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笼中鸟
眼前的场景远远出乎了林君书的预料。
床榻之上的女子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袍，皮肤白皙得像是常年未曾见过阳光，那玉脂般的肌肤上却布了好几道狰狞的伤疤，偶尔从衣袖与领口处透露出来。
一道足有婴儿手臂粗细锁链，一头与床榻下的地面连在一起，一头贯穿了女子枯瘦的双腿。
不知道这样的伤口已经多久，女子的双腿已经和锁链彻底长在了一起，若是今后能将锁链取出，这双腿怕是也再站不起来了。
女子紧闭着双眼，惶恐又不知所措地用手撑着向后爬去。林君书注意到她的双眼眼皮干瘪，似乎已经没有了眼球的样子。
“你……你这些伤……”
玉凝香很快从短暂的慌乱中清醒，伸手将额前的乱发撩至耳后，依旧平淡的声音响起：
“不过是被退回来的货品，在被发现新的价值前，受到的代价罢了……”
“现在，你们相信我帮助你们的动机了吗？”
“……对不起……”
林君书面露愧色，仅是从能看见的这些伤势上，就不难想象对方曾经历过怎样非人的折磨。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也不是为了故弄玄虚，而是将这样的伤疤示于人前，对一个姑娘而言，实在是一种残忍。
林君书想上前将帷幔重新挂上，就被玉凝香打断。
“不用了，既然已经见到了，便不用挂了，我只是太久没有见过生人，一时间有些不适应而已。”
林君书沉默，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玉……姑娘，这些……也都是徐水城城主做的吗？”
玉凝香轻轻点了点头，“徐水县表面的这些生意都不是他的核心业务，徐水县的核心营生是人口贸易。”
“我也曾是货品的一员，但我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人生，在徐水城是逃不出去的，被选为商品后就连求死都是一种奢望，所以我只能假装顺从，在被卖给某个权贵后再奋起反抗。”
“我原以为这样至少得求得一死，却没有想到，他没有处死我，反倒是把我当做失败品退了回来……”
“于是，我开始经历非人的折磨……我实在受不了了，便主动透露了自己的才能。”
“我和妹妹都是他曾经抱有极大期待的货品，与年纪尚小便生得国色天香的妹妹不同，我是因为天生自带的异香而被选为了货品，而我可以用自己的血液做成特殊的香膏……”
林君书想到了刚入城门时闻到了那阵香味，原本以为会是夹杂着什么神异力量的香料，才会如此的让人失神，没想到竟源于眼前的女子天生自带的异香。
玉凝香继续说着：
“我上交的香膏，在权贵圈子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价格很快就被炒到万金难求。王锲发现了新的价值，比作为货品的我，更能为他提供的更加巨大且源源不断的价值。”
“我要求一间专属于我的房子，于是我成了这间凝香阁的阁主，我不愿与外人接触，我便可以长关店门，就连极乐之时，这里也被列为禁区，禁止进入。”
“青青也是让我自己选的平民区的小姑娘，专门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因为我的退回，我的父母被盛怒下的王锲杀死，他担心没有了可以制约我的筹码。”
“可我本就对那将我们当做货物换取更好生活的父母没有多少感情，唯一挂念的妹妹也同样沦为了货品，被早早卖给了洛阳的权贵。”
“我一直守在在凝香阁中，就是为了等待有一天，看到王锲的终局，看到他的野心破碎，被他的贪婪埋葬！”
玉凝香的声音，从来都清冷且平淡，像似那些故事，那些折磨与苦难，都不是发生在她身上一般。
林君书却从那清冷的声音中听到了沉重的恨意，这个床榻之上的女子，早就失去了对于生的所有希望，唯一支撑着她苟活着的，只剩下对于畜生满腔的恨意。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们是来杀王锲的？”
林君书自以为他们做的还算好，应该没有留下太多的破绽……吧？
“因为很明显呀，你们根本就不像来徐水城发泄与享乐的人，在你们救下了这个小姑娘又冒险返回凝香阁后，我便更能肯定了。”
”注意到你们异常的人应该不少，等天亮之后，极乐之时结束，你们的情况就应该会被上报给城主府。你们做好如何应对的打算了吗？”
林君书与胡健默默对视，双双傻眼。
“什……什么，我……我们看上去……这么明显的吗？”
黑脸汉子也一脸的挫败，他对自己的演技，原本还很自信的呢！
至少……也比林君书，有强上一两分……的吧？
“城主府在哪里？我们去了长街之后的平民区，在那里也没有看到疑似城主府的建筑啊？难道是在另一边吗？”
紧闭双目的玉凝香微微摇了摇头。
“两边的平民区都只是普通的平民居住，一边是王锲选择出的有潜力的准货品，在城北区域接受各种培训与调教……你们去的区域应该是城南，那里是最底层民众生活的地方，被粗暴的划分中交配区、生产区、饲养区等几个区域，像牲畜一般被集中养殖，唯一的任务就是生出更多的人口，充填货品……”
“城主府在城中城内！”
“等等，城中城不是被拆除了吗？”林君书对张角故事中那个骸骨满地的吃人地方印象深刻。
“城中城是被拆除了，但是王锲又将它重新修建了起来。或许是城中城给他带来了别样的满足和安全感，他在那个满是尸骨的地方修建了自己的住所。你们应该见过，就是长街尽头那间纯石料打造的漆黑建筑。”
“什么？那……居然是城主府？”
林君书和胡健还真见过，不仅见过，他俩还在下面逛了一圈。
林君书还以为那是什么花里胡哨又丑了吧唧的特殊景点呢，合着那就是那畜生给自己打造的宅邸呀。
“这可不太好办啊……”
之前观察的时候，林君书就发现，那个奇怪的建筑被打造的跟个乌龟壳子似的，毫无美感。也是因此，以林君书现代人“看不懂的丑建筑都是景点”的观点，才笃定那肯定是徐水城的地标景点。
没想到竟是城主府，那只有两扇紧紧关闭的巨大石门的建筑，看起来可没什么地方可以让他们潜入的啊……
“确实，城主府一般不会让外人进入，那是王锲常年居住的地方，自从修好后，城里的人都很少看到他露面，如果你们没有别的办法，想进入城主府，是不太可能的。”玉凝香说道。
林君书沉吟了片刻，将自己进城一来所见所闻，所有的情报整合，以期望找出一条完成任务的路来。
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不论是铃儿的事，还是他们岌岌可危的身份，若不尽快破局，别说刺杀王锲那个畜生，他们能不能走出这座徐水城都不好说。
良久，林君书终于开口：
“玉姑娘，您有直接向王锲通禀消息的方法吗？”
虽然不知道林君书要做什么，玉凝香还是如实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请您明天一早给那畜生传个信息，就说吴郡陆家少主的心腹来徐水城考察，他们已经通过了我的考察，明天我有一笔大生意，要和他谈！”
“什么！你们是吴郡陆家的人？那个江东的大族陆家？”玉凝香惊讶道，吴郡与幽州相距甚远，她猜测过很多身份，就连最不可能的黄巾军都猜了，却未想到他们竟来自江东世家？
林君书笑道：“我们是谁的人不重要。”
“您只需要知道，我们是来砍掉王锲狗头的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