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果园初遇
“爹!我要跟爷爷一块去咸氏梨园。”
承双边吃早饭边对小黄先生说道。
“我也要去!”
承全着急忙慌地咽下嘴里的馒头,跟着说道。
“既然学堂放假了,你们就都跟爷爷去果园逛逛吧!”
小黄先生笑着对一脸期待的承全说道。
两年前,也就是光绪三十一年秋,朝廷发布上谕,宣布自丙午(1906年)科为始,所有乡会试一律停止。各省岁科考试亦即停止,并令学务大臣迅速颁发各种教科书,责成各督抚实力通筹,严饬府厅州县赶紧于乡城各处遍设蒙小学堂。
当时全国各地相继成立的近代新式小学堂分为官立、公立和私立三种类型。官立小学堂由省、府、州、县衙主办,由政府出资,多设在省城和府、州、县所在地;公立小学堂由一地一村以公款设立,或捐款设立;私立小学堂由士绅个人筹款创办。学堂借鉴了日本的教育制度,将其分为了初等(初小)和高等(高小)两等。镶黄旗村的家塾也是在两年前改为公立小学堂的。小黄先生虽然不习惯新式教育,但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他还是选择留在了新学堂继续教国文,承双和承全则去了哥哥承文任教的熊岳城新学堂读高小,只有承武不愿读书,由三叔介绍去了衙门当差。
“让仙儿和槐花也和我们一起去吧!”
承双看着一脸落寂,闷头喝着小米粥的妹妹,怜惜地对小黄先生说道。
“果园在山坡上,你妹妹走路不太方便……”
小黄先生看一眼正渴望地看向自己的仙儿,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可以背着她上山,您放心吧!”
承双语气肯定地说道。
“是啊!我们都可以背妹妹!”
承全恳求地看向父亲。
“你们一定要照顾好妹妹和槐花,不能只顾着自己玩。”
一直未吱声的仙儿娘,非常严肃认真地对两个儿子嘱咐道。
“娘!您这是同意仙儿跟我们去果园了?”
承全惊喜地笑着看向娘问道。
“仙儿,快点吃!我去告诉槐花!”
还未等娘回答,承全就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边催促因出乎意外呆在那里的仙儿,一边站起来向门外跑去。
仲夏时节的梨园果木茂盛,枝繁叶茂,如翡翠般的白梨挂满枝头,在炙热的光影里静等秋日的成熟。因为有树荫的遮蔽,果园里并不像外面那样炎热,淡淡的梨香随着和煦的暖风在果园中弥漫,混合着树下青草的味道,让人很想伸手摘下来一枚,咬一口,看滋水从细白如玉的果肉中渗出来,流过鲜绿的果皮,滴到手心里。
“你也是来果园玩的吗?”
槐花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仙儿的神思臆想,她的眼光从白梨处循声望去。只隔着一棵梨树,她看见槐花正与一位少年面对面站着。少年瘦瘦的,高高的,皮肤黝黑,宽额,浓眉大眼,高挺的鹰钩鼻从侧面看愈加显眼,厚唇方颌减弱了鼻子给人的厉感,多了一丝憨厚。许是因为热,少年上身只穿了件白色的坎袖褂子,下身是一条黑色的土布长裤,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家做布鞋,看起来倒也清爽干净。
“不是!”
少年有些腼腆拘束,红着脸答道。他的眼睛看向地面,并不与槐花对视。
“你是梨园的帮工?”
槐花惊讶地继续追问道。
“不是!”
少年抬起头着急地辩解道,仙儿发现他的脸更红了。
“林振义!你也来果园了?好巧啊!”
从山坡高处下来的承全,一边快步往下走,一边大声对少年惊喜地说道。
“是啊!好巧啊!”
少年也激动地向走近的承全打着招呼。
“他是我高小的同学——林振义这是我表妹槐花,那是我妹妹仙儿。”
承全有些显摆地介绍道。槐花听后意外地上下打量着林振义,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年竟然是个跟四哥一样的学生。仙儿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在原处,淡淡地笑着点了点头。林振义也只是红着脸,礼貌地向她笑了笑,就急忙把眼光挪开了。
“四哥,三哥呢?咋没和你一起回来?”
