起来的麻糬,所以我才会以为河童喜欢红豆麻糬。”
“美由纪同学,那个人是不是在唬你呀?”
“唬我有什么好处?”
“说的也是。”清花说,“如果是要胡吹骗人,应该会编出更像样一点的内容。不过世上真有奇妙的习俗呢。那真的很古怪。”
对美由纪来说,其他地方的传说感觉全都相当稀奇古怪,是她的认知问题吗?
“可是美由纪同学,你的记忆力真好。居然连那种听都没听过的点心名字都记得。”
不,美由纪直到前一刻还忘得一干二净。
“是突然想起来的。然后我刚刚顺带也想起来了,邻村的神社叫作河伯神社。”
“河伯?”
“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记得是伯爵的伯。”美由纪说。
“咦,那里供奉着伟大的河童吗?”
“不清楚。但既然特地供奉起来,应该很伟大吧。”
“那边也会泡屁股吗?”
“地方不同啦。不会泡屁股啦。那里会举办类似儿童祭的活动。总之,千叶也有河童啦。”
“那当然了。”清花说,“因为河川是相连的。那里有利根川和夷隅川那些吧?河童才不管藩界或县界。”
嗯,确实是这样没错。
“不过,”清花说,“把屁股泡在河里,这我有些无法信服。”
“我可没撒谎。”
“我不是怀疑美由纪同学,只是这样的传说有点奇怪呢。如果不是美由纪同学被人唬了的话,真的很奇怪。”
确实,美由纪也觉得很怪。
那画面简直惹人发噱。
“我觉得要是那样做,反而更危险。因为河童喜欢屁股呀。”清花说。
“哎……你们为什么净说些没品的事呢?”
佳奈板起脸孔。
“河童喜欢的是黄瓜、茄子,还有内脏,不是吗?就算内脏是从那个、从那里拔出来……”
“不是的。河童应该是喜欢屁股本身。”清花这么说。
“清花同学是疯了吗?”裕美也赞同佳奈,“河童吃的是内脏啦。”
“河童吃的不是内脏,是尻子玉。”
“那是什么?”美由纪等三人齐声反问。
“你说什么玉?”
“尻子玉呀。”
“……什么?那是某种内脏吗?”
“嗯……”清花就像大人一样抱起手臂低声沉吟,“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
“是类似屁股的塞子的东西。”
“啊?什么塞子?你说珠子吗?就像弹珠汽水那样吗?”
美由纪的话让包括美由纪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几乎同时噗哧笑了出来。
“不要说了,美由纪同学,什么弹珠汽水,我肚皮要笑破了!”
“可是都是小泉同学说什么屁股的塞子……”
“可是就是这样啊。河童会拔掉尻子玉。”
“塞子被拔掉会怎样?”
“就是,佳奈同学说不出口的那个地方会打开呀。一定是的。”
“天哪,我不要听,太下流了!”
佳奈虽然面红耳赤,却也笑个不停。
“听说如果尻子玉被拔掉,人的五脏六腑就会脱落,变成窝囊废。”
“如果塞子拔掉,肛门松开的话,当然会漏光光吧。”美由纪说。每个人都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不可收拾了。
“内脏也可以爱怎么拿就怎么拿。插进去、抓出来。”
“不要说了!”裕美道。
校园里其他学生也都纷纷侧目。她们一定很纳闷发生了什么事。
这也难怪,她们平常不会这样哈哈大笑。
生活在寄宿制学校宿舍的女学生,表面上是很淑女的。
看着她们的同学,应该也没想到她们居然在为如此下流的话题捧腹大笑吧。
“我不行了,美由纪同学,太好笑了。可是,嗯,是啊,我也在别的地方读到过,说河童不是吃内脏,而是吃尻子玉。”
“吃那种连存不存在都不知道的东西?”
“应该是有什么讲究吧。也有故事说,河童不是吃尻子玉,而是搜集起来,当成年贡。”
“年贡是什么?又不像古代的百姓。河童也有收税的代官(9)吗?”
大伙又笑了。
美由纪是很自然地感到有疑问,但似乎戳中了同学们的笑点。
“不、不是代官啦,听说是龙王。”
“龙王?龙的老大吗?河童是龙的同类吗?”
“应该是水神吧?”
“啊,原来如此。也是,都有河童的神社了,应该是那类水神的同伴吧。等一下,那也就是说,是这些神在吃吗?吃那个……”
尻子玉……
“那是屁股的塞子吧?”
“不知道。或许有相当于尻子玉的内脏也说不定。不过传说就是这样说的,没办法。你说的把屁股泡在河里,也够好笑的了,对吧?”
