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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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乖孩子

浅岸一中。

为响应国家素质教育的政策,浅岸一中有一个传统。

每个年级都有的活动课,属于一整个年级的体育课,满校园自由活动,主要场地还是操场,爱干吗干吗。

难得是学校从校长到大部分老师都提倡学习效率,所以很多班主任在新生入学的时候会反复强调——

“真正的会学习不是你一百个单词付出了多少时间,而是你一分钟之内有没有办法记住一百个单词。”

又诸如“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情,与其晚上累死累活打手电,不如灯亮即起”等等口号。

所以浅岸一中的学习生活虽然很苦,但课余生活也比较丰富。

高一的活动课被安排在了周五的最后一节课。

女生们大多挽着胳膊,满操场的八卦溜达闲聊,而男孩子们则是各种球类运动,但这一届高一的大部分女孩子,却是异常默契地穿梭在各个篮球场地,室内的室外的。

原因很简单。

找人。

找温喻珩。

一个还没入学报到,名声就传遍了学校的人。

一般这样的人,只有四种:

长得特别行的帅哥。

成绩特别行的学霸。

打架特别行的校霸。

要不就是某某知名人士的、来体验生活的孩子。

但温喻珩偏偏四占前三。够招摇,也够烦。因为这样的风云人物在女孩子中太受欢迎。

导致……

“走了,江辞。”温喻珩把球丢给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要脸吗?”被叫江辞的少年抱着他丢过来的球,耸肩扯皮。

温喻珩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懒意渐生,硬挺的眉毛凭生添了几丝慵懒:“表现机会让给你还不好?我困了,找地方睡觉。”

江辞笑骂了句:“你妹……”

温喻珩顺手勾起之前扔在地上的校服外套,抖了抖,甩肩膀上,穿过人流离开了篮球场。温喻珩一走,围观的人群也四下散了,原本热血沸腾的少年们纷纷叹了口气,像是为失去这一波蹭热表现而失望。

女孩子们会打着看球赛的借口去看温喻珩,但不会借着看温喻珩的心理而去跟着他。青春期的女孩子们,一个个都骄傲而口是心非。

他只说了一半的假话,找个地方睡觉是真话。昨晚给他那个小没良心的堂妹讲题,愣是讲到凌晨一点,导致他现在实在困得不行,一会儿还有晚自习,以他的惰性和对今天课上内容的预测,作业一定很简单,所以那时眼皮铁定得打架。

所以想就近找个地方睡会儿。

这个时候,体育馆一楼打球的比较多,二楼大都是唠嗑的女生,所以他径直上了三楼。

手插在校裤口袋里,白衬衫袖口挽得相当随性,蓝白的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随着步子有一下没一下地颠着。他的身材很好,偏瘦,皮肤略白,但不会显得病态,如墨的发丝质感嚣张得很。狭长的丹凤眼似乎天生含情,张扬又总是给人一种慵懒且肆无忌惮的感觉。

懒洋洋的,似乎下一秒就要睡着似的。

校裤被他改过,像是直筒九分裤,显得他的腿又长又直。散漫的步子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打算找个安静凉快的角落休息,却被一个低低的抽噎声吸引了注意。

他皱眉,偏了偏头,目光所及刚好是一双白色的帆布鞋,略脏且旧。剑眉细挑,唇未动,眸子却漫上些笑意,又或许他并没有笑,只是那好看的丹凤眼天生如此。他不应该管闲事的,万一又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烦。但此刻更烦,因为他得睡觉,而且那角落,地理位置优越。

“啧”一声,懒洋洋,他眼尾细挑,漫不经心地迈开步子。

抢地盘去!

走近了一点,一点一点映入眼帘的首先是蓝白校服,学生时代无聊的“情侣装”。少女环着膝盖,将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间,似乎并没有发现有人靠近她。

齐耳短发,显得很乖,又有点弱不禁风,甚至有些许的可怜。她似乎特别难过,娇小玲珑的身体抽噎得一颤一颤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张试卷,试卷刚好露出姓名那一栏。

安树答。

温喻珩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哭,发觉她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试卷,乖乖女,刚结束的月考……考砸了。

他得出结论。

眉头微皱,他最讨厌乖乖女还有乖乖男,不是老师和家长的追随者,就是毫无自身思想和思考能力的机器人,没劲得很。明显,眼前这个哭得昏天黑地旁若无人的家伙,刚好属于他讨厌的那个群体。

“嗳,你……”

对方愣了愣,缓缓地抬头。

映入眼的是个巴掌脸。

眼神更乖,明显地慌了。

而且形象狼狈,小巧的鼻子此刻红彤彤的,大大圆圆的眼睛像小兔子一样又亮又红,下眼眶还含着几颗晶晶亮的珠子,腮边是淡淡的粉。发丝牵扯着泪水粘在脸上,显得她此刻可怜至极。

温喻珩剑眉微挑,依旧是双手插兜懒洋洋地站着,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她。一副谁都瞧不上的范儿。

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但对方明显是认识他,好像还很怕他,因为温喻珩明显感觉到,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上一层忐忑……

他有这么可怕?

可能是因为蹲久了,所以双腿有些发麻,以至于站起来的时候,她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温喻珩下意识伸手去扶她。但安树答“嚯”一下躲开了,甚至是一副心有余悸、胆战心惊的模样。

温喻珩怔了一下,也不尴尬,轻笑了下,慢悠悠地收回手,丹凤眼懒洋洋地打量她:“你……”

谁知安树答往后退了几步,直到退无可退,也要贴着墙壁往一旁移动,脸色越来越白,似乎被吓的不轻。

“你没事吧?”他站在原地不动。

安树答轻轻地环视了一圈,四下无人,心底涌起一阵恐慌,她变得更加紧张甚至有些发抖,然后看着他,表情越发的慌乱起来。一边抽噎一边紧紧地贴着墙,求生的本能让她没有停下移动,似乎眼前的人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坏蛋,就跟警匪片里遇到变态杀人狂的可怜姑娘。

温喻珩的校霸名声全校闻名,而安树答初中时的某些经历,让她对这类人心有余悸,以至于惯性思维让她下意识想撒腿跑。

她对校霸这两个字的害怕,或者说反感,是下意识的。

见他没靠近也没什么多余的举动,等终于碰到墙壁的折角了,才使出自己最快的速度,一个折身就朝楼梯口狂奔而去,手里还紧紧抓着那张卷子。

把人吓走的温喻珩:“……”

他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在浅岸一中好像有不少初中同学来着,所以这是他在初中的那些打架斗殴的谣言,一起带到高中了?

嗯……看来谣言波及度还挺广,看把人吓的,嘴角弯了弯,长叹一口气,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温喻珩无奈地笑一声。

安树答因为害怕,使出了浑身解数跑到楼梯间,才敢回头看一眼,见某“不良少年”并没有跟上来,这才喘着气坐到阶梯上,又重新拿起自己的试卷看。

不过被这么一打断,她也没有了先前的那么伤心的情绪,中考摔了个大跟头的她,算是实实在在的体会了一把从云端摔下来的感觉,虽然还是考上了浅岸一中,却连重点班都没进。

她的心理素质实在是不行,所以上高中一个月了,成绩也不上不下,进普通班的时候是第一名,入学考是最后一名。

导致第一周周末回家的时候,她妈乔佳在餐馆和她吃饭时,忍了半天还是没压住脾气,直接发了火:“下次要是再考不好,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你能不能吃快一点!吃完回去看书!”

安树答即使低着头,也依然能用余光感受到周围纷纷投来的疑惑的目光。

也许是从没遇到过安树答成绩这么差的情况,她妈根本就吃不下饭,恨铁不成钢的说了一句:“吃完自己回来!”

