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戴家有女再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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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外的小道上，大花轿子一顶接一顶地从路中走过，吹着百鸟朝凤的唢呐夹杂着人声的嘈杂。震天响的炮竹扬起一地的白雾。在这喜气中，坐在最前面那顶轿子里身材发福成皮球的戴老爷笑得合不拢嘴，一旁三个夫人也都是眉眼含笑，比自己嫁出去还开心。
穿着红色小袄的苏灵探着头对着轿子里的戴小蛮小声说道：“小姐，快到那小坡上了，回头新相爷要来接你的。”
戴小蛮不做声，而是转过身去，将头上的红盖头拿下。匆匆忙忙伸手掏了掏怀里，抓出一只精致的小瓷瓶。
“今天要靠你来帮大忙了……”戴小蛮看着这只小瓷瓶，自言自语。她扬起笑容，杏眸中满是得意的神情。
这只小瓷瓶里装的是她千辛万苦弄来的毒，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红花散”。只要含在嘴里，就能让人进入保持意识的假死状态，不是懂毒的人就是医者也看不出来。
伸手将瓶塞拔掉，戴小蛮丢了一颗进嘴里抵在舌根下面，又倒了几颗放在手心，然后重新盖上盖头，闭上眼睛……
“小姐，我好像看到新相爷了！”苏灵一脸兴奋地说道。
轿子里许久没人应答，苏灵看向轿子，皱了皱眉，嘟囔道：“怎么回事，这时候突然安静了……”
花轿在上了一道小坡后放了下来，唢呐声依旧高昂地响着，一匹白马缓缓在花轿前停下。
白马上红绸缎拖曳下来，一阵银铃轻响，马上那人忽然弯起嘴角，一双墨眸潋滟了一世春光。
戴老爷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双手拢在袖子里对着身边三个夫人说道：“我说的吧，这次准没找错人。”
三个夫人看得有些出神，小鸡啄米般地点头附和。
苏灵转过头去，下一秒直接愣在当场……
“小婿来晚了，还望岳丈岳母见谅。”
从马背上下来，那人走到戴老爷身前，一袭妖娆红装，绝美的脸上一双如玉般的眸子，高挺的鼻梁下红润的菱唇一张一合，视线落在了后面的花轿上。
“不妨事，不妨事。”戴老爷一脸的春风得意，半晌，想起什么似的，忙回过头对着已经呆住的苏灵说道，“快把小姐带出来！”
苏灵回过神来，忙点了点头，说：“哦，好。”转了个身，将轿帘一掀，“小姐，相爷人来了，快出来吧！”
谁知帘子刚掀起来，就看见戴小蛮直挺挺地倒在下面。
苏灵脸色大变，迅速回头看了一眼，老爷及几个夫人正在和新相爷说话，还没人注意到这里。她又忙转回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推了推戴小蛮。
“小姐……？”她试探性地问了问。
半晌，无人作答。
苏灵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道：“小姐，你别吓唬我啊……”她又加大了力道推了推她，将她推了一个滚儿，盖头掉在了一旁，人却依旧没动静。
戴小蛮眉头条件性地不留痕迹蹙起，又缓缓舒张开。
突然一声轻响，一只小瓷瓶滚落在地。
苏灵忙伸手将瓷瓶捡起来，在看向戴小蛮的手边，还滚着一粒黑色的小药丸……
苏灵猛地站直身子，扑过去哀嚎一声：“小姐——”
另一端的戴老爷等人被这么一声嚎叫吓了一跳，一脸不明地转回头去，一身红装的亓官无月闻声也向那端看去……
只见苏灵满脸是泪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们，嚎哭道：“小姐……小姐她死了……”
戴小蛮在心底暗暗高兴，这样就可以逃过一劫，不用再嫁了。
