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风平浪静(1)
“洛洛,还不跟上。”
韩休璟回过身来,只见洛云商戴着面具,整个人如木雕般呆愣愣地杵在原地,眼神痴痴地望着这巍峨高耸的宫墙,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思绪漩涡之中。那专注的神情,似是在宫墙的一砖一瓦中找寻着过往的记忆。
这地方,她终于还是又来了。
“等等,你叫我什么?”
“嗯?洛洛啊!”韩休璟旋即转过身来,嘴角缓缓上扬,勾勒出一抹如春风般迷人的弧度。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睛里噙着如水般温柔的笑意,接着便又大步向前走去,嘴里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如蜜般的甜意。
“洛洛?”
洛云商如梦初醒,匆忙间提起裙摆,急匆匆地追了上去,那急促的步伐带起了一阵微风,拂动了她的发丝。
可又有何人知晓,那幽深的宫苑之中,家国之重责,竟将原本活泼开朗、如同春日暖阳般的虎门将军之女压迫得面目全非。那曾经笑若春花的面容,如今被忧愁与无奈所笼罩。
自从那日得知洛云商为沈迹达陪葬以后,韩霜便对这皇宫彻底心灰意冷。奈何,辰王以她父亲的安危相要挟,无情地阻拦她离开。如此一来,即便她知晓逃离此地的法门,也难以施展身手,只能眼睁睁任由自己在这方黑暗的沼泽之地渐渐沉沦、腐朽。她的心,犹如被重重阴霾所遮蔽,不见一丝阳光。
再次见到韩霜的时候,云商远远便瞧见了。只见她整个人消瘦了许多,原本圆润的脸庞如今已变得棱角分明,那唯一不变的是韩老将军教给她的规矩——每日晨昏操练,让自己的一身本领时刻待命。因为韩霜始终相信,自己的一身本领总有派上用场的那一天,能够征战沙场,哪怕她是个女儿身。那坚定的信念,如同黑夜中的明灯,在她心中燃烧不灭。
“韩休璟?”韩霜老远便看见了熟人,扯着嗓子叫嚷道。那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却又透着一丝倔强。
她缓步走上前,目不转睛地定睛看了看韩休璟身旁那个人,并未认出来她,只是觉着有些熟悉。那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出她心中的疑惑。
“我已然离开将近一月之久,然听闻太子将要操办婚事,不知是何时,我也好呈上大礼。”
韩霜冷哼一声,冷冷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或许是在嘲笑着所谓的太子,前脚还在与她海誓山盟,说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后脚竟就要另娶正妃了;又或许是在自嘲自己,从未挣脱过他的掌控,被困在这深宫大院之中,满腔的抱负无法得以实现。那凄凉的笑容,让人心疼不已。
“辰王殿下的婚事,定在十日之后。”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如霜般深深的嘲讽,看向韩休璟身旁那个人,满是不屑地冷笑道:“男人不都一个样吗,几日不见,身旁居然都有了新欢。”
听到这个,云商的手指狠狠地攥紧,指节都泛白了,那苍白的指节仿佛在诉说着她内心的隐忍。
然而,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不能冲动。
往昔都是韩霜护着她,现今,也该轮到她来守护韩霜了。
“我在主上身边待了数月,曾听主上说起过韩霜阿姊,今日一见,果真如主上所说,韩霜阿姊当真英气逼人,不同凡响。”
韩霜这才警觉地看向她,那眼神犀利而敏锐,仿佛要将她看穿。
“是吗?他会提起我?”
“就他?”
韩休璟身边的那个人,声音怎会和云商妹妹的声音如此相像?