“是呀。那,泡在河里的话,塞子有可能会被拔掉——啊,所以小泉同学才会说奇怪吗?”
“很奇怪呀。因为河童喜欢屁股呀。”清花说。
佳奈又蒙住了脸。
裕美说:“对呀,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哪个?”
“喜欢屁股这一点。”
“哎哟……”
“我知道很没品啦。”裕美说,“追根究底,都是佳奈同学那么极端讨厌屁股,才会愈说愈离题了。听好了,听说河童会躲在洗手间里,偷摸妇女的屁股呢。”
“咦!”
看佳奈的表情快要哭出来了。
“这……不是太可怕了吗?原来河童根本就是不知廉耻的东西吗?还是想要偷拔尻子玉?”
“是不知廉耻没错,是所谓的H。”
“呀!”佳奈尖叫,“不、不仅下流,还很H吗?”
美由纪觉得佳奈的反应也无可厚非。
最近常听到“H”这个词,但美由纪对它的意思一知半解。不过可以确定,不是什么正面的词语,而且带有强烈的性方面的意思——或者说,根本就是性词汇。
据说原本是来自“变态”(hentai)一词的首字母。
变态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人,美由纪不太了解,但她觉得变态应该就是会做些不知廉耻的事情的人。
既然如此,嗯,是很下流。
“古时候的洗手间应该有许多空隙。所以河童会溜进去,像这样……”
裕美伸手,佳奈闪躲。
“那个故事我也听说过。”清花说,“好像有河童被刚强的妇人砍断手臂,对不对?”
“那位妇人带着刀子上厕所吗?”佳奈问。
“古时候的人嘛。一定是武家妻女,所以怀里一定都放着短刀之类的,作为护身之用。”
那确实非常谨慎,美由纪想。现代也一样,小心点准没错。
但她也觉得连上个厕所都要带刀,未免小心过头了。古时候连家里都这样危机四伏吗?她觉得就算是武士,也不会腰间插着刀子上厕所。
“那,那个H的河童被砍伤后跑掉了吗?”
“那算砍伤吗?伸出去的手臂可是被一刀两断呢。”
“天哪,太残忍了。”
“当然,河童落荒而逃。不过,后来河童跑来赔罪,请对方把砍断的手还给它。”
“咦?还给它?他们会把砍下来的手收起来放着吗?太恐怖了。再说,那种色色的河童的手,留着做什么呢?一般不会直接丢掉吗?”
“只是普通的色狼也就算了,但那毕竟是河童,因为稀罕,所以留着吧?”
“就算是这样……”
“把手要回去又能怎么样?”美由纪问,“保留那种古怪的手,这一点首先就很怪,叫人还回去也很奇怪吧?河童要回那手要做什么呢?盖座墓把手安葬起来吗?”
“是要接回去。”清花说。
“什么?”
“据说河童会做一种药,可以让砍断的手臂接回原状。但如果断臂放着不管,就会干掉或腐烂不是吗,所以才会请对方还给它。”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如果有那种药,人类应该会想要吧?”
“对,所以结局是人类把手臂还给河童,作为代价,学到了药的制作方法。”
“河童的药……?”
灵吗?太可疑了。
美由纪提出疑问,结果佳奈回道:“咦,河童的药,九州岛也有哦。”
裕美说东北也有。
“千叶应该也有吧?”
“呃……我不知道耶。也许某处有吧。可是这样的话,表示全国各地都有那种色色的河童呢。”
“河童喜欢屁股啦。”
清花又强调了一次。
但河童之所以是河童,关键要素不是盘子、甲壳,也不是颜色,而是因为喜欢黄瓜和屁股……这也太好笑了。
不过美由纪自己也是因为一直听到屁股,才想起这些有的没的细节,那么或许屁股真的是河童重要的要素。听到“屁股”,美由纪虽然不会脸红,但也不觉得屁股招人喜爱。
“然后又回到一开始了呢。”裕美说。
“一开始?”
“哎哟,讨厌,美由纪同学,我们本来又不是在聊河童。”
“不是吗?”
“不是呀。我们最早不是在聊最近经常出没的好色之徒吗?”
“对哦。”
都忘了。
这一个半月左右,有个偷窥狂以浅草为中心四处横行。
既然说是偷窥狂,被偷看的都是浴室或厕所,但不知何故,被害者全都是男子。在浴室、脱衣处及厕所遭到偷窥的,全是成年男子——不,中年男子。
不,不是说因为不年轻了,又因为是男人,被偷窥也无所谓。不管被偷窥的被害者是谁,偷窥都是轻罪。
但起初人们还是说,应该是误以为是妇人了,或是在那里守株待兔地偷窥,但还没等到妇人现身就被逮到了。
然而似乎并非如此。一直没有妇人报案受害。感觉偷窥狂就是专挑男子下手。
这下问题就来了:应该怎么解释?