戴老爷双眼猛地瞪大，一脸震惊地重复道：“死了？”一步一颤地向这边走来，嘴里喃喃道，“小蛮啊……别吓唬爹啊……”
三个夫人均是花容失色，摇摇欲坠的虚弱模样。
亓官无月视线落在地上那只小瓷瓶上，墨眸眸光轻轻流转，他弯起嘴角，上前走了几步，轻道：“若是服毒自杀，小婿到时有个方子可以叫人起死回生。小婿师傅曾是江湖医者，懂得不少偏方。”
戴老爷一心只在女儿身上，听他一说，忙道：“贤婿，快，快来看看。”
这个声音……戴小蛮想了想，总觉得有些熟悉，但那语调却又有些陌生。
不对，重点不在这里。他，他要做什么？
脚步声越来越近，忽然，停了下来。
“把她先扶起来。”好听的声音道。
戴小蛮感觉有人将她扶了起来，然后是戴老爷的声音。
“接下来呢？”
那道好听的声音继续道：“回头我需要用这银簪放她一点腕上的血，同时岳丈为她输点真气可好？”亓官无月将头上银簪拔下，红润的菱唇弯起。
放血？
戴小蛮心里敲锣打鼓起来，眼前浮上手腕上血流不止的画面……
不行不行，爹，你可千万别答应他啊！
戴小蛮在心里不断重复道。
“这……不太好吧？”戴老爷一听要放血，有些心疼，他抬头询问，“可还有别的法子？”
爹，你可真好。
戴小蛮松了口气。
“有。”亓官无月看了戴小蛮一眼，在戴老爷重拾希望的注视下，缓缓说道，“先点穴抑制住毒素的流窜，然后将人倒立过来，等着毒素回流就好。”
“还是放血吧。”戴老爷毫不犹豫地说道。
戴小蛮仿佛听见自己脑中一根筋崩断的声音。她笃定了这个夫君就是在故意整她，他一定已经看出她在装死了。
算了，放点血也死不了人，大不了等他放完了，她依旧装死。看谁玩的过谁。只要红花散不吐出来，她就一直是假死状态，任谁也发现不了。
戴小蛮想着想着，心里也舒坦了些。
亓官无月轻笑一声，道：“那我开始了。”
“等一下。”二夫人有些犹豫地叫住了他，斟酌着问道，“你以前可有用过这法子帮过他人？”
亓官无月看向二夫人，眸光潋滟，弯唇笑道：“这是第一次。”
听罢，戴小蛮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开始了。”亓官无月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戴小蛮身上，指尖触碰到她露在外面的手腕。
戴小蛮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立刻吐掉红花散睁开眼睛。但为了长久打算，她咬了咬牙，继续装死。
手腕被人抬起，一道冰凉的触感落下，紧接着一阵刺痛扩散开来，在苏灵的吸气声中，她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正顺着手腕落下。
就这样？
戴小蛮愣了一下，心里却得意起来，本以为会有多痛苦，谁知道就这么点感觉。
“岳丈，到你了。”亓官无月弯起嘴角，墨眸下忽然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戴老爷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忙点头道：“哦，哦，好。”
戴老爷先是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吐气……当他睁开眼睛的那一霎那，表情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像是激发了他埋藏在心底很久的豪气，他大吼一声，两掌向前一拍。
“嗙”地一声巨响，戴小蛮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人推错了位。
她忍不住剧烈咳嗽一声，抵在舌根下的药丸滚了一圈，直接呛入喉咙。睁开了眼，下一秒，落入一双早已蓄意已久的妖娆墨眸中。
“醒了醒了……”三个夫人激动地互相看了看，一同围了上去。
