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照在阿姆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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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复活节岛看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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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手机闹钟第一次叫醒,感觉才睡下没多久。窗外一片漆黑,呼呼的海风撕扯着看不见的树叶。手机上的确是预定起床的早上六点,可一看手表,也是六点。这就不对了。昨天从圣地亚哥飞来复活节岛时,我特意没有把手表的时针向后调两个小时,所以手表上仍是圣地亚哥时间。昨天就发现,智能手机自动调整时间的功能在复活节岛遇到了麻烦。同行的几位,有的手机显示本地时间,有的停留在大陆时间。更有趣的是,同一个手机会在两个时区之间来回跳跃,仿佛通讯信号随着海风而飘移浮动。现在我的手机跳回到大陆时间,提前两个小时把我叫醒了。

再躺下已睡不踏实。紧闭的眼睛,仿佛穿透了屋顶,看到南太平洋蓝黑色的、飘着巨大云朵的夜空。从任何意义上说,复活节岛都是人类在地球上分布得最遥远、最与世隔绝的角落。这是“波利尼西亚大三角”(Polynesian Triangle)最东的尖角,向东距南美大陆将近4000公里,向西距最近的一个太平洋小岛1500公里(离稍微大一点的大溪地则有3200公里)。来之前我们就设想,到了这个面积只有116平方公里的火山岛,既可以在西海岸看日落,又可以在东海岸看日出。岛上唯一的小镇安加罗阿(Hanga Roa)位于这个三角粽子形状的小岛西南,紧傍西海岸,是看日落的好地方,看日出则要跨过小岛到东南岸去。可是昨天傍晚骤起阴雨,西天满是深厚无边的黑云。没看到日落,可别错过日出。从酒店到最近的东海岸,只有5公里多一点。昨夜就商量好,今晨六点起床,跑步到东海岸,在那里等候日出。

酒店位于一个小小的海岬上,感觉房间各个方向都涌入海浪和海风的喧闹。手机再一次震响,赶紧起来穿衣洗漱,换上带了一路还没用过的跑鞋。门外已从暗夜转入黎明,道路和房屋清晰可辨。赶到大门口,老李(继东)、潘隽和刘兆洋正在那里热身,随后李孟东、薛红蕾夫妇也到了,一共六人。一问,好几个人都发生了提前两小时被叫醒的手机事故。走出酒店大门,沿庞特(Pont)街向东南方向跑起来。夜里下过雨,街上星星点点散布着浅浅的水洼,偶有红泥涂抹在老旧的水泥路面上。加上游客,全岛的居民也不会超过六千人,这会儿他们都在沉睡中。

脚步声打破了小镇的寂静,惊动了晨睡中的狗,远近人家立即爆发出潮水般的犬吠。很快,我们的前后左右聚拢几十只狗,它们伸直脖子狂吠,摆出一副随时扑上来撕咬的架势。为这个阵势所慑,我们停了下来。眼见它们并不真扑,只是作势唬人,我们继续往前跑,同时高度戒备地留意周围的群狗。我一边跑,一边向靠近我的几只狗招手示好,没想到,其中一只立即停止咆哮,摇起了尾巴。我也进一步表达善意,停下脚步,向它伸手,摸摸它的头。它热情地舔舔我的手,嗅嗅我的腿,亲热一番,好似老友相逢。我继续跑起来,它就紧跟在我旁边。接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它扑向马路另一侧一只仍在对着我们怒叫的狗,疯狂撕咬起来。这使我大吃一惊,同时不知所措,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应该去帮它。说也奇怪,那之后竟再没有狗逼近我们了,只在远处乱叫一通。

我们拐上以传说中的祖先酋长的名字命名的霍图·玛图阿(Hotu Matua)大道,之后就不再有群狗围追堵截了。断续的犬吠和鸡鸣都来自我们左手的平房民居,而我们右手,也就是大道的南侧,隔着三四米高的铁丝网,是空空荡荡的机场。机场是复活节岛上最大的人造设施,从西海岸一直伸展到东海岸,只要沿着霍图·玛图阿大道跑到机场尽头,就可以看到大海上的日出了。

机场南边陡然隆起的锥形山丘,是复活节岛三大火山之一(这三座火山分别形成本岛三角形的三个角,当然三大火山之间散布着许多个寄生的火山口和火山锥),有岛上最大的火山口湖拉努卡乌(Rano Kau,rano的意思就是“火山口湖”),也是全岛唯一的饮用水源。那个火山便是复活节岛的最南端,高高的悬崖直插蓝海。站在悬崖上向南看,会看到两座岛礁,分别得名大岛(Motu Nui)和小岛(Motu Iti)。从悬崖到大岛间的海域,就是传统“鸟人”竞赛要跨越的距离,被称为“鸟人”的勇士们抱着一捆芦苇游上大岛,取出岛礁上的鸟蛋,再游回来。从机场北侧看,阴沉的云雾紧裹在火山口一带,那里似乎正在下大雨。

这时我们头上也飘起了小雨。渐渐明亮的天空被黑云分隔成许多个不规则的区块,蓝天白云时隐时现。我戴上夹克的兜帽,想着,希望东方是晴天,这样的话,即使我们头上淋着雨,还是可以看见远方海天连接处的日出。千万不要和昨天一样,偏偏在太阳西斜下沉之时,整个西天都黑云翻滚下起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