认定偷窥狂就一定是男的,未免奇怪。
美由纪觉得既然男人会偷窥女人,那么就算有女人会偷窥男人,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她更进一步认为,应该也有男人偷窥男人的情形。
当然,偷窥是犯罪,是不应该的行为。
不分男女,偷窥都是犯罪行为。
但认定偷窥嗜好只限于男人,美由纪觉得这是思维僵化。
此外,认定男人偷窥男人的行为就是变态,她也觉得有点说不过去。
即使是不太了解变态定义的美由纪,也明白变态不是什么好比喻。当然,也不是值得骄傲的称呼吧。
如果说所有的偷窥都是变态行为——偷窥本身也是构成犯罪的要件,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即便如此,比方说将男性对男性感觉到性欲视为变态,她总觉得不太对。虽然美由纪完全不知道变态的定义,但就是这么觉得。
即使男人喜欢男人,这本身也并非犯罪。同性之间的恋爱应该也是存在的。
只要不对他人或社会造成困扰,要喜欢谁,都是个人的自由,不劳旁人来说三道四。不,如果会对他人或社会造成困扰,即使是男女之间的恋爱,也同样是个大问题。
再说,应该也有与这类性或爱无关的偷窥行为——美由纪想象。
世上应该也有人纯粹就是喜欢偷窥。她觉得不管偷窥的对象是谁,对偷窥的对象是哪方面的兴趣,应该也有人就是无法停止偷窥行为。
毕竟世上有这么多的人。
不过就算是这样,既然偷窥了,那就是犯罪。
但世人似乎不这么想。
所以才会议论纷纷。
只是……
她看到的都是充满强加于人的偏颇道德观和充满下作推测、基于好奇的报道。这类充满偏见的言论,感觉根性恶劣到家,让美由纪对这件事几乎失去兴趣了。
但即使不愿意,还是会听到传闻。
人们说,那是异常性痴汉、偷窥相公、昭和的龅牙龟(10)——
总教人莫名其妙。美由纪不知道什么是相公,至于“龅牙龟”,更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词。虽然大人教她遇到不知道的事就该请教别人,但她觉得这个字眼应该是不知道为妙,也没有人可以问。
虽然这是报上大大的标题。
她觉得写那种文章的人,才是不知羞耻。也许是受到这类煽情标题的刺激,这几天里,偷窥案件大概确实增加了不少。
一个人不可能每天晚上走遍各地四处偷窥,也不可能一个晚上同时出现在东西两边。
也开始零星出现妇女受害。
显然是机会犯所为。
驹泽一带也有案例。
似乎是公共澡堂被偷窥了。
然后——
偷窥狂的传闻甚至传进这所校园里来了。
开始有人窃窃私语:浴室和盥洗室的窗户有人影,感觉好像有人,似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看。这是一所寄宿制的女校,倘若这是真的,兹事体大。
但自从初春发生昭和试刀手事件以来,学校开始对于人员进出管制得相当森严,感觉可疑人士闯入校园的可能性相当低。
但学生才不管这些。类似“我也感觉到视线了”“某班的某某被偷窥了”“校舍后面有男人”等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她们在讨论的河童话题,应该也是聊到某某学姐在厕所遭人偷窥,才会扯到这里来的。
转来这所学校才一年半的美由纪不太清楚,但据说遭到偷窥的苦主,是学妹们景仰的对象。
“如果是瞳学姐,就算是河童也会忍不住爱上。”佳奈说,“瞳学姐冰清玉洁,迷人极了。她个性温柔,成绩又优秀,而且又长得那么美。”
“所以说,”裕美打断她说,“要是河童的话,才不管个性、知性,还是美貌呢。河童喜欢的是屁——”
“我不要听!”佳奈捂住耳朵。
美由纪是觉得,既然是在厕所被偷窥,表示当时是在如厕,那么不管把耳朵捂得再紧,也无法打消学姐有屁股这个事实。
不管是美女还是才女,都一样有屁股。
“我想瞳学姐一定也精通武艺。她没有随身携带短刀,实在太可惜了。”清花说道。
不过要砍杀偷窥狂,应该相当困难。
既然叫作偷窥,人应该躲在墙壁外头。再怎样的高手,也无法用短刀使出隔空砍人这种神技吧。河童也是伸手想要摸人屁股,才会被砍断一只手。如果只是偷窥的话,河童应该也可以全身而退吧?