戴老爷愣了一下，重复道：“醒了？”他怏怏地收回手，一脸功力没来得及展示的失望模样。
戴小蛮茫然地看了周围一圈，视线落在身材妖娆红袍的第四相公身上，脑子里忽然想起刚才似乎咽掉了什么。还没来得及说话，眼白一翻，整个人便晕厥了过去……
红花散，含在嘴里可有意识假死，如不慎咽下，则陷入无意识假死。
堪称江湖奇毒。
戴小蛮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
当她的听觉渐渐恢复，她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有焦急，有哭腔，还有叹气。
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朦胧中有人影来回走动，似乎有人说了句什么，所有不安的人影停止了动作。戴小蛮只知道那道声音很好听，但是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再接着，一阵昏沉沉的睡意袭来，戴小蛮陷入了一片无意识的黑暗当中。
翌日。
阳光明媚，鸟鹊啼鸣，一切仿佛焕然一新。一阵凉感袭来，戴小蛮缓缓睁开眼睛……
入眼就是一个刚好可以看见天的洞，戴小蛮皱了皱眉。
这是哪里？
想起之前发生的经过，戴小蛮蓦然坐直了身子，扫视一眼四周，发现自己一直裹着喜袍睡在一个破烂不堪的庙里，旧庙地上到处都是乱稻草，台子上已经蒙上厚厚的一层灰，一旁还有一只又黑又脏的馊水桶，头顶就是一个可以直接望穿的洞。之前她不小心咽掉了红花散，难道她已经被当死人丢掉了？
“娘子，你醒了？”
耳边忽然冷不丁地传来一道声音，戴小蛮猛地回过头去。
一个与她一样穿着喜袍的绝美男子手中提着两只水袋子站在旧庙门口看着她。漂亮的墨眸流光溢彩，菱唇上扬一抹勾魂的弧度。
戴小蛮只觉得他有一瞬间的眼熟，却又觉得这妖娆的气质十分地陌生。
她忽然想起来，他不就是昨天那个……害得她装死失败的第四个相公吗？
危险人物。
戴小蛮抿了抿唇，向后退了退，又抬头看了一眼四周，问他：“这里是哪里？”
嘴角那抹笑容愈发愉悦，他轻声回道：“我们的家。”
在听到他说的话之后，戴小蛮感觉仿佛有一道天雷劈下，直中她的天灵盖……
这里居然是人住的地方？而且，还是她以后要住的地方？
第一次她嫁给了第一富人，第二次她嫁给了第一商人，第三次她嫁给了第一才人，那么这一次……嫁给了第一什么人？
戴小蛮仔细打量他几眼，在心里来回猜测。
爹曾经在她嫁过来的前一天告诉她，这个相公没有之前几个那么有钱。难道他是第一穷人？
应该不会，京城穷的人多了去，随便抓一个乞丐都比他穷。
戴小蛮低头想着，亓官无月看着她，拎着两袋水走了进来，倒进了一旁被戴小蛮认为是馊水桶的脏桶里。
“先洗漱吧。”他将桶拎了过来，放在了戴小蛮身前。
戴小蛮抬起头看向他，又低头看了木桶一眼，整个人僵在当场。
不是吧……
戴小蛮有些逞强地笑了笑，一点点推开木桶，说：“我还是等会去河边洗吧。”用这个木桶洗漱？洗完会比洗前更脏吧。
亓官无月依旧笑着，墨眸敛下，没有说话。
戴小蛮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
她刚要走出去找河，忽然间又想到了什么，她转回身看向亓官无月，问：“我爹他们呢？”
亓官无月抬起头看向她，缓缓笑道：“回去了。”见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又补充道，“放心，我有和他们说，你还活着。”
戴小蛮一脸尴尬地转回身，向门外走去。
刚走出门，几个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戴小蛮抬头看去，几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正挡在她前面。