然后结了账带着一肚子火离开了。

想到她妈发火时可怕的表情,她心里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寒气,心有余悸。可她又隐隐地发现,真正戳中她心脏的不是那莫名其妙的火气,而是乔佳眼里的恨铁不成钢,以及,失望。

可是这次月考,她还是考的差强人意。她真的有在认真学习,每天唯一的时间,哪怕是课间,都是背书、做题,记各种公式。

但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每次看课文、听课时,脑海里总会浮现妈妈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和“我再也不管你了!”等她回过神时,老师已经在讲下一题,她明明知道这样的学习模式绝对无法取得好成绩,却管不住自己的脑子。

不知是不是青春期到了,还是因为自己开始住宿从而远离乔佳远离那个家,一时之间的不适应加手足无措让她急需开辟一种新的生活模式。在身边每一个人熟悉她之前,尽快的裹上一层伪装壳,以避免自己与身边人出现关于心理的正面交流,从而达到保持距离的目的。

又或许是高中的教学内容让她学会更加客观地看待周围的一切,总之,有一个真相好像在渐渐地浮出水面。

她在那个餐厅忽然意识到,从小到大,她其实从来不在乎成绩,她在意的只有乔佳的眼神有没有失望。如若不然,她会和其他女孩子一样,在众人面前被骂时,因为那碎一地的自尊而委屈而羞愧。

可她没有,她一点点的感觉也没有,她唯一在乎的是——妈妈果然不满意。

她还是那个疏离的安树答,只是分外重视乔佳的眼神,只重视乔佳的眼神。

因为母亲这个位置,在她那里,有着超过周围一切的人和事的地位。

所以成绩够不到妈妈标准时,她第一次焦虑,第一次心慌,第一次害怕,也第一次有理由的哭。

班主任很理解她,也总会找她开解心结并且鼓励她,告诉她,到了高中应该更注重学习效率云云的话。

和老师交流也只是客气地笑笑,礼貌地附和一句“我会的,谢谢老师。”

但她不知道怎么了,依旧适应不了这样的生活,甚至连朋友都不怎么交,也懒得去交。

她以为她和班里的同学并不怎么相处,甚至话都说不上几句,理所当然不会有人多关注她。

甚至可能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直到那天,她在女厕所门口听到有人在议论她……

“你以为你是安树答那种假努力的书呆子吗?李云芮怎么可能给你准假?你得会装,懂吗?”是班花齐浣和她的小姐妹张意昕。

李云芮是他们班的班主任。

厕所里是一阵阵笑声,她们出来的时候碰到了安树答,不约而同的怔了怔,然后又若无其事的走了。

那是安树答第一次认识到,原来有的时候,你什么都不做,也会惹到某些人。她很难适应一个新环境,甚至很多时候害怕与人打交道,那个时候社恐这个词还没有流行开,所以安树答以为这是只有她有的缺陷。

“班长……”是江辞。

安树答把目光从一道晦涩难懂的数学题上移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啊……怎么了吗?”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和男孩子对话。

江辞把一摞奖状交给她,另一只手里拿着篮球,安树答这才想起,下一节是体育课:“班主任让我给你的,说让我和你把这些奖状得主的名字写在这些贺卡上,下下节班会课用……咳咳,那个,班长大人……”

江辞搓着手笑起来。

安树答隐约预感到了什么。

“好不容易有一节体育课,我都和阿珩约好了,你看要不把我的一起做了,晚饭我请……行不?”

安树答想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答应了,“可以……那麻烦你帮我体育课请个假……”

“谢谢班长!”

江辞飞似的抱着篮球冲出班级,一溜烟跑没了。

安树答无奈的叹了口气。

“答答!干什么呢?别学了别学了,再学都傻了。”桑嘉跑过来找她,“体育课都不积极是想怎么样嘛!”一如既往的玩笑语气。

桑嘉是她高一的舍友,也是她初中同学。她们初中就认识,但关系一直不咸不淡,以至于又上了同一所高中,才慢慢地走近了。算说得上话的……朋友?

安树答指了指桌上的一堆“班主任任务”,无奈地笑了笑。

桑嘉扶额。

很快,教室里就只剩安树答一个人,她开始做班主任任务。可能是李云芮为了节省时间,就把这一个月来所有比赛的得奖情况都聚到今天来公布,所以工作量属实有点大,怪不得她把任务分给了班长和副班长一起做。

不知过了多久……

“安树答?”一声清亮的声音打破了教室无比安静的氛围,“你怎么没去上体育课?”

安树答愣了愣,抬起头,发现是张意昕,她有些踌躇:“有点事情要做。”

张意昕手里拿着一袋辣条,缓缓地走到她身边,了然道:“哦,班会课的内容吗?”

安树答点了点头:“应该是。”

“吃吗?”张意昕把辣条拿到她跟前。

“不了,谢谢。”安树答摇了摇头。

张意昕坐到她前面的椅子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我可以看吗?”

安树答点了点头,把一堆写好的奖状递给她。

张意昕随意地翻了翻:“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回来了?”

安树答没有刺探他人隐私的习惯,所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想到自己好歹是个班长,有义务关心同学,于是问道:“为什么呀?”

“和齐浣吵架了。”

安树答一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但张意昕似乎并没有要她问的意思,自顾自的往下讲:“上次在厕所说你坏话来着,那个,不好意思啦,其实班里其他人对你没什么意见的,只是你太受李云芮照顾了,其他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嫉妒,更何况,比起江辞、明周淇他们,你的成绩确实有点……”张意昕没再说下去,吃了根辣条掩饰尴尬。

安树答抿了抿嘴,苦笑了一下:“没事,我知道。”

“所以大家对你这个班长吧……多少有点不服气……”张意昕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没什么难堪,才又继续说下去,“但是齐浣她吧,对你有敌意其实还挺搞笑的,因为她不是在追一班那个温喻珩嘛?温喻珩,你知道吧?”张意昕吃完了辣条,拿起奖状翻了起来。

安树答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回想起在体育馆三楼那吓人的一幕。好在温喻珩不认识她。

“她喜欢温喻珩,喜欢的还挺认真的那种,所以就把她身边所有长得漂亮,还没有对象的女生都当做假想敌。”张意昕说到这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安树答一愣,心里不禁有些好笑又有点无奈和委屈。

“谁叫你长得那么漂亮呢?诶我说真的,要不是你在班里不得民心,我们班班花哪轮得到她呀,这事儿她还挺耿耿于怀的,不过你也不用太介意,对于她来说,你还算不上威胁,她的头号情敌可是明周淇。”青春期的女孩子一聊起八卦,就有无限的热情。

安树答点了点头,对这些八卦并不十分热衷,她对帅哥也并不狂热,也许是因为从小就对着家里那位嘴特别毒的帅哥,所以有了免疫。

“哦,你知不知道我们和一班体育课是一起的?她非要拉着我去看温喻珩打篮球,但是我想溜去办公室看这次月考的排名就不想陪她,因为这她就说我不够意思,也太无语了吧……”

安树答并不想当她解闷的树洞,只好打断道:“那个……”

“啊?什么?”

“……有监控。”安树答写完最后一个字。

张意昕:“……”

他们学校一直都是做高考考点的,所以每个教室基本上都装有监控,平时也是全程开放,并且教室的监控都是直接连接本班班主任手机的,可以随时看回放,所以你并不知道你在干坏事的时候,班主任是不是正看着你。

张意昕有些尴尬,然后立刻又重新找了个话题,“……你作文是年级最高分诶,你知不知道?”