倒不如说……
“不可能是河童吧?”美由纪说,“世上没有河童吧?或许传说中是有啦。”
“哎呀,怎么这么没有梦想?”清花说。
“不不不,河童会摸人屁股、吃内脏,跟梦想完全风马牛不相及吧?河童算什么美梦吗?而且桥本同学都捂住耳朵不肯听了。”美由纪说,两人又放声大笑。
“美由纪同学说的没错。确实,这不是少女该挂在嘴边谈论的内容。”
“可是,”清花突然一本正经,“河童可以变化成人类哦。”
“咦?”
“而且听说会化身为美男子,诱惑女子。”
“对对对,”裕美也附和,“medochi也可以自由变身。我奶奶住的城镇附近的村子,听说还有人生了medochi的孩子呢。”
“生了河童的孩子?”
不,这也太离谱了。
“可是那是河童呀?那只是传说吧?”
“不,我听说是真的。”裕美说。
“有个说法是,medochi只有公的,所以才会和人类女子交媾——”
“讨厌啦,裕美同学!”清花红了脸。
看来清花的软肋和佳奈的不同。
“某某村的某某人的女儿遭河童玩弄,怀了身孕;某某人夜半偷偷产子——好像真的有这种事。”
“真的?不是编出来的?”
“是真的,因为连名字都有。当然,我是听我祖母说的。虽然不晓得传闻是真是假,但那不是民间传说,嗯,是坊间八卦。”
“天哪,可是、可是对方是河童耶?”
“看在遭到玩弄的女子眼中,对方是美男子。”
“可是……”
美由纪觉得难以置信。
满脸羞红的清花也说:“可是,我也听说有这样的事。关东好像也有这类传说,千叶应该也有吧?”
“我对河童完全不了解。可是河童不是住在河里吗?九州岛的话,冬天好像住在山里;东北的话,或许会住在人类家里;但这一带的河童不会这样吧?是怎么样呢,小泉同学?”
“这一带的河童好像是住在河里。”清花应道。
“那应该不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吧?难道要从多摩川一路跋涉过来吗?走到一半盘子都干了吧?啊,河童没有盘子来着?”
“可是hyozunbo……”
“啊,会飞是吗?”美由纪想到。
佳奈应道:“不光是这样而已。马蹄踩出来的水洼里,可以藏上一千只的hyozunbo。”
“什么?”
是有多小啊?
那应该比孑孓、水蚤还要小了。只能用显微镜才能看到了。
“所以一定没问题的。”
“呃,什么没问题……”
问题可大了吧?
“所以说,或许是多摩川的河童风闻瞳学姐的美貌,跑到我们学校来也说不定……”
“为了玩弄学姐?”
或者说……
“为了交媾?”
“不要说那个字眼,美由纪同学!”清花说。
实在没办法正常对话。好玩归好玩,但话题没有进展。
“可是,万一真的怀上了孩子,一定会闹翻天的。”
“那种不检点的事绝对不可能发生在瞳学姐身上。”佳奈说。
“可是,那不就像被施了法术一样吗?”美由纪问。
“听说一旦中了河童的幻术,就只能任凭摆布了。”裕美说。
“怎么连裕美同学都这样,别说了!”另外两人说。
“这里的河童和东北的河童一定不一样的。”
“是吗?可是……”
“如果只是喜欢屁股而已就好了。”
美由纪渐渐觉得有些荒谬起来了。
“哎,暑假就快到了,大家都要返乡了,应该没事吧?再说……”
世上又没有河童——美由纪说。
(1) 房总为安房、上总及下总的总称,为日本古时行政区名,范围以现今的千叶县为主。——译者注,全书下同
(2) 海入道,也称海坊主(海和尚)、海法师等,一种海中妖怪,传说愈是仰望,就会变得愈高大,但俯视就会消失。
(3) “河童溺水”类似“人有失手,马有乱蹄”之意。
(4) 河童在日文中汉字为“河童”,发音为“カッパ”(kappa)。
(5) 在日文中,娃娃头发型就叫作“河童发型”。
(6) 《野狗黑吉》是田河水泡的漫画作品,描绘加入狗军队“猛犬联队”的孤儿野狗黑吉的故事,后来被改编为动画。
(7) 剃发礼,过去在天主教中,剃去头顶部分毛发的仪式,以示圣职者献身信仰。
(8) 外房,即外房总,今指千叶县南部,房总半岛面对太平洋的地区。
(9) 代官,日本江户时代的地方官,负责收取赋税及一般行政工作。
(10) 明治四十一年(一九〇八),绰号“龅牙龟”的池田龟太郎偷窥女澡堂,并奸杀出浴的妇人,此后“龅牙龟”在日本便成了偷窥狂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