为首的那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人一身敞怀长袍，足蹬黑靴，手里提着一只小臂粗细的黑色木棍，一脸的不悦与嚣张。一旁站着的几个人均穿着一样的青色长衣，像是随从，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条长棍，满脸的凶神恶煞。
戴小蛮眉头一点一点蹙起，向后退了一步。
仿佛感受到她的脚步突然停了，旧庙里传来亓官无月略带疑惑的询问声：“娘子，怎么了？”
戴小蛮没敢出声，杏眸紧紧盯着眼前的这几人。
“姑娘，里面那个人是你相公？”中年男子向她走过来，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威胁。
戴小蛮微微一笑，下意识向后退着，说：“怎么会……”
“那他为什么叫你娘子？”中年男子头低下，看着她的一身喜袍，问道。
一股逼人的气息扑面而来，戴小蛮变得有些紧张。
“我怎么知道……”
中年男子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笑道：“你不知道，他肯定知道。他欠了我不少债，要不你替他还？”
戴小蛮使劲地抽回手，不留痕迹地舒展开眉间，敷衍地笑道：“他欠你债你找他要去，别挡着我，我还要去洗脸呢。”说着要向另一端走去。
中年男子脚下一动，挡住了她的去路，咧嘴一笑：“别走啊。”
戴小蛮有些急了，刚要求救，一只木桶隔空飞来，“啪”地一声，打在了他的脸上。
木桶里的水溅了一地，戴小蛮忙趁机向回跑。
抬头看去，亓官无月有些愠怒地看着那几个人，不紧不慢道：“做什么挡着我娘子，有事不进来找我说？”
中年男子咬牙切齿地抬起头看向他，刚要发火，就见戴小蛮又从旧庙里匆匆跑出来，大声说道：“别吵别吵！欠多少，我替他还！”
她低着头翻着自己随身带着的荷包，还在清点着碎银，就听那端说道：“一千两黄金。”
戴小蛮翻动着荷包的手忽然停下动作，她一脸错愕地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亓官无月，缓缓说道：“一千两黄金……你用去做什么了？”
亓官无月一脸无辜地看向她，道：“我就借了十两黄金，多出来的是他们后来加上的。”
戴小蛮深呼吸一口气，她确定了，爹这一次一定是将她嫁给了第一穷人。因为穷人的性质不是在于有没有钱，而是在于欠别人的钱有多少。
戴小蛮将荷包一收，用着商量的语气对着那几人说道：“这样吧，我这有一点你们先拿着，剩下的过几天你们再来，我再给你们可以吗？”过几天她一定早就想办法离开了，让他们找这个第一穷人夫君要去吧。
中年男子颇为不耐地说道：“这姑娘，你以为我还会信这些哄鬼的话？”他指着亓官无月对她说，“他已经欠了我半年了，穷成这样你也嫁，你是嫁不出去了？”
戴小蛮虽然觉得自己和这个第一穷人夫君没什么感情，但听他这么一说，不光是替他感到愤懑，自己的火气也上来了。
她眉毛一挑，音调不觉提高道：“我爱不爱嫁给他关你什么事？一千两黄金你算过没有，究竟有几两才是你的？”
“当家的，别跟她废话了，打他们一顿，下次再来，看看他们还给不给。”其中一个青衣随从不耐烦了，拖着棍子在地上捣了捣。
戴小蛮一见棍子，顿时底气下去大半。
“行，先打他们一顿。”中年男子敲了敲手中棍子，忽然恶狠狠地笑了一下。
戴小蛮被他们吓到了，一把拉起亓官无月往旧庙里跑，木门狠狠一关，找起一根木闩将门堵上。
“快从窗户出去，去我爹那边！”戴小蛮着急地拉着他跑到窗边。
木门被人使劲踹打着，咒骂声不断。
亓官无月转回身去看向门口，一双墨眸看着差点被震掉的门闩，说：“为什么不跟他们打？我打得过他们。”
戴小蛮拉着他，看了一眼门口，急忙忙地哄道：“我知道你打得过他们，但是蛮力不能解决一切，要动脑子，知道吗？”
亓官无月低下头看她，一双眸子含笑，竟让她的耳朵有些发烫。
