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太子妃以柔
枫叶似火,枫树之下一蓝衣佳人正抚琴吟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佳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身后不远处,翼国那年青帝王随意坐在一块石上,没有耀眼华贵的明黄,没有不可一世的气焰,没有睥睨天下的傲气,一身浅蓝便服,象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两眼痴痴的看着她。
一个是翩翩美少年,一个是窈窕俏佳人,好一幅赏心悦目的画。我就站在不远处观画,如果这两个人不是导致我国破家亡的罪魁祸首,或许我会有更好心情的观赏这一美景,可是现在我只想让那两个人尽快消失。
听说皇后蓝妤极其喜爱枫树,而翼帝皓晨则极其讨厌枫树。他曾下令把御花园内的枫树全部砍伐,眼前这棵枫树是在皇后的坚持下仅余的一棵。真是有趣呀,枫树,不知这与我那名叫景枫的夫君是否有关。
想起夫君,我不由想起了曦国。花开花落,春去秋来,屈指一数,我离开曦国已半年有余,不知家乡的一切好否。
记得年幼之时,父亲常把我抱在马背上,带着我四处驰骋,指点江山,他骄傲的说:“柔儿,这就是我们的家国,是我们世代守卫的美丽土地。”
父亲是有名的战将,也是一名儒将,更是一个好父亲。每当母亲自叹,不能为父亲育得一子继承家业,只有我们两姐妹时。父亲总说:“那又如何,我家的女儿比人家的男儿强得多呢,有女若此,此生足矣。”
父亲如是说,我就不能让他失望,我一定要比男儿更强。我习文学武,学治国谋略兵法。十四岁起,我辅助父亲处理公务,排忧解难。父亲说民心所向,仁者无敌,我广施恩德,为民请命。于是,瑞王长女,德容双馨,才艳惊绝之名远播四方。求亲之人如过江之鲫,父亲一一回绝。母亲笑言:“女大不中留,难不成你想把她留一世不成。”
父亲笑答:“我家的女儿,只配天神般的男儿,凡夫俗子岂能匹配。”
天神般的男儿,父亲指的是曦国太子景枫。曾以为父亲是我所见过的男人中最好看的,见过景枫,才知道原来男人也可以美得如此过分,温润如玉,优雅似水,一笑一言让人如沐春风。
第一次见到景枫之日,也是我第一次听到皓晨与蓝妤之名时。父亲对景枫说:“天翼国皓晨太子用兵在奇,出人意料,无人能测。他身边的蓝妤身手超凡,才智惊人。二人联手,可谓是珠连璧合,天衣无缝。”
景枫含笑,潇洒倜傥:“皓晨用兵与我相比如何?蓝妤身手与聊等相比如何?”
“皓晨用兵与殿下相比难分上下,蓝妤身手无人能敌,其武学造诣是臣等平身所见最高者。”
“蓝妤是个女子吗?”好奇心驱使,我明知不该,却忍不住插嘴。
“是呀,不但是个女子,而且是个罕见的美女。”话题一转到蓝妤身上,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尤其是那些少年将领,蓝妤之名一次次的被他们含着莫名情愫的口中说出。在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我了解到了蓝妤是个年轻女子,年仅十八,比我年长二岁,她姿容绝色,她才智惊世,她名动天下。她是军中将士心中的偶象,倾慕的对象,不管是已方还是敌方阵营。但她又是世人可望不可即的,她是天翼国太子未来的妻子。
景枫举手打断了正热烈的讨论,笑语晏晏:“看来此战,我必须亲临前线了。可惜呀,没有一个与我珠连璧合的人。”后半句带有调笑的成分。
我不假思索的冲口而出:“让我去吧!”