韩霜目不转睛地望着云商的那双眼睛,那目光中显然毫不相信,充满了疑惑与审视。
“我叫洛洛,韩霜阿姊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来临风居找我。”洛云商道。
“找你?我哪里出得去?”韩霜扭了扭那白皙修长的脖子,紧皱着眉头,满脸的无奈与愤懑,手中紧紧握着鞭子,继续朝着一旁大步走去。
想来,在这幽深寂寥的深宫大院里,练武似乎已成了她唯一能寻得些许慰藉的方式了。那一招一式,仿佛在宣泄着内心的压抑和苦闷。
洛云商不禁将她如今这般境遇统统归咎于沈迹辰。
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韩霜吗?可他就是这样喜欢她的?对她不管不顾,也不肯给她一丝自由。
“韩休璟,阿姊为何不能离开这里?是因为辰王殿下吗?”洛云商睁着那双清澈而急切的眼眸,紧紧盯着韩休璟,满心的疑惑都写在了脸上。
韩休璟回道:“镇国大将军不得召令,便要永久驻扎在边关。想必辰王用了什么阴险的法子,以师父为要挟,这才困住了韩霜。”韩休璟微微蹙着眉,神色中透露出几分担忧和愤懑。
“此事莫非只有圣上能解决?就算他是太子,也断不能如此肆意苛待功臣家眷的!”洛云商紧握着拳头,气得小脸微红。
“是……”洛云商的眼眸微微开阔,那眼神中充满了不忍与怜惜,缓缓地看向远方那孤独练着武的韩霜,心中一阵酸楚。
“当今圣上不可能对功臣家眷受困的消息熟视无睹,除非……圣上默认了辰王的做法……”洛云商眉头紧锁,喃喃自语道,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巨石。
“圣上也不信,也不信韩老将军会诚恳地为国为民,想用韩霜阿姊来反困住他?”洛云商的声音微微颤抖,透着满心的难以置信。
洛云商这才替韩老将军感到深深的惋惜,跟着圣上开国以来,他便日夜守在那荒僻寒冷的边关兢兢业业,无法陪伴在温柔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左右。到头来,自己心爱的女儿竟过着这般暗无天日的生活。
“你看不出来吗?”韩休璟神色凝重地说道。
“什么?”洛云商一脸的迷迷糊糊,满心的困惑。
“也不全然如你所说。辰王殿下心属意韩霜,我们从小就知晓。他要娶洛云宫,只是因为圣上的旧旨,将韩霜留在他身边,只是圣上对他的弥补罢了。说起来,这事儿还得从洛家小女在火场中丧生一事说起。”韩休璟轻叹了一口气,眼神中透着复杂的情绪。
她闷声不道,心里却忽地如明镜一般。只是没想到,她那温婉大气的大姊因为她的这桩事儿要嫁给储君了,如此说来,是因为她,韩霜阿姊才失去了本该属于她的正妃名分。想到这里,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又内疚了几分。
她暗暗发誓,一定要想办法带韩霜离开这里,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岂能因为她一人的苟活而牺牲了韩霜的幸福?再者说,她大姊也不一定喜欢这桩圣上许下的婚事,她害的何止是一个人?一切仿佛都乱了套!
见她神色复杂难测,韩休璟唇角一勾,打趣道:“你该不会到现在才知晓这一切吧?”
洛云商浅浅一笑,应道:“主上不是要去进献长生不老药吗?怎的还不见动身?”
整个宴会期间,洛云商的心思全然不在眼前的热闹与繁华上。她眉头微蹙,贝齿轻咬着下唇,一直在苦思冥想能用何种法子让韩霜离开。这般思索着,自然也无暇顾及宫廷玉液酒那醇厚醉人的滋味,更无心思去欣赏那曼妙优美的舞蹈和悠扬动听的乐曲。
不过,除此以外,她倒是总觉着韩休璟与圣上的言辞,虽然看似字字诚恳,可话里话外都似在不动声色地挑拨着圣上与城南王的关系。这又不似明晃晃的弹劾,或许在旁人看来,就仿若他在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禀告似的,但在洛云商心中,韩休璟绝非这种靠溜须拍马来谋求好处之人。
“韩将军向来不近女色,身边何时添了这么一位伶俐的女使?”皇后脸上洋溢着和蔼的笑容,乐呵呵地说道。
倘若未曾经历之前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怖遭遇,洛云商或许还会天真地认为皇后乃是一位无比仁慈的天下之母。然而,对于这般笑里藏刀之人背后的狰狞真面目,她早就领教得彻彻底底了。
“回皇后,这是府上新来的,如今就跟在我身边了。”
韩休璟突然伸手斟了一杯酒,而后转头看向身后站着的她,那富有磁性的嗓音中隐匿着一抹入骨的笑意:“来,尝尝。”
洛云商赶忙伸手接过那杯酒,微微颤抖的手指不经意间勾住了他的衣袖。只见他无奈地轻轻握住她的手,修长的手指稳稳地将酒杯放置在她那小巧的手心里。
冰冷的酒水滑入喉间,冰得她嗓子眼一阵发紧。她匆忙用衣袖擦了擦嘴角,而后将酒杯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子上。
“你若是显得这般怕了,破绽也就愈发明显喽。”韩休璟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悠悠说道。
洛云商微微一顿,茫然失措地望向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身体颤抖的幅度倒也确实没那么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