戴小蛮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想起自己拎着夜香桶到处乱窜的模样，她顾不上别的，一个劲地扯着他，急道：“快跟我走。”
“打他们。”亓官无月静静地看着门口，淡淡笑道。
戴小蛮松开拉着他的手，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说：“你打得过他们，我呢？你想看到我受伤吗？”
“不想。”亓官无月收回视线，看向她，摇了摇头。
戴小蛮重新拉起他的衣袖，说：“那就听我的，跟我走。”
亓官无月眨了眨眼睛，说：“好。”
戴小蛮推着他从窗户上下去，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两人刚从窗户出去，旧庙的门便被人踢开。
“让他们给跑了！”旧庙里传来男人气急败坏的砸门声。
2
长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戴小蛮拉着亓官无月走在街上，二人身穿喜袍，十分惹人耳目。
戴小蛮看了一眼周围，对他说道：“我们先去当铺当点东西，再先带你去买衣服，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刚成过亲就回娘家看看，这实在不是戴小蛮的打算。
亓官无月点了点头，轻道：“好。”
戴小蛮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爹娘呢？”
亓官无月墨眸一眨，他轻轻摇了摇头，回道：“都去世了。”
戴小蛮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拉着他不顾外人奇怪的目光，一声不吭地走在街上。
她真的不想再嫁人，更不想嫁给一个一无是处的穷夫君。所以，帮他把钱还了之后，她要想办法离开。
当铺里。
掌柜拿着这只玉镯来回仔细观察，半晌后，抬头问道：“要当多少？”
戴小蛮伸出五个手指，在掌柜略带惊喜的注视下，缓缓说道：“五十两。”
掌柜眼中惊喜一扫而空，笑着说道：“姑娘，五十两？五两还差不多。”
戴小蛮刚要说话，亓官无月又递上一只银簪过去，他道：“加上这个呢？五十两。”
戴小蛮眉头一皱，一把将他的手拉过来，将银簪夺下，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别学我，东西别乱当。”须臾，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看了一眼手上银簪，觉得有些眼熟，“这银簪……”
亓官无月打断了她的话，转头看向掌柜，说：“那镯子就给我娘子五十两吧，可是上好的玉。”
戴小蛮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他识相地替她说话的举动感到欣慰。
岂料，下一秒他又说道：“虽然比起我这簪是差了点。”
戴小蛮拉下嘴角，对着掌柜说道：“死当，三十两。”
“啪”地一声，一笔交易，成交。
“娘子，我不喜欢黑色。”
亓官无月转过身来，伸手扯了扯不平整的部分。
戴小蛮抬头看去，有一瞬间的失神，这第一穷人，实际上是第一美人吧？
一身镶金边黑袍给他穿得有一丝妖娆的气质，一头墨发用一根银簪挽起半边，一双墨玉般的眸子略带不满的神情，微尖的下巴轻抬，红润的菱唇霎是靡丽动人。他轻轻走一步，腰间的铃铛微微一动，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戴小蛮回过神来，伸手将他未系好的腰带重新系上，说道：“黑色不是很好吗？”
“白色好看。”他抬头看着挂在一旁的另一身白色长袍。
“这公子眼光真好。”老板娘恰好听到他说的话，笑着走了过来，看向戴小蛮，“姑娘，你这相公真是识货，这白衣可是上好的丝绸……”
“不用，我们就要这件黑的。”戴小蛮已经听惯了类似的语气，头也不抬地打断了她的话。