安树答有些意外,因为刚刚月考完,只出来了数学和物理成绩,她考的特别不好,所以活动课才忍不住去角落里哭,结果碰到了温喻珩。忽然想起来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丢人。有的时候,她的情绪总是来的后知后觉。

“你怎么知道?”安树答有些好奇。

“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去语文办公室溜了一圈呗,张周给我看了。”她的语气颇有些得意洋洋。

张周是语文老师,这个年纪的学生似乎总是喜欢在同学面前直呼老师的名字。安树答见惯不怪,平淡的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这样语文成绩应该不错,总分可以往上拉一点,到时候也可以和她妈交差。

她几日来的坏心情和焦虑终于好转了些。

“这么平淡吗?我作文要是比重点班的还高,我妈能炫耀一年。”张意昕有些不可思议。

“就你那狗屎作文可算了吧。”齐浣从操场回来,打趣张意昕。

张意昕白了她一眼:“我又不选文,作文写那么好干什么?你怎么回来了?不看温喻珩打篮球?”

齐浣破天荒没说什么,只是坐回椅子上,拿出课后作业,闷头写了起来。张意昕愣了愣,走过去用胳膊肘戳了戳她:“干吗啊大美女,你不会吧?不就吵一架嘛?这就生我气了?”

“不是。”

安树答回过头看了看她们,思考了一下,从课桌里拿出一包糖,走过去。

“你不会是失恋了吧?”张意昕开玩笑道。

沉默。

“那题答案是集合根号3,不是根号3,你怎么第一题就做错?到时候老王肯定要批评你。”张意昕撇了撇嘴。

“温喻珩拒绝我了。”齐浣忽然闷闷的说。

张意昕一愣:“他有喜欢的人了?他们班的?”

“……你别告诉我是明周淇!”说完她自己都不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齐浣把笔一甩,胸口有些闷。

张意昕一时有些无措。

“吃点糖吗?”安树答走过去。

齐浣愣了一下,有些惊讶:“给我?谢、谢谢……”

“没事……”安树答想了想,又说:“如果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还是去小教室吧。”

小教室是每个教室自带的一个类似杂物间一样的地方,里面有每个同学的柜子,可以放一些课桌里放不下的生活用品和多余的书,以及垃圾桶、扫把等清洁用品,同时配备有洗手池。

最重要的是,里面没有监控。

平时早上来不及吃饭的时候,从食堂里买了早饭可以早自习结束后去那里解决。

齐浣撇了撇嘴,不置可否,起身拉着张意昕去了小教室。安树答呼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座位整理那些材料,等她整理好的时候,下课铃也响了。

班会课上,班主任简单的做了一个开场白。

“上个月,两个年级里的小活动,一个是征文比赛,一个是诗歌会,我们很棒啊,拿了很多奖。”班主任道。

然后开始分发手中的奖状、贺卡,以及她自己出资买的一些奖品。

“征文比赛三等奖,齐浣,沈央,桑嘉,来,每人一本本子,自己挑吧。”

大家鼓起掌来。

“征文比赛二等奖……江辞,把笔放下,你赶着投胎是怎么着?这么早写完作业,晚自习是想干吗?”李云芮朝他挑了挑眉,表情严肃,语气带着玩笑。

“当然是做课外作业啦老师。”江辞讪讪地笑了笑,然后趁她不注意又写了道公式。

“江辞,还能坦诚点吗?合上。”

“好嘞。”江辞夸张的合上了本子。

他们班主任是今年第一次带班,安树答记得刚来报道时,看到这个长得特别漂亮还画着淡妆的班主任时,心里小小的惊艳了一下。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们的班主任兼生物老师是个妥妥的行动派,效率高、行事稳,课也讲得简单易懂。

她很喜欢这个班主任。

“二等奖,明周淇。”

“哇!!!”所有人鼓起更大的掌声,毕竟就这么一个。

“咳咳,安静。”班主任笑了笑,“才一个二等奖,激动成这样。”

“征文一等奖,安树答。诗歌一等奖,安树答。”李云芮的语气带着明显的骄傲。

班里安静了一下,瞬间爆发出更大的掌声。

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无关人缘、无关喜恶,成绩和实力是获得所有人认可的唯一条件。但被比较的人总会有不痛快,尤其是在被明显对比时,安树答下意识的去看了明周淇的反应,果然,她的脸色并不好。

安树答睫毛颤了颤,起身,淡笑着去迎接她的成就,她没必要为不熟的人情绪买单。她本来,生性情薄自私,没有也无法接受太过浓烈的感情。

是典型的疏离型人格。

就像昙花只瞬现于某个不起眼的夜里,所有的情感只在那一瞬间绽放,黑夜是唯一的共舞者。

一等奖的奖品是两本小说——《百年孤独》和《局外人》。

似乎也是这两本书,奠定了她今后许多年的人生基调。

后来的安树答如是想。

高一下学期期末就是文理分科。

安树答没有多少纠结,按自己的喜好选了文,虽然她妈劝了她很久,告诉她文科不好就业,让她选理,但她第一次没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乔佳想着她文科确实出众一点,又或许这样的大方向并不影响她对安树答的规划,也就没说什么,随她去了,一边责怪她一边说毕竟就她现在的成绩,华京大学是想都不用想了,肯定没戏。

然后一阵惋惜:“家里一出就是两个文科生。”另一个是她哥,安疏景,华京大学保送。

出乎全年级意料的却是,温喻珩一个妥妥的理科学霸却选了文。

全年级,不、全校都疯了。

据说他们班班主任,看到他填的志愿后也是如遭雷击,还特地把他喊到办公室里仔细确认,问他是不是填错了。生怕几年难遇的好苗子,头脑发昏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

班主任劝,年级主任问,校长找。一张全优的成绩单就能小范围的压倒一片人的存在感,再加上一张万人迷的脸蛋,就能做到全校瞩目。

所以连安树答这个几乎不参与八卦的人,对这件事都略有耳闻。

加上她和江辞一个班。江辞和温喻珩又是竹马之交,关系铁得不行,所以课间总有些他少不更事时,学霸加校霸双人设的传闻,在江辞若无其事的平淡口吻下,通过空气传播进她的耳朵里。

但温喻珩不知道说了什么,说服了所有人,所有的老师最后都收起了劝人“浪子回头”的三寸之舌,一夜之间偃旗息鼓,让他如愿去了文科重点班。

一个年级13个班,除开一个艺术13班,文科就只有三个班,其中只有一个重点班,剩下的全是理科班。

安树答的期末考试不错,以至于刚踩上重点班的线。

就这样,或许是命运之神的安排,又或许他们本该如此,那一年的夏天,他们在高二10班相遇。

薰风沐浴阳光,盛放在夏季的每一个角落,从此,校园里常青的香樟树都有了另一种色彩。

天生波澜不惊的人和天生波涛汹涌的人,似乎永远没有擦枪走火的可能。

她抱着厚重的书本,扎起微长的头发,背着米白色的双肩包,低着头从教室穿过,乖巧、安静,眼里却全是淡漠,像天生罩着个隔离圈,她的外形最迷惑人,但她心里透彻得很,她清高又自卑,疏离型人格。

像她刚进高中时那样,害怕社交,害怕适应不了新事物和新环境,因为陌生与未知是让人最害怕的东西,刚开始总是让她局促不安。

温喻珩和江辞勾肩搭背,像每一个少年的样子,眼里身上都是光。幸福家庭出来的孩子,似乎都是这样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头顶上无形的光环,到哪里都是耀眼非常的存在,更何况还是男生极其稀缺的文科班,这种光芒更是被无限放大。

安树答是进班报到那天才知道的,温喻珩和她一个班,在此之前,她以为那传遍全校的只是谣言。可当她真的见到教室后排坐着的那个少年时,才恍恍惚惚的发现,她真的和校霸一个班了。

少年一身懒散,黑色的发丝在额前被风轻轻吹起,偏白的肤色让他在阳光下染上更闪的金光,极优越出挑的侧脸,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一身懒劲,仿佛没什么能勾起这尊大佛的兴趣,懒洋洋地靠着椅背,转笔。