槐花纳闷地问承全道。
“三哥陪爷爷在山顶休息呢!我不放心你们就先下来了。”
承全解释道。
“振义,听说你下学期不读书了,要去奉天做学徒,是真的吗?”
承全和林振义并肩坐到梨树下聊起来。槐花和仙儿坐在另外一棵梨树下静静地听着。
“嗯!我们家在奉天四平街开了间杂货铺。这个杂货铺是我们林氏的祖产,只是一直由我爹在管理。近几年生意越做越大,爹自己忙不过来,因我是家中独子,他只得让我弃学经商。”
林振义看向承全,轻轻叹了口气,接着又说道:“其实我不喜欢做生意,只喜欢种地。我心里一直有个愿望:将来可以像咸文先生一样在我们汤河村的荒山上种松树,建果园!”
仙儿看见林振义的眼里有一种让她心悸的光在灼灼燃烧。这光让懵懂的她认定眼前的少年和哥哥们是不一样的,至于如何不一样她又是说不出来的。
“听说你们家祖上也是从关内逃难过来的?”
承全好奇地问道。
“是!我们家祖籍山东登州府。先祖兄弟俩于顺治年间因饥荒渡海来到辽南,落脚在熊岳城中,靠沿街做小买卖度日。后来有了一些积蓄后他们就盘下了临街的一个小铺子继续做生意。谁知祸从天降,铺子走了水,房子也烧塌了,哥俩无奈,却不甘心,于是决定盖房重新再来。
也许是冥冥中先祖护佑,哥俩在翻盖房子挖地基时竟然挖出了两坛子银钱。自此以后哥俩便用这意外之财在汤河村置下了家业,生根散枝,到如今我们林氏已是汤河村的大家族了。”
林振义自豪地看向听得入神的承全。
“你们家祖上竟然还有这等奇事呢!”
承全不敢相信地看向林振义大声说道。
“是啊!这事如果不是明明白白地写在家谱上,我也不敢相信呢!”
林振义憨憨地笑着。他偷偷地瞄了一眼仙儿和槐花,此刻槐花正在仙儿耳边小声说着什么,而仙儿则边笑边瞟向他,四目交集后都不由自主的迅速地躲避开去。
“看,有火车过去了,还冒着白烟呢!”
槐花惊喜地从地上站起来,翘着脚,向飘着白烟的地方努力望过去,可惜由于林木的遮挡,她终究还是没看到火车的影子,只能失望地复坐下来。
“听说东洋人修南满铁路时,原来设计从正黄旗村中直线通过,为了保全村子和宝泉山的完整性,咸文先生带领族人和村民将其所立座标愤然拔掉。东洋人因为忌惮恩和将军的威名,无奈只好改道绕弯从宝泉山以东通过。咸文先生这种不畏强权的民族气节真的值得我们小辈尊敬和效仿。”
林振义一脸义愤,大义凛然地说道。
“这林振义年龄不大,心倒是满大的!将来必不会安于在乡野过日子。”
槐花在仙儿耳边小声说道。
“汤河村在哪?”
仙儿好奇地轻声问槐花道。
“我也没去过,应该在望小山(望儿山的旧称)东边的山里吧!我听讷讷(满语妈妈)说东边山里有热汤,她小时候去舅姥姥家泡过……”
槐花停下来,看向林振义和四哥,努力想听清楚他们在说啥。
“……国家衰微但民不可无气节!咸文先生自号辽海闲云,一辈子淡泊名利,以书画传情达意,饮酒作诗,守一片梨园,不求闻达,只做闲云野鹤,乃真名士耶!
咸文先生为人豁达,每年秋天红白梨成熟之际,所有人都可以走进咸氏梨园免费品梨,而买梨的人也可以用两角小银元买一担梨,这所谓一担并不是用秤称的,而是用肩挑的。你只要有力气,即便三百斤梨也任你挑走!
可惜你要去奉天,不然一个月后就可以来果园吃梨了。听爷爷说这白梨可是老佛爷都喜欢吃的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