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回归的祭典

在看到这句话的瞬间，嘉图就愣了一下。

略微有些愤怒的大脑如同被泼了盆冷水般，瞬间冷静下来。

“‘生存’是‘存在’的必要前提，而不是‘结果’……”

“存在主义吗……”

嘉图思考了一下，就意识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即，“活着是为了什么”。

“活着”是为了什么？难道“活着”就真的只是为了活着吗？

难道“活着”不是为了善良、爱与人间正义吗？

或者用另一个极端回答也可以——

难道“活着”不是为了满足自我欲望，享受快乐人生，满足自己践踏他人的快感吗？

这两个“回答”在嘉图那个年代，争论了很多年，直到他看到避难所闸门上方的那句话，才意识到说出这句话的那个人，想说的是——

“活着”就真的只是为了活着。

无论是“善良”、“爱”和“人间正义”，亦或是“贪婪”、“傲慢”以及“残暴”……

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

“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而这就是避难所的开拓者们，向历史作出的回答——

也是向避难所的所有人说出的“答案”：

“因为我们在这里，所以才能歌颂它的美好！”

“因为我们在这里，所以才能唾弃它的残暴！”

“因为我们在这里，因为我们还活着啊！”

随着第二声汽鸣声悠长鸣响，避难所的闸门下喷射出大量的水蒸气。

然后在朦胧的迷雾中，钢铁的闸门缓缓向两侧开启。

“欢迎回家！”

嘉图看到身边的人们高高举起双手。

巨大的声浪从包厢下方的广场上席卷而来，嘉图甚至觉得自己脸颊表面，都受到了如潮水般声浪的阵阵压迫。

巨大欢呼声响彻了整个金色广场。

从逐渐弥散开来的白色雾气中，嘉图看到了如山峦般巨大的黑影。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黑色的巨人。

但是随着引擎发动，黑色的山峦持续向前推进，他才意识到那并不是“巨人”，而是人类的“辎重卡车”。

那是宛若矿车般的巨大机械，有七八米高，十余米宽，迎面推进避难所的样子，就宛若一截深灰色的城墙。

但是嘉图也注意到，避难所的人们，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那仿佛如同怪物一般的巨型卡车上，而是全部朝着卡车下的黑色人影们高举起了双手，大声欢呼起来。

那是大约一百多人的庞大队伍。

他们隐藏在雾气中的身影，大多都披着深灰色的斗篷，身形有高有低，排成数行长列，先辎重卡车一步，跨进了避难所。

随着他们步履前进，闸门前的水蒸气逐渐散去，嘉图才看清楚他们的面容。

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到底是一群怎么样的人啊？

本来他以为，以回归日的规格，无论探荒队的牺牲多么惨重，仍旧会将自己包装成一副凯旋而归的样子。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那是一群身形疲惫、损失惨重的人们。

他们有男有女，有成年人也有小孩子，年纪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多岁，年纪最小的可能也仅仅比嘉图他们大个一两岁。

稚气未脱的面颊上有着类似集成电路一般的裸露纹路，脖颈上挂着两幅粉碎的封闭面罩，神情中满是疲惫，身上绑着染血的绷带，有些已经干枯成了褐色，也有些还像是崭新的往外渗着血丝。

在远征队的归来者中，也有躺在担架上，或者失去了四肢的重伤员，他们将断掉的胳膊挂在脖颈上，或者被身边的同伴搀扶着身体，只要还有一丝余力，就亲自跨过了避难所的那道闸门——

那道意味着“家”和“外界”的分界线。

“欢迎回来。”

欢呼声再一次响起，这一次就连嘉图也不禁由衷地念叨了起来。

探荒者的领队是一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他有着成熟的面容，以及普通避难所居民绝无仅有的高大身体。

他走在队列的最前方，向迎接人群最前方的白衣老者，弯下了身躯——

“我回来了，银长老。”

随着刺耳的音啸，男人的声音在整个避难所内回荡起来：

“不辱使命，满载而归！”

随着男人的声音落地，他背后的辎重卡车缓缓向外敞开——

嘉图直到这时，才注意到那台巨型卡车，是倒退着开进避难所内的。

随着辎重卡车的车斗上抬，大量的生活物资如山崩一般倒塌下来，在避难所居民的欢呼声中铺满了整个金色大厅。

“我知道那个东西！”

嘉图身边的华伦一把抱住了他，大声高呼道：

“那是净水器的滤芯！有了那个，我们就又可以喝上好几年的干净水了！”

“还有新的电池和外骨骼装置！自动炮台！撕裂公爵的心脏！模块化车床！个人骇脑！”

“衣服！帐篷！罐头还有医疗包！”

嘉图木然地感受着这一切。

他完全无法想象，仅仅是为了得到一些这样的物资，人类就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但他也知道，为了得到这些物资，避难所的人们愿意付出一切——

毕竟避难所的运转，离不开探荒队对“外界”的探索，远征队搜寻到的物资，也都是保障避难所存续的重要依靠。

有了干净的水源和食物，就能养活更多的人。

有了足够多的衣服和医疗物资，也能避免数年前大瘟疫时尸横遍野的景象。

因此，哪怕只是为了避难所的存在，远征队的损失，也是可以接受的。

哪怕一次“远征”，就足以让他们减员半数以上。

哪怕看到远征队车辆上那些不可思议的战斗痕迹。

他身边的少年少女们，眼神中仍旧充斥着狂热与激动。

因为在他们每个人的脑中，都充斥着名为“英雄”的幻象——

“生存是存在的必要前提，而不是结果吗……”

嘉图的目光，再次抬头看向避难所上方的那段文字。

对其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他也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是“生存”——

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成了避难所的最高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