江辞喊他,他懒洋洋地过去一个眼神,仿佛在说“有屁放,没屁滚”。

黑色的T恤短袖,黑色条纹的直筒裤,漫不经心到了极致,有大胆的女生上去加好友。他懒懒的的回:“班级群,记得给备注。”

许是注意到有人在看他,含情的丹凤眼无意识的一偏,就抓住了她打量的目光,然后,嘴角的笑意更深。歪头,配着那嘴角似有若无的笑,像是在说“你看,被我抓住了吧”。

安树答一愣,淡定的偏过了目光。紧紧地抱着书站在桌椅的过道间,脚底有些发抖。

她妈从小就对她和男生的任何交往管束的特别严,不断的给她灌输各种早恋的危害,所以她很多时候下意识的选择远离男生,绝对不与他们做不必要的交流。而这样的心理和行为导致的结果就是她现在一点也不知道该怎么与男生相处。

其实温喻珩身上的光环挺多,但最出名的还是“校霸”的名头。许是这个称号视觉冲击更大,想象空间也足,迎合青春期躁动的心理,够带劲,也就让人印象更深刻。

听江辞和同学聊天,温喻珩初中和一帮哥们儿约架,把为首的那个打到进医院,结果闹进了警局,全身而退不说,还让那帮未成年的家长又是赔钱又是道歉。

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

“我珩哥就这么牛!”江辞和那群女生吹嘘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泛着一种父爱的骄傲。

安树答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只是在背书,那些“光荣事迹”却无法被她耳朵拒之门外。但高一的班里,有很多女生喜欢听温喻珩初中时候的年少轻狂,每次课间江辞讲这事的时候,周围总是围满了一群眼冒粉红泡泡的女生。

这个时候也会有其他男生不服,然后阴阳怪气的说:“确定不是因为家里有钱?”

温喻珩家里有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父亲是个颇有成就的企业家,母亲是法国交响乐团的退役钢琴家,即使是退役,每年也有不少的演奏邀约。

而每当这个时候,江辞就会一脸不屑:“我珩哥要是靠过爹妈我跟你姓。”

也因此,班里很多女生都对温喻珩有一种特殊的崇拜,但她只觉得害怕,她对校霸一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闻风丧胆。

源于初中。

她自己遇到过,经历挺不好的,也因为亲眼目睹而加深了阴影。记得那个时候,班里有几个男生,总是喜欢下课后去楼梯间堵低年级的漂亮小妹妹,她看到过一次,有一个学妹让他走开,她那流氓同学就直接上手抓那学妹的胳膊,推推搡搡的就把人家拽怀里了,害得人家又哭又打又推不过,后来是路过的老师把那学妹解救了。

从那过后,安树答对校霸的害怕更深,走路都绕着走。

江辞和温喻珩是初中同学,很巧的是江辞也选了文,成绩一直很好的他理所当然的是重点班。

一个第一,一个第二。

“答答!”桑嘉朝她挥了挥手,把她从呆愣的状态中揪出来,桑嘉从高一到现在和她一直是一个班,关系要比高一的时候更好了一些。

有了朋友的安树答,慢慢地没有了高一时的那种局促,才敢去适应一个新环境。

她性子不闷,但很慢热,特别慢热,并且骨子里带着一种疏离感。只是从外表看不出来,与她相处也感觉不出来,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骨子里的薄情很容易伤害别人。

维持女生群体里的人际关系全靠她从小练习、反复打磨的演技,人设不倒,就没人能见到那个真正的她。

所以她朋友很多,但主动保持联系的,一个没有。

她抱着书走过去。

因为是新学期,所以还没有调位置,新班主任说第一个月先自由坐,之后的一个月里她会仔细地告诉他们新班的规矩。

“答答,我们一起坐吧?”桑嘉站起来接过她手里的书。

桑嘉是一个很漂亮清秀的女孩子。看着有点冷,但和她一个宿舍久了,安树答知道她其实是一个体贴带点温柔的女孩子,很乐于助人,大大咧咧,甚至于安树答觉得她有的时候有些傻傻的,和她的长相完全属于两种人。

桑嘉很会交际,认识的朋友很多。但桑嘉心里安树答是她最好的朋友,因为两人从初中到高中都在一个班,桑嘉认为这是“天赐良缘”。

平时在安树答身边叽叽喳喳的,也带着她奔赴各种交流会,她每次都是拒绝,但桑嘉用实际行动让她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作“拒绝无效”。

所以最后的结果都是,安树答无奈地笑,安树答顺从地跟。

跟着交际小能手,即使她半句话不说,也依旧能被各种女生塞联系方式。当然,另一个原因是她得天独厚的那张平易近人软妹脸,极具迷惑性,极易让人产生好感。

“桑桑!”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跑过来,马马虎虎的,差点被地上不知道是谁的一摞书给绊倒,不得不感叹,文科班的美女是真的多。听桑嘉说,他们班被评为浅岸一中有史以来颜值最高的班级。

她低头看了一眼,没怎么在意,走到桑嘉面前:“喝嘛?奶茶。”

她把吸管凑到桑嘉嘴边。

安树答兀自整理东西,理所当然的当着绿叶。

“你哪来的?”桑嘉喝了一口,含糊不清的问。

那个漂亮女生给了她一个眼神:“我爸送我来的路上买的。”

安树答把手表落在宿舍了,想看一下时间,所以她抬了个头,刚好撞上那女孩子打量的眼神。

她一边喝着奶茶,一边看着安树答,猝不及防遇上安树答抬头,一时之间有些尴尬:“你要喝吗?”

她朝安树答递了递奶茶杯子。

“她不喝。”桑嘉一边整理着书,一边道:“她有点轻微洁癖。”

安树答愣了愣,然后笑着点了点头,不知道怎么,她心里暖暖的。因为她记得之前在宿舍只是顺口说过一次,那个时候大家也都是在各忙各的,从没想过真的会有人记得。

那个女孩子笑着点了点头,继续喝起了奶茶。

安树答这才仔细的看了看她的长相,浓颜系,暖白皮让人看着很是舒服。两腮有些小雀斑,但丝毫不会觉得不好看,反而是御姐范里带了些小可爱,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的,大家闺秀的气质,女汉子的作风。

“我叫宋彧今。”那个女孩子见被她发现了,也不掩饰,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绍。然后拿起桑嘉桌上的笔,找了张草稿纸就“刷刷刷”签下自己的大名。

“我是安树答。”安树答指了指自己的书本上,那三个娟秀的字。

宋彧今点了点头,笑的落落大方:“我和桑嘉一个宿舍,你们之前一个班吗?”

安树答点了点头。

“岂止呀,我俩初中就认识了。”桑嘉把自己的桌子整理的井井有条。

“哇!还有这种缘分?”

安树答笑了笑,放松了一点,也没有特别拘束。宋彧今是个长得漂亮,性格还大大咧咧很好相处的女孩子,给人的感觉也很舒服。

“诶诶诶,”宋彧今用胳膊撞了一下桑嘉,露出十分八卦的表情:“看到温喻珩没有?真的好帅啊……”

桑嘉开玩笑似的翻了个白眼:“你又来了?”

“不、不是,你没觉得吗?”宋彧今接着又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朝她抛了个“我懂”的眼神。

桑嘉再次翻了个开玩笑式的白眼:“又戳我心窝子是不是?”

说着两个人笑闹起来。

安树答被冷落在一边,但也没觉得尴尬,似乎是因为习惯了,就不会很在意。

“安树……答?”有个男孩子的声音。

安树答闻声转过身去。

一个长得很乖的男孩子,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天然自成一派的憨气,属于男孩子特有的、很自然的可爱。

“嗯,我是,你好。”她不怎么会聊天。

那男孩子傻笑了一下:“我叫苏函,函数的函,但我数学不好嘿嘿。那个,我之前看过你的文章,大神,我可崇拜你了,改天我们可以聊一聊……”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然后一只细长白皙的胳膊就搭了上来。

“咳咳……”温喻珩自来熟的勾住那男孩子的脖子,似笑非笑的。

苏函似乎之前也听说过温喻珩这号人物,下意识就以为大佬可能是手痒要揍他,脸色瞬间有些不好,慢慢地布满惧色。

“同、同学,打、打人是不对的行为。”这个男孩子不知道平时是吃什么长大的,语气里都带着一股子憨气。

温喻珩“扑哧”一声笑了。

语气懒洋洋又漫不经心:“对不对还要分情况,你说呢?”

