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分娩
阴历十月初一是北方的寒衣节，也就是鬼节，需用五色纸、冥币祭祖。因为此时夜长日短，农忙已过，人们已开始猫冬，没有太多体力活动，所以照例只吃早晚两餐，若是中间饿了，就垫巴一口。
林家人吃罢早饭，就和族人一起去东山坡的坟地祭祀去了，仙儿因为已近足月，便由秀儿陪着留在家中。送走丈夫后，仙儿懒懒的不想动就躺在热乎乎的炕上，和秀儿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只一会儿功夫就眼皮打架，开始瞌睡了。恍恍惚惚间，她突觉腹部坠痛，似有液体从身子下面流出来，热热的。
“秀儿！快去东山把振义和娘叫回来！我觉病了！”
仙儿意识到自己要生了，赶紧对坐在炕稍打瞌睡的秀儿吩咐道。
“好！您躺好了！千万别动！”
秀儿立马从炕上跳下去，穿上鞋，边往外走边不放心地嘱咐道。
“把帽子戴上，别着凉了！”
仙儿忍着腹部的阵痛，对已经出门的秀儿大声说道。
“戴了，您放心吧！”
秀儿在院里大声回道。
汗珠沁满额头，腹部的阵痛越来越频，越来越紧，让仙儿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可是满屋满院只有她的叫声却并没有任何回响。空寂让她愈加心慌无助。孩子啊！你咋非得选今天出生？时间啊！你是不是不往前走了？振义啊！你啥时候能回来啊？
仙儿的脸上满是恐惧的泪水，这感觉熟悉而遥远，好像幼时刚缠足那晚她也是如此痛苦无助过。一阵来自下体的撕裂痛让仙儿有些混沌的神志猛然间清醒过来。我不能再无效地浪费自己有限的体力！尚存的理智让仙儿紧咬住嘴唇，不再发出一点声音。她努力回想着先前生头胎时产婆对她说的话，并依照记忆尽力配合着宫缩使劲儿，再使劲儿！她感觉到肚子里的胎儿再慢慢地向下，再向下！下体再次传来的撕痛让她不由自主地用双手抓住了身下的褥子，粘腻温热的触感让她猜到是自己的血润湿了褥子。
孩子！不要害怕！娘会把你平安生出来的！仙儿在心里对即将出生的孩子发誓道。她咬紧牙关，拼尽最后的体力，把力量汇聚到腹部，配合着几乎要让她昏厥的宫缩，把已经露头的胎儿推挤出来！
“哇！哇！哇！”
连续不断的，高亢的啼哭声打破了屋内屋外的寂静，屋外树枝上落着的家雀（qiǎo）被这突来的啼哭声惊得一窝蜂地飞起来……
“恭喜了！是个胖小子！”
第一个循着婴儿的啼哭声冲进屋的产婆，一边给婴儿剪脐带，一边向随后进来，弯腰扶着门框喘粗气，累得不能开口说话的仙儿婆婆道喜。
“我们走时还没动静，咋这么快就生了呢！”
缓过气来的仙儿婆婆走到炕沿边，看着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却幸福地笑着的儿媳妇，喃喃地嘟囔道。
“我接生了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急产的！还好母子平安！”
产婆把包好了的婴儿放到仙儿身边。
“这孩子随他爹，性子急！”
产婆看向仙儿逗笑道。
“……”
仙儿无心搭话，注意力全在婴儿身上，连刚刚生产时的痛都忘记了。婴儿的脸粉嫩粉嫩的，婴儿的头发黝黑黝黑的，婴儿的眼睛黑亮黑亮的，婴儿的鼻子挺直挺直的，婴儿的嘴唇朱红朱红的。他看起来是那么健康而有活力，眼睛滴溜转着好似能看见自己，他的嘴唇蠕动着，舔舐着被边儿，似乎正急不可待地要吃母乳。
“他看起来很饿，我可以喂他奶吗？”
仙儿转头看向婆婆，着急地问道。
“刚出生的婴儿都这样！我先喂他些水，等会儿你再给他喂奶。”
仙儿婆婆心疼地帮仙儿捋着额前黏湿的头发，眼里闪着泪花，笑着看向她说道。
“你这媳妇虽然岁数不大，看着柔弱却像个老母鸡一样护崽儿。今儿这状况若是她不拼尽全力，有可能孩子就生不出来了！这孩子比一般婴儿都要大，最少得八斤！”
产婆帮仙儿盖好被子，一脸敬佩地看向仙儿婆婆说道。
“可说不是！这是我们林家的福啊！”
仙儿婆婆抹着眼泪笑着说道。
“快把孩子抱给振义看看吧！他一定等的坐立不安了！”
产婆笑着抱起婴儿递给仙儿婆婆。
“仙儿咋样了？”
林振义见母亲出来，没看孩子一眼就急切地问道。
“母子平安！你放心吧！”
林振义娘把婴儿凑近儿子笑着安慰道。
“我可以进去看仙儿了吗？”
林振义只瞟了一眼婴儿，没等母亲回话就抬腿推门进了里屋。
“你咋进来了？脏！快出去吧！”
仙儿有些害羞地用被盖住自己粘满血的双腿，红着脸看向流着泪的丈夫。
“你受苦了！”
林振义扑到炕沿边，紧紧握住媳妇的手，带着哭音说道。冲进门的那刻，他就被褥子上的血吓到了。那么一大片血都是从柔弱的媳妇身体里流出来的？以前听人说女人生孩子是去了趟鬼门关，他还觉得夸张，今儿一看果真不假！
“你在这儿也帮不了什么忙，还是先出去吧！等我帮你媳妇收拾立正了你再进来陪她吧！她很虚弱，需要休息。”
产婆看向手足无措的林振义，无奈地笑着劝道。
“你出去吧！我没事！女人生孩子都这样的！”
仙儿抬手帮丈夫擦去脸上的泪痕，笑着安慰他道。因为失血过多，她感觉有些头晕胸闷，手脚无力，但她又不想让丈夫看出来，所以努力装出无事的样子。为林家添丁进口是她的责任，也是她未来生活的希望和寄托，无论如何她都得继续坚持下去。这是女人的宿命，也是由女孩变成女人，成为母亲必须经历的过程。此刻，她不想流泪，也不想看到亲人为她流泪，她只想笑，只想享受这成为母亲的荣誉。内心无法言说的激动足以支撑她虚弱的身体变得强大起来，母性的觉醒让她渴望马上体验被允吸的触感，因为她清醒地感知身体残存的血液正迅速地化作乳汁，汇聚到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