戴小蛮掏出碎银放在一旁，对着亓官无月说：“我们走吧。”
拉着亓官无月刚转身，就听一旁有两个年轻姑娘指着她低低说道：“快看那人，自己穿得那么艳，让相公穿得那么黑，两人走在一起真是怪异啊……”
戴小蛮转回身，对着正在给别人介绍衣服的老板娘说道：“麻烦把那件白色的袍子给我拿过来。”
亓官无月看着她，唇边笑意愈发潋滟。
二人在戴府前停下，门楣装饰得很大气，戴小蛮走上前，轻叩朱门。
大门被两个侍从打开，恭恭敬敬地退到一旁。
扫视周围一皱，镶金镂空的雕梁上，梢头西南方正挺着展翅欲飞的雄鹰饰。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笔勾勒，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装饰描绘般。放眼望去，只觉一片恢弘，静也恬淡，博也洪雄。近处，有几座淡雅的竹屋，盛着玉莲的池塘，奇形异状的假山。远处，一片郁郁之山，小楼云雾之中。
不远处迎上来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俊秀的眉眼，下巴上留着青色胡渣，一身月牙色长袍，绣着精美的图腾，白玉束腰上挂着几只配饰，足蹬一双绣着金边的白色长靴，见到戴小蛮，立刻带上笑容，十分亲和。
戴小蛮见到他，拉着亓官无月走过去，说：“二姐夫。”
这个男子是戴家二小姐戴月茹的夫君彦玉清，也就是戴小蛮的姐夫，他年轻的时候是个说书的，后来当起了师塾，专门教书。
彦玉清笑着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一旁的亓官无月身上，他笑道：“这位是妹夫？”
“二姐夫好。”亓官无月勾起嘴角，礼貌地说道。
戴小蛮抬头看了亓官无月一眼，刚要说话，就见一个粉色的人影扑了过来。
“玉清玉清，爹下棋又赢了我，你快去帮我赢回来！”那个女子一身桃色罗裙，标准的瓜子脸上一双水眸，蛮腰盈盈一握，此刻正嘟着嘴巴一脸不满地向相公撒娇。
彦玉清低头笑了笑，身穿桃色罗裙的女子忽然松开抱着彦玉清的手臂，转头看向站在这边的戴小蛮，视线又转到了一旁的亓官无月身上，樱桃嘴忽然张得很大。
“你就是小蛮的第四个相公？”她一脸惊讶，似乎没想到眼前的人会出乎她意料的好看。
戴小蛮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她正是戴家二小姐戴月茹，戴小蛮的二姐。戴小蛮平日里最怕的就是她，她只要一说话，绝对是不经思考的话，让人听着十分地不舒服。
亓官无月弯唇笑着看向她，道：“二姐好。”
戴月茹盯着他看，张了张嘴巴，最后小声说道：“长得这么好看，不会是爹买来的吧。”
“月茹，怎么说话呢。”彦玉清低头斥责她一声，顿时戴月茹扁扁嘴，不说话了。
戴小蛮装作没听到，看向彦玉清，说：“我先走了，我回来有事找爹。”说罢，拉着亓官无月向前堂走去。
亓官无月斜低着头看向她，笑道：“娘子生气了。”
戴小蛮想也不想就回他：“没有。”
亓官无月只笑不语。
前堂最里面，三个风韵犹的夫人东忙西忙，停不下手上事情。中间坐着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吃的戴老爷，远远看去就像是个圆球正坐在雕花檀木椅上。
“爹。”戴小蛮远远就喊了一声。
戴老爷和三个夫人停下手上动作，一齐向这边看来。
“小蛮啊，怎么回来啦？”戴老爷先是高兴，随后又有些诧异，最后视线落在一旁亓官无月身上后，又有些疑惑。
戴小蛮走到戴老爷身前，说：“爹，给我一千两黄金，我得还给别人。”
“小蛮怎么欠别人钱了？”大夫人放下手上的活，走了过来，一脸关怀地问。
亓官无月微微一笑，礼貌道：“是小婿欠下的，先找娘子借一下，以后当是要还的。”
戴老爷不心疼这点钱，似乎心里也早有数，毫不犹豫地挥了挥手，说：“回头让你娘拿给你，既然回来就住一晚，和贤婿两人好好培养培养感情嘛。”随后又抬头问向亓官无月，“住的可好？”