“好像……有点道理……”苏函懵懵的。

安树答,转头下意识的看向旁边,有熟人在她会安心点,却看到已经走到门口宋彧今和桑嘉,估计是去去了厕所,这时这座位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实话实说,她有些不自在,因为她也有些怕大佬。

“诶?可……可我又没做错什么事,为什么要挨揍?”苏函反应过来。

“你很怕我?”温喻珩勾着他的脖子跟他说着话,眼睛却不经意的往安树答身上瞟了一眼。

“没,我、我、我不怕……”苏函此时怕的有些舌头打结。

毕竟珩哥的神话全校都知道。

似是注意到她的局促不安,温喻珩嘴角勾了勾,丹凤眼里溢出些笑意,勾着苏函的脖子边走边道:“怕什么,你见过我打人?”

意识到他和苏函走了,安树答才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而她的动作却被温喻珩收进了余光里。勾了勾嘴角,就这么怕他?

他们的新班主任叫穆逢,一个年龄不大不小,但做班主任经验颇丰富的女老师,兼他们的语文老师。鉴于今天只是刚来报到,所以班主任收完暑假作业便开班会。

“首先欢迎大家加入十班这个大家庭。”

“报到班会,就例行啰嗦一下,大家不要不耐烦。”

“大家也知道,文科只有我们一个重点班,所以大家都是经过新一轮的厮杀、淘汰选出来的文科精英,因此,我们作为老大就要有老大的样子,要给其他的文科班级树立榜样……”

同桌桑嘉用手肘碰了碰她。

安树答微微偏了偏头:“怎么啦?”

桑嘉捂着嘴巴,若有所指的小声道:“你看明周淇……”

安树答一愣,明周淇和她高一一个班,只不过不太熟,基本上没交流。只是印象里明周淇各科成绩都挺好的,文科突出一点,所以选了文,理所当然是在重点班,但她不明白桑嘉什么意思。

忽然间好像猜到了些什么,悄悄回过头去找了一下明周淇的位置,又找了一下温喻珩的位置。

果然,温喻珩的前座。

少年靠在椅背上,翘着的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抖着,然后再次不经意的撞见了安树答的视线。唇角,微勾,轻轻眨了一下,一个很好看很自然的wink。

安树答立马扭回头。

“她也真够直接的。”桑嘉笑了一下。

她说的是明周淇。

可安树答觉得用在她身上好像更应景。

安树答无甚在意。

因为她现在脑袋发懵,有些……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

怎么会有……这么直接的男孩子。

高二之后,安树答和桑嘉就不是一个宿舍。

桑嘉和宋彧今一起住她隔壁宿舍。但桑嘉总会过来找她聊聊天,慢慢地,安树答知道了许多关于桑嘉的事情。

比如她发现桑嘉和宋彧今两人之间有许多的共同点,她们慢慢地走得很近,成了无话不说的闺蜜。

比如知道了桑嘉有个很喜欢的男生叫段措,现在已经大二了,以前也是浅岸一中的,成绩很好,现在在华京大学。

桑嘉说,她是在一次暑期夏令营认识他的,那个时候段措过来当志愿者,她一眼就对这个长得很帅,看起来又有点腼腆的大男孩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但是她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后来他们就认识了,在慢慢的相处中,桑嘉发现段措又温柔又体贴,偶尔也会调皮。

后来她才知道,这种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叫暗恋。桑嘉每次一说起段措的时候就特别兴奋,连带着脸都会有点红。

安树答是认识段措的,准确来说他们俩还挺熟,因为段措是她哥的高中同学兼死党,偶尔段措会来他们家住,然后会很客气的给她买点零食,一看就是进口的,很贵的那种。

她哥说段措是华京本地人,家里挺有钱的,算个富二代。

但又不是不学无术的那种。他高中的时候,他爸工作特别忙,又刚好来洛朗这一带拓展市场,就把他儿子送来离洛朗不超过两小时车程的浅岸。

然后安树答就会假装很严肃的跟她哥开玩笑:“老哥你不可以因为人家有钱才和人家交朋友,这样是不对的。”

然后她哥就会翻个白眼教训她:“安树答,不要用你肤浅的眼睛充当显微镜,窥视揣测我高贵的灵魂。”

语气是她哥特有的冷调。

在毒舌方面,她永远比不过安疏景。

后来两人又前后脚去了首都,上了华京大学。不过她哥比较逆天,高二就拿到了保送名额,高三没上完就直接去了华京,拍拍屁股,没有丝毫眷恋的不带走一片云彩。段措不一样,段措是高考考上的华京大学,然后被调剂到了哲学系。

不过据桑嘉说,段措好像后来学不下去转专业了。

桑嘉说段措体贴又温柔,会照顾她的情绪,也会辅导她的功课。喜欢和她在图书馆钻研各自的难题,也愿意陪她逛一下午的街,跟在后面提大包小包。

安树答笑起来,看着桑嘉笑的脸红彤彤的样子,她就想,也许这就是喜欢最好的样子了吧?

相互尊重,让彼此都变得更好。

“即使是假的,也体验到了恋爱的感觉。”桑嘉捂着脸完全不可自拔。

安树答却开玩笑说一句“你确定不是自欺欺人吗?”

“暗恋本来就是自欺欺人。”桑嘉却耸耸肩,说了这么一句话,笑的无奈又清醒。

安树答不再说话,那个时候的她,对这种认知全然不懂。

除了以前两点一线的枯燥的学习生活外,她现在有了一个新的活动——体育课陪桑嘉她们看温喻珩打篮球。

她带着那本《百年孤独》,靠坐在石凳上,桑嘉和宋彧今在一旁打打闹闹,眼睛会不适时的瞟向不远处的篮球场。

安树答偶尔也会看一眼,但少年对繁花簇拥似乎并不在意,只享受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一点一滴。

传球、假动作、三步上篮,一切都行云流水、专心致志、配合默契。

“为什么我总觉得江辞在看你。”桑嘉笑着调侃宋彧今。

宋彧今愣了一会儿,然后反应过来:“……有、有吗?他难道不是在看安树答?”

安树答愣了愣,随后不置可否的和桑嘉相视一笑,目光回到书上。

桑嘉笑着戳她胳膊:“宋大美女魅力太四射了吧?”

“诶别!我丑,我丑。”宋彧今不好意思地摆手逃跑。

有少女藏着小心思远远地站在人群中,看着光芒万丈的少年,也有人大胆地站在所有害羞的女孩子前面,占领高地,大胆示爱。

明周淇就是。

大胆明媚的少女,可以心高气傲的目中无人,也可以毫不掩饰的示爱。

温喻珩退下场来,明周淇拿着早已准备好的农夫山泉跑上去,递纸巾,递外套。

温喻珩看了她一眼,然后淡淡的移开了目光。接过自己的校服外套,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拿。

“下次别碰我衣服了,不太合适。”温喻珩闻到衣服上一股浓郁的香水味,皱了皱眉。

明周淇也不尴尬:“温喻珩,你打篮球好帅啊。”

沉默。

“我有道数学题不会,你一会儿晚自习可以教我一下吗?”