景枫闻言,似笑非笑的瞟了我一眼。众将一愣,接着轰然大笑。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满面躁热,但出于对蓝妤的好奇,很想见见这名众人口中的奇女子,或许还有一分好胜心,我强抑住想逃离此地的冲动,坚定的看着景枫:“殿下,小女子很想到战场上见识见识。”
父亲暗暗扯我的衣袖,想制止我再说下去。景枫微笑:“听闻郡主自幼修习兵法,想必是急于上战场实践一番吧。”轻描淡写一语,化解了父亲与我的尴尬,接着婉拒了我的要求:“我此次亲临战场,京中事务需要瑞王代为监管,听说你天姿聪颍,就留下来辅助你父亲。下次有机会再带你上阵杀敌。”
可是还来不及等到下次,景枫就已长久的陷入昏迷中。接着一道圣旨,让我嫁入了皇家,嫁给了那个昏迷中的天神。皇室人丁凋零,需要一个德才兼备,并有强大家族势力作后盾的人来辅政,而且这样一个人不会威胁到皇室,于是我成了当仁不让的人选。
我不知道我是否爱景枫,但我愿意作他的妻子,他是我所崇拜的人,是我的理想。我也愿意去辅政,这样才能圆我的梦想,才有机会作出一番事业,证明给天下人,也证明给我敬爱的父亲看,巾帼不让须眉。
婚庆大典是在景枫昏迷之时举行的。新婚之夜,我执起交杯酒,对床上昏迷的景枫说:“夫君,干杯,从此你我就是夫妻了。”昏睡中他依然丰神俊朗,优雅从容,只是再也不见那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大典过后一个多月,景枫从昏睡中醒来,自从他中毒后,每隔一段时间会醒来几天,有时清醒一、二天,有时清醒三、四天不定,然后又会在不知不觉中昏睡过去。
醒来后,他看见我第一眼,就说:“你终究还是被拉到这混水中了。”
“殿下不愿妾为你妻吗?”我问。
他叹息:“你何其无辜。本是无忧无虑如花年华,却被人当作棋子,且把大好青春浪费于我这废人身上。你我并未圆房,你仍是冰清玉洁女儿身,快离去吧,找一个值得的良人托付终身。”
我笑言:“殿下,焉不知妾正是执棋子之人呢?”
当他第二次醒来,见我仍在,长叹一声,不再多言,就开始教我和景榕如何处理政事。每一次醒来,他都会召来几名重臣,询问局势,然后把我解决不了的事务一一解决,并教会我下次遇同类事情,该如何处理。
看他不眠不休的忙碌着,我问:“殿下,累吗?”
他笑得无奈:“我没时间了,不知何时又会昏睡过去,也不知昏睡之后,能否再次醒来,只是辛苦你了。”
“殿下,妾相信你终有一日,会不再陷于昏睡中的。”
“每一次在昏醒中,我总听到一个声音在不断唤我醒来。于是我努力让自己醒来,醒来之后努力让自己不再昏睡过去,结果还是昏睡过去了,周而复始,不知何日才是终结。”他说这话时眼中透着几分隐约的疲惫与苦涩。
“殿下千万不能放弃呀。”我忧心匆匆,唯恐他心灰意冷。
“我不会放弃,也不能放弃。”他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的在纸上涂画着。我凑首过去,看清了纸上所写的内容:结发为夫妻,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我明白这几行字不是为我而写,与其说我们是夫妻,还不如说我们更象是师生、朋友、兄妹。
看着枫树下那身着蓝衣的两个人,突然想起夫君景枫似乎也偏爱蓝衣。每次醒来,他第一件事就是换上蓝色的衣袍。记得有一次,他醒来,询问完局势后,破天荒的没教我与景榕处理政务,而是抚琴反复弹奏着一首曲子,直至伏案昏迷,我上前扶持他时,看见他的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泪珠。我本以为他是为曦国难测的前程而悲伤,为自己难酬的壮志而忧伤。
现在才想起,他那日所弹奏的曲子不正是天翼国皇后蓝妤此刻所吟唱的《蒹葭》吗,那日不正是传来天翼国新君皓晨与皇后蓝妤大婚消息的日子吗。
难怪他偏爱蓝衣,原来他爱她,即使她欺骗了他,害得他国破家亡,害得他形同残废,他还是不可抑制的爱着她。
蓝妤、蓝妤,你何其有幸,竟使得天下间最出色的两个男人皆为你痴迷;你又何其不幸,你伤了你所爱之人,又被爱你的人所伤。难怪你完美的躯壳下有着透骨的忧郁,原来你活得也不快乐。
在天翼国为人质的半年,我与景榕在皇后的照拂之下,日子比当初想象的好过多了。我虽思念故土,却并不想回去,我还有未完成的事要做。何况家中夫君心神所系之人并非是我;家中那痛爱我包容我的老父早已不在,惨死宣城,尸骨无存,不知那一缕孤魂飘向了何方;家中寻娇俏可爱的小妹,受尽凌辱,死不瞑目,在天之灵,可有不甘。这一切,我都必须去讨还,为他们,也为自己;我要让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也尝尝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让他一无所有,任人凌辱。
人人都说翼帝深沉难测、没有弱点、无懈可击;这蓝妤不正是他的弱点吗,不正是可以左右他喜怒哀乐的人吗?半年来,我频繁走动于皇后的玉宸宫,别人皆以为我身为人质,为找个靠山而讨好皇后。却不知,我是在研判她,研判她的好恶,研判她的衣着打扮,研判她的学识才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了解到了不少,也学到了不少。唯有一事,我百思不得其解,皇后蓝妤并非象外界所传的那样武学精深,她似乎根本就不会武功,是误传,还是其中有什么变故呢?不过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透过她,我得以窥见翼帝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