“尚好。”亓官无月笑着点了点头。
戴小蛮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那就好。”戴老爷满意地点了点头。
戴小蛮看着戴老爷，拉着亓官无月说：“爹，我们今天就不留在这了，改天会专门回来看你们的。”
戴老爷刚要说些什么，几个夫人一个眼神过来，戴老爷一脸了然的表情，忙点头道：“好，好，那就不留了，需要什么再回来问爹要啊。”
“谢谢爹。”戴小蛮弯唇一笑，拉着亓官无月往外头走。
亓官无月低头看着戴小蛮，说：“娘子，你希望我能变成什么样的人？”
戴小蛮低着头说：“你若能变成会赚钱的人，最好不过了。”
反正她也要离开，若他能学会好好生活，倒也不是坏事。戴小蛮心想。
“我会学的。”亓官无月点头，又说，“对了，娘子。”
戴小蛮抬头，问：“怎么了？”
亓官无月忽然弯唇一笑，道：“没什么。”
戴小蛮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第二个讨债的找上门来，戴小蛮才知道，他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石阶上停下两只鸟，正啄食着地上的碎屑，阳光铺洒在石阶上，多了一分静谧。
一只纤长的手轻轻逗着弄树上青雀颈上的羽毛，忽然，粉嫩的菱唇弯起一个娇美的弧度。
“小蛮又嫁出去了呢。”逗弄青雀的手指收回，女子一转身，华美的杏色长衫拖曳在地，青丝挽起，斜插白羽，与戴小蛮三分相似的脸上多了一分美艳。
不远处，站着一个一身宝蓝色长袍的冷峻男子，男子长发随意披下，明明噙着笑容，一双鹰眸中却是不尽的冰冷。
“那么恭喜她了。”
身着杏色长衫的女子走到他的身前，白皙的手指拂过他的脸颊，勾人的笑声响起。
“卖豆腐的，你在想什么呢？”女子一双凤眸中满是笑意。
鹰眸男子一把抓住女子的手，将她拉至胸前，声音低沉：“若真是卖豆腐的，能娶到你？”鹰眸难得闪过一丝调笑，“如果说是在江湖里卖豆腐，倒也没说错。”
身着杏色长衫的女子掩唇一笑。
鹰眸男子继续说道：“你妹妹这次嫁给谁了？用不用我帮忙掺和一脚，把那人赶跑，反正她也不想嫁人。”
女子眼神微微泛冷，她轻声说道：“常贺，你休想动她，我还不想让她被卷进江湖。”须臾，她又轻笑道，“这些事不用你管，她自然会为自己解脱。你若觉得闲来无事，倒不如想想半个月后的武林大会上，究竟会有什么宝物要亮相。”
“宝物么，我当然知道……”
男子抓着她的手站在原地，蓄着鹰眸看着树上青雀，轻笑一声，意味不明的表情一闪而过。
旧庙里，四面空空，阳光透过头顶那只破洞照射下来。
“公子，四个星主只打听到了东星主的下落，她已经潜伏到武林盟主身边了。”一个灰衣男子对着身前倚着墙坐着的男子说道，一双银灰色的眸子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那张俊美的脸上毫无波澜，忽然，长睫轻颤。
“好。”半晌，红唇轻启，又道，“这次盟主要在武林大会上亮相的宝贝，许多人都赌是天赐剑，殊不知天主已将剑交付于我。楚寻，你猜猜看，这次他会出什么宝贝？”
被叫做楚寻的灰衣男子思考了一下，抬起头，一双银灰色的眸子看向男子道：“会不会是孤家的金玉树？”
男子漂亮的菱唇弯起，道：“我猜，很有可能。”那双墨眸看向他，“我已将天赐剑藏起来了，我躲在这里，没有人察觉的出我的身份。”
“公子为什么要娶她？”楚寻抬头看向他，银灰色的眸子满是不解，将心里憋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男子轻笑，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手中的玉镯，镯身流转着动人的光泽。
“因为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