好烦:“没空。”

他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过,极度的漫不经心,不偏不倚,一抹小小的身影撞入视线范围内。

下午金色的阳光透过浓郁的香樟树,星星点点撒在她的周身,少女此刻坐在石椅上,笑容甜的晃眼睛。她的笑容太过好看,好像里面塞满了诱人的蜜糖,不知在和苏函聊些什么,津津有味,笑容时隐时现的。

皱了皱眉,漂亮的丹凤眼微眯,外套一甩,上了肩膀,走过去:“苏宝宝——”。他的尾调拉的老长,意味深长的唇角上扬,带着天然的慵懒。

正和安树答探讨宇宙奥秘的苏函:“……”

因为苏函独特的行为模式和说话方式中,总透着让人忍俊不禁的诙谐,同时正经又单纯,虽然很不合适,但他身上所有的气质总和,似乎只能用可爱来形容,所以整个十班从同学到老师,只要和他相处超过三天,几乎没有不喜欢他的。

就连安树答和他相处久了也颇感自然。

十班的吉祥物,也是公认的团宠。而自从上次政治老师忍俊不禁,在课上忍不住说了一句“我们苏函怎么还是个宝宝呢?一定是班里的团宠吧?”

然后班里从女生到男生,都非常自然的叫他这个称号。并且不断传播,慢慢地,来上课的老师都会用这个绰号叫他,但直到现在他也没适应。

“珩哥,您能放过我吗?”

温喻珩直接无视了他的不满。

非常自然的盘腿坐在安树答一旁,看着乖乖女从冷静到紧张起来,脊背僵直,白皙匀称的手指不自觉的微微蜷缩起来。

安树答注意到大佬直接坐她旁边,瞬间局促起来,虽然低头看着字,却怎么也入不了脑子。那种对校霸下意识的敬畏意识,“噌”一下爬上来。

少年的身上有股淡淡的木质松柏的冷冽,温和而深邃,让人联想到幽静的密林,群鸟归栖的深森,亘古不变的只有神秘,慵懒又自由。

能让人慢慢平复心情的松木香,很难得,这个味道在这一刻让她生出些莫名其妙的安心。

“你们聊什么呢?”温喻珩笑得百无聊赖。

“探讨一些文艺青年的话题。”苏函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

安树答被迫坐在两人的中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只觉得尴尬。

“你喜欢马尔克斯?”

咦?校霸说话那么温柔的?

安树答抬头看了看他,又低下了头,淡定地翻过一页,摇头:“我喜欢加缪,只是刚好在看《百年孤独》。”

“咳咳”宋彧今轻轻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桑嘉,朝安树答那撇了个眼神,桑嘉和宋彧今相视一笑。

宋彧今悄悄靠近她耳朵:“我就喜欢看明周淇吃瘪。”

桑嘉又往远处看了一眼,然后“扑哧”一声笑了。

两人咬起了耳朵:“明周淇脸都黑了。”

“快别说了,她来了。”桑嘉心虚的低下头,憋笑。

“来就来,怕个屁。”宋彧今嗤笑着。

“温喻珩不会喜欢我们答答吧?”宋彧今在明周淇走过来的时候,故意放大了声音。

果然,明周淇脚步顿了一下,但只一瞬,还是抬步走了过去。

“阿珩!”明周淇直接坐到温喻珩身边。

温喻珩看她,轻轻挑了挑眉笑的漫不经心,“怎么,我们很熟?”

明周淇一愣,反应过来后,脸上烧起来。刚喝了一口水的安树答猝不及防呛了一下,然后猛咳起来。

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明周淇一定记仇了,她下意识去看明周淇的反应,果然,她的脸立马黑了。

“有这么好笑吗?”

“不好笑。”安树答连连摆手,满脸歉意。

但她的内心独白是:不好笑,但是挺丢人的。她觉得人可真是个复杂的动物,不知不觉就心口不一了。

她呛得挺厉害,暖白皮的脸上此刻满是滴血的红。

温喻珩眸色微深:“你还好吗?”他直接上手拍了拍她的背。

动作很温柔,生怕吓到她似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安树答,她立马摆摆手,“蹭”一下站起来:“我、我没事的。”像只受惊的兔子。

一旁的桑嘉见状,连忙走上来,扯过她转头就跑,从而避免了安树答更加尴尬。

“诶,安树答你的书……”苏函拿着被她落下的《百年孤独》,想追上去,却被温喻珩一把拉了回来。

苏函:“?”

温喻珩笑的散漫又人畜无害:“我帮你还。”

“啊?为什么?”

苏函和温喻珩相处了几周后,发现温喻珩没有传闻里的那么“残暴”,也不会不讲道理,甚至可以说是个性格不错的同学,所以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怕他了,甚至偶尔会开些不痛不痒的玩笑。

温喻珩笑的懒洋洋,丹凤眼天生含情:“因为你珩哥天生乐于助人。”

苏函:“……”

周末回校。

坐在她妈车里的安树答听着数落,看着窗外飘一阵又停一阵的车流,心不在焉的。

“好好学习,听到没有?”

“嗯。”对于这样没话找话的句子,她一贯敷衍地应了一声。

因为按她对乔佳的了解,这个时候她只是想得到安树答“得体的反馈”而不是安树答的真心话。

“中考再没考好,所幸浅岸一中是保住了,现在又在重点班,抓住机会懂不懂?你有没有去问过你们老师你们这届的保送名额?”

因为安树答终于重回了重点班,所以乔佳的态度明显不像之前那样的恨铁不成钢了。

“没有。”

“啧,让你去问怎么这么难呢?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们家不像别人家,背后没有靠山没有背景,也没有什么人脉,更没有人家有钱,你要是再不努力你靠谁?靠你哥吗?”

安树答不说话了,深深的喘了口气看向窗外。

“你要是真靠你哥,不怕别人说你是吸血鬼吗?”她妈说的语重心长又愤愤不平。

安树答垂了垂睫毛,在眼窝处撒下一圈阴影。她明明没有这么想过,也没这么说过的。

“算了,你哥也指望不上,哲学系出来就业都是个问题,让他转专业消息也不回。”

“你哥前几天回国了,最近可能要回来一趟,问他也不回消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去接他……”

乔佳开始了一贯的碎碎念模式。

最后乔佳烦躁的叹了口气:“你以后去读个师范类的大学就行,出来当个老师……”

“我不想当老师!”安树答闷闷的回了句嘴。

她妈一愣。

“不想当老师你想干吗!”许是安树答从来没有语气这么冲地忤逆过她,暴脾气瞬间上来了,“其他专业你考得上吗?”

“考得上的有前途吗!”

“你一个女孩子安安稳稳的不好吗?”

“偏要出去闯,你能闯出什么名堂?平白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到时候别怪我没事先提醒过你!”

“你哥不听劝,你现在怎么也这么不听话,非要跟全世界作对!”

安树答不说话了。

真没意思,整个世界都没意思了。

“吃了亏才知道后悔!”

“不吃亏怎么知道会不会后悔?”她破天荒的顶了回去。

但换来的是更大的语言压迫。

“反了天了你安树答!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你什么语气啊!谁教你的!你在学校都学了些什么狗屁东西?”

安树答闭上了眼睛,却堵不上耳朵,骂骂咧咧的话到她下车才结束。她拖着行李箱进了学校,然后到校门口的时候,又停下了步子。

转回头去看了看。

她妈开的宝马车只能看到一个车尾了。她咬了咬唇,把眼泪憋回去。哭什么哭呢安树答?全世界就你那么软弱?

而她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她青春期的开始。

周日下午的周测也心不在焉的。数学考完就差不多猜到结果了——考砸了。不过,她不知道为什么,经历过车上的聊天之后,总感觉没那么在乎成绩的好坏。

这种坏心情一直持续了一下午,导致她和桑嘉去食堂吃晚饭的时候,两个人一路上谁都没说话,她以为是自己的坏情绪影响到了桑嘉,心里有点愧疚。想说点话掩饰一下,借此缓和缓和气氛。可她发现桑嘉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她自己就很不对劲。

“你没事吧?”

