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比较法
第一种是比较法,就是比较读书。我们在找到做学问的感觉之前,常会有一种困惑:读完了几本书,还是摸不着头绪,发现不了问题,找不到题目,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去收集材料,更谈不上去解决什么问题。遇到这种情况,可以考虑试一试“比较读书法”。
比较的目的有两种,一是同中求异,二是异中求同。所谓同中求异,是就同一个专题或同一家作家作品,同时找几本研究著作来阅读,看这些不同的著作有什么不同的看法,找出观点上的相异之处。找到了不同的看法,就初步发现了问题。对同一个作家、同一篇作品,观点如果是截然对立的,那么肯定有一个是正确的,接近事实的;有一个或者是错误的,或者离事实比较远。这就需要你去思考和探索。两种相左的结论,如果是史实方面的问题,比如一本书说这个作家出生在某某年,另外一本书又说出生在另外一年,生卒年都有两种说法,肯定有一种是错的。到底哪个是正确的呢?这就需要找材料来判断或者解决这个问题。两种说法肯定都会有一定的依据,究竟哪种依据是正确的呢?这又需要你去做考证、去判断。比如说,读文学史,可以找三种不同的《中国文学史》来对读,你如果对李白有兴趣,就看这三种文学史是怎么论述李白的,第一看它说什么,第二看它怎么说。读完了,肯定会发现一些问题。假如读选本,比如说读宋诗选,你把钱锺书先生的《宋诗选注》找来,再找一二种别的宋诗选本拿来比较,看彼此在选目上有什么异同,哪些人选得多,哪些人选得少,选哪些不选哪些,这都是有讲究的,体现出编选者不同的价值观念。只要你善于去读,把两本书摆在一起,肯定能发现一些问题。这些问题,储存在你的大脑里、笔记本上,积累多了,就可能成为论文的题目。有些问题,可能你一下子就可以解决,比如基本史实的问题,你可以多找几本工具书或者是研究成果来印证,看哪个是错的,哪个是对的;有些还需要你去做进一步的研究。我们读书,就是要从寻找问题开始。咱们读书是为了写书,为什么要写书?写书是为了解决问题。那解决什么问题呢?首先要发现问题。如何发现问题呢?那就只有读书。你用比较法读书,可能会发现问题。当然,比较读书,不是发现问题的唯一途径,却是一个有效的途径。
我当年做张元幹研究的时候,就是因为读两种词选发现了问题。一本是胡云翼先生的《宋词选》,一本是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的《唐宋词选》。这两种词选,对张元幹的生卒年说法不一样,相差很大。我就找张元幹的集子来看,他的集子里头明确说到了哪一年多少岁,生年问题,原本是可以确定的,不应该出错。为什么会有一家出错了呢?大概是照搬前人的说法,前人弄错了,后来者就跟着错。这是可以理解的。比如说写文学史,上下几百年、几千年,著述者不可能把每一个作家都去考索一遍。如果把每一个作家都去考证一番,那从幼儿的时候做起,做到老也写不完一本文学史。这时候就必须参考别人的成果。别人错了,著述者也就跟着错。因而,做学问,需要大家的通力合作。这是说同中求异,从同一研究对象的不同著作中去发现问题。
所谓异中求同,就是读理论书籍的时候,找出它们共同的指向,寻求一种共通的研究思路和研究方法。学习古代文学的,理论基础一开始并不很厚实,读理论著作时不容易把握它的精神实质、理论体系。为了深入切实掌握一种理论方法,可以“对读”不同的理论著作,比较其异同。我曾比较读过西方现代文学理论名著——韦勒克、沃伦合著的《文学理论》和我国古典文学理论名著——刘勰的《文心雕龙》,并从文学史观、文学研究方法等方面比较二书的异同,收获多多。要比较二者的异同,就要思考,思考后对原书的要义就容易记住和把握。同样的两本书,浮光掠影地各读一遍,远不如这样比较阅读的收获大。要做学问,必须熟读、精读、掌握几本“看家”的书[1],吃透、弄懂书中的思想、理论和方法,将书中的理论、精神、方法深入融化到自己的思想中去,这样会终身受用无穷。至于哪些书该精读,哪些书可以“看家”,那就因人而异了。人的素质不同、兴趣不同,自然会有不同的选择、不同的追求。做学问的方式不同,对于书的要求也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