桑嘉苦笑一下,摇了摇头:“没事。”

“如果真的有心事,就和我说吧。”安树答朝她笑了笑。

桑嘉点了点头。

两人沉默了一整个晚自习,安树答因为心烦,所以早早的把作业写完了,然后把一周的数学错题拿出来总结,再举一反三。刚上高中的时候,可能是不习惯高中数学的难度,再加上不适应新环境,导致她学起来挺吃力,但好在她有一个不错的学习习惯,所以数学虽然不够突出,但还能稳定在一个中等的水平,就是理解差点。

可是到了高二之后,不知道怎么,好像突然开窍了似的,她觉得数学突然简单了起来。平时的作业可以完成得很出色,但一到考试就容易崩,她的心态真的很不好。

错题差不多回顾了一遍,看着还有十几分钟,就拿起了笔记本写日记。但憋了半天,没什么思路,就下笔按着心情写了点真实感受——

九月十七日:

今天心情糟透了。

后妈又把我骂了一顿。

桑嘉好像不开心,我没有问,因为我不开心的时候,也讨厌被人问东问西,很烦。

我好像在自欺欺人。

数学应该没考好。

我好像又惹到明周淇了。

她想拿刚泡好的热水洒我,但我用余光看到,所以躲开了。

虽然还是溅到了鞋子,但她没说对不起。

所以我朝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也许一直以为我很好欺负,所以被吓了一跳。

但我觉得这可能是她活该。

我是不是太小肚鸡肠了?

可我不喜欢她,以后不会理她了,不,离她远点,这娘们儿不好惹的。

温喻珩……

校霸好像没有校霸的样子,就是拽了点,还挺好……相处的……

安树答一愣,拿起修正带想擦掉,又有点不对劲,她的流水账上第一次出现一个男孩子的名字。

最后她还是有点心虚的涂掉了。

“叮铃铃——”晚自习下课。

写个日记这么打发时间吗?

她合上了日记本,放进了包里。然后转头对一直在按着笔灵魂出窍的桑嘉喊了一声:“桑嘉?走啦,回宿舍了。”

桑嘉这才反应过来,看着自己空白的数学试卷,苦笑了一下:“……答答,你数学卷子借我抄一下呗?”

安树答叹了口气,从书里找出来,递给她。

“你先回去吧,别等我了,我怕你洗漱的时间不够。”桑嘉拿着试卷抄起来。

安树答坐回去拿起书看了起来:“没事,我相信你的笔速。”

桑嘉一边抄一边笑,但眼里却没有笑意。

这张数学卷子的计算量很大,但好在大多都是填空题,所以只用了几分钟,两人看着墙上的钟,抓起书包就往宿舍狂奔。

安树答赶着急,一出门没注意,就和回来拿东西的温喻珩撞了个满怀,抬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下颚:“!”

温喻珩低头看她:“……”

安树答愣了半天,面红耳赤的推开他:“对、对不起!”

温喻珩挑了挑眉:“嗯,没事,我原谅你了。”

安树答几乎是红着脸拉着桑嘉跑的,整个场面只能用落荒而逃来形容。

这也……

太、太、太、太尴尬了吧!

她回到宿舍都是惊魂未定的,刷牙的时候想的还是这件事。直到桑嘉哭着过来找她,她才慢慢地平复下来。

她知道桑嘉可能出什么事了,但没想到是这样的事……

“答答……”

“我和段措表白了。”桑嘉委屈的眼泪含不住,“他拒绝了。”

安树答愣了许久。

“为、为什么呀?你们俩相处得……不是挺好的……”

“他说……他一直把我当妹妹,并没有那个意思。”桑嘉嘴巴委屈地瘪下去。

到点熄灯了。

安树答只好拉着桑嘉到楼梯口悄悄的说。

“桑嘉……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安树答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桑嘉摇了摇头:“你能不能陪陪我?我真的找不到别人说话了……”

她趴在膝盖间小声的抽噎起来。

安树答也不说话,拍着她的背陪着她。

“我想去找他,答答,我想去找他问清楚,可是我爸妈知道了一定会打断我的腿,不……”

“他们要是知道我有早恋的苗头……肯、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要不,这周回家我给我哥打个电话问一下?他们关系这么铁肯定会知道的。”

桑嘉的眼睛终于亮起来:“真、真的吗?”

安树答笑着点了点头。

桑嘉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一点。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们第二天早自习,却被班主任喊了出去:“你们昨晚聊什么呢?”

安树答从小就是被老师偏爱着长大的,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仗。

一时被吓坏了,只好斟酌着措辞掰谎:“桑嘉她……考试没考、考好,有点不开心,我就安慰她一下……”

穆逢却并不买账:“安慰?你知道几点了吗?跟你们强调多少次了!熄灯就寝!熄灯闭嘴!熄灯上床!当监听是摆设嘛你们俩!不知道夜里讲话一扣扣5分嘛!我们班有多少分够你们扣!”

安树答被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但穆逢根本不吃这一套:“哭什么哭!委屈什么呀委屈!我冤枉你们了吗?!”

穆逢的嗓门很大,引得班里的同学纷纷抬起头来往窗外走廊上看。

“啧啧啧”江辞踹了一脚一旁的温喻珩,虽然又被踹了回去:“这穆奶奶也太凶了点吧?”

“杀鸡儆猴,立威罢了。”温喻珩一本政治书“啪”一下拍桌上了,然后站了起来。

江辞一惊:“卧槽吓我一跳!阿珩你干吗去?”

“让她闭嘴喽,骂那么难听。”温喻珩翻了个白眼,插着裤子口袋就开了门。

“老师……”

穆逢转回头,看到是温喻珩:“怎么了?”

温喻珩瞥了一眼哭得小脸通红的安树答。

“你有点吵,影响到我学习了。”

穆逢愣了愣。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回头看向班内,一群人立马低下头看书写作业。

“一个个拉长了脖子看什么热闹!闲出病来了吗?!”

温喻珩靠着墙,懒洋洋的。

“那要我给你道个歉吗?”穆逢气笑了,双手环胸看着他。

温喻珩笑得懒洋洋的:“不用,要不我罚个站给您消消火吧老师?”

“那就自觉点。”穆逢往旁边的墙角使了个眼色。

温喻珩会意,慢悠悠地走过去,罚站。

安树答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

温喻珩朝她眨了眨眼。

安树答吸了吸鼻子,感觉胸口那点郁闷好像消散了一点。

被温喻珩这么一闹,穆逢也没什么火气了。

看向安树答和桑嘉:“滚回去上自习!”

“答答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连累你。”桑嘉一回座位就和她道歉。

被穆逢骂都没哭,唯独刚一说出这句话,桑嘉的眼泪就掉了出来。

安树答只是从没被这么骂过,所以觉得很难受很委屈,但她心里其实一点也不怪桑嘉。因为她知道桑嘉是真的把她当朋友,才会在忍了一天终于忍不住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她。

她其实挺感动的,毕竟这是第一个真正把她当朋友的人,她还挺珍惜的。其实到了高二,她已经比高一时开朗了很多,也愿意对周围的人慢慢地敞开心扉。

“没事啦,我其实一点也没有怪你。只是从没被这么骂过,有点难以接受罢了。”

桑嘉从桌肚里掏出许多小零食:“都给你,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再忍一忍就过去了,如果我再忍一忍就不会这样了,对不起……”

她突然崩溃了,趴在桌子上闷声抽噎起来。

安树答拍着她的背安慰她,也不说话,她知道,桑嘉既是因为愧疚,也是因为她真的太喜欢段措。

喜欢到,即使是一想起来,也会忍不住不甘心和难过,所以情绪被挤压,到一个爆点后只有崩溃的份。

安树答懂,但她无法感同身受,毕竟感同身受这种东西,前提都是身受,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只懂果,不能心感因。

不过到最后,那个电话还是没有打。

因为桑嘉想了一周,临到周六回家,她说算了,她不想那么不体面。

安树答没有多做安慰,只是点了点头:“我尊重你的决定。”

温喻珩:搞定老师的三步骤:

一、引火烧身。

二、自食恶果。

三、战火转移。

被老师骂后安树答没去吃午饭,她被困扰了一上午,还是觉得很委屈。虽然她确实不该违反纪律,但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批评,她并不适应更不习惯。

以至于心情很糟糕。

她趴在桌子上酝酿眼泪,心情郁闷的时候最好哭一哭,就像喝醉的人催吐让自己舒服一样,不过她不是催吐,是催泪,但原理是一样的。尤其是在没人的时候,这种好机会不可多得。

释放压力,也不会丢人。

这是安树答在高一的时候总结出来的经验,很好用。

“安树答……”音调懒洋洋的,带着变声期少年特有的不稳定和磁性。

安树答一愣,泪眼模糊地抬起头,转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形颀长的少年,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双腿漫不经心的交叠在一起,就那么靠在门口,阳光一点一点的撒在他身上,跳动着细碎的光沫。

“温、温喻珩?”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脸上还挂着泪珠,赶紧转过头去擦干净,然后再转回头来。

少年一步一步向她走来,极漫不经心。

她抿了抿嘴。

温喻珩非常自然的往她前座一坐,环着臂看着她,笑的极勾人:“哭了?”

“没有。”她睁眼说瞎话。

温喻珩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笑意更深,却不点破:“怎么不去吃午饭?”

“我、我不想吃……”

温喻珩弯着嘴角从口袋里拿了个饭团,扔她桌子上。

“不、不用了,谢谢……”安树答有些吃惊,下意识拒绝。

她从不欠别人东西,那种感觉会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尤其……他们好像……不熟的样子。

“安树答,你觉得我是过来跟你客气的?”

温喻珩好像生气了?她不确定地抬头看他的表情,但他还是笑得极慵懒散漫。

四目相对,她的耳朵又开始烧。

“这样……不太好……”她低下头,脸蛋有些发烫,语气带着些小心翼翼。

“想什么呢?”

“啊?”安树答抬头看他。

“这不要竞选班委吗?我过来拉票的。”温喻珩笑着看她,那双丹凤眼天生含情,似是有漩涡要把她吸进去:“嗳,校霸在贿赂你呢。”

可是,她怎么没听班主任说过要竞选班委呢?

“小道消息不可信的。”安树答看着他,一脸天真,“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温喻珩:“……”

“穆逢昨天放学的时候说的。”温喻珩挑眉,“没听见?”

有吗?可能确实说了,是她没听见?

她点了点头。

“那你还挺不乖?”温喻珩懒洋洋的。

安树答抿了抿嘴。

“不给面子?”他朝那饭团歪了歪头。

想着这是温喻珩贿赂她的,被他这么一打岔,酝酿的情绪没有了,她也确实有点饿,况且下午还有课,该吃点东西垫垫。这么一想,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地拿起桌上那个饭团,看了看他的表情,觉得没什么问题,才慢慢地吃起来。

温喻珩满意的挑了挑眉。

“你、你放心,我、我一定会给你投一票的。”她一边吃一边说,饭团鼓得满满当当的,导致她有点吐字不清。

温喻珩一直笑着,笑得意味深。

起身。

“温喻珩……”

安树答叫住他。

“嗯?”他眉毛微挑,手自然的插在裤兜里。

安树答眨了眨眼睛,腮帮子被饭团鼓得满满当当:“你怎么没有校霸的样子?”

温喻珩弯了弯嘴角,伸出手撑着桌子看着她:“怎么,你还见过校霸?”

安树答想到了以前那个一下课就来骚扰她的初中同学,点了点头。

温喻珩不置可否,挑眉:“他们什么样的?”

“就……一下课就来骚扰你的那种……”

“哦?”

“在女厕所门口堵你……”

“然后?”

“打架斗殴……”

她咬了一口饭团,渐渐的底气不足。

“安树答……所以……”他走过来撑着桌子俯视她,“……你在期待什么?”

窗外秋蝉长鸣,室内空调“嗡嗡”作响,输送着一阵又一阵的冷气。

安树答小脸一红:“我、我没有……不是、是你问的、吗?”

磕磕绊绊解释的样子怎么看都像在辩解。温喻珩笑了笑,不再逗她:“我这种品种的校霸呢,不随便打人。你说的那种叫猥琐男,和我不是一个道上的,明白?”

“可你不也打架吗?”

温喻珩笑笑,仿佛想起了什么,眼神里弥漫起一层让人看不清的雾气:“这个啊,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跟你说。”

午饭后的同学陆陆续续的回来。

桑嘉知道她没吃饭,就从食堂给她带了汉堡,还特别内疚的又道了一次歉。

安树答只好又说了几次“没关系”,她是真的没什么感觉。

几天后,穆逢公布了班委和课代表的人选。

这个班委是临时的,月考之后会考虑大家的意见重新调整。

温喻珩是班长,江辞是副班长,明周淇是学委兼语文课代表。安树答什么都不是,不过她没啥太大的感觉,唯一的感受可能就是终于反应过来温喻珩在骗她,穆逢果然没有说过班委竞选的事情。她就说她怎么可能会记错呢?

那这样的话,那个饭团的人情怎么办?安树答犯了愁。

但桑嘉知道班委名单后立马内疚哭了,还说都是因为她,让安树答在穆逢心里留下了一个坏印象,这次班委里才没有她。

安树答并不觉得,她本来也不想当什么班委,高一的时候还是他们班主任李云芮,赶鸭子上架,虽然是普通班,但好歹也是他们班的第一,所以李云芮很看重她,才钦点她做的班长。

只是她从前坐惯了年级第一的宝座,所以一个普通班的第一名是让乔佳生气的,在乔佳的心里,重点班的第一名才有含金量,年级第一的位置才是安树答该有的水平。

但其实她不怎么喜欢当班委,因为她并不喜欢管别人,也不喜欢被人管,她现在乐得清闲了,心情反而比较美妙。

但桑嘉就是气不过:“明明你语文碾压明周淇,凭什么语文课代表是她啊?穆逢就那么喜欢她吗?”

不过桑嘉这话倒是没错,穆逢确实很喜欢明周淇,宋彧今暗地里也吐槽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桑嘉还是宋彧今,好像都对明周淇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又或者是,不止她们两个,班里的大部分女生都不太喜欢她。

明周淇倒是也不怎么和女生多交流,她很多时候都和男生走得近。

安树答刚开始还觉得是自己小肚鸡肠,感觉有点对不起人明周淇,后来慢慢了解到班里大部分女生都不太喜欢明周淇的时候。她莫名就放心了。

果然是那姑娘的人品问题了,与她无关。

虽然时常自我埋汰自己的疏离型人格,在看心理医生之前,她并不了解这种心理便也觉得正常,看了之后才慢慢知道这样的人格障碍其实并不健康,所以她私心里,有过努力要改。

那是中考之后了,因为考砸,她在家里闷闷不乐将近两个月,而乔佳骂归骂,说归说,到底还是嘴硬心软,怕她那样下去真的想不开,又加上那时李云芮和乔佳反复强调过不能逼之过急容易适得其反,所以乔佳最后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本意是让心理医生开导开导,结果得到一个疏离型人格障碍。

可能是高二的班里熟人比较多,又或许是她妈知道她的病之后,不像高一时对她压迫那么大了,她反而轻松了不少,也少了很多的陌生感和不适应,高一时那种焦虑和与世隔绝的状态渐渐被打破,她渐渐找回了自己曾经的学习状态。

就像蚯蚓一点一点的钻出黝土,试探着接受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