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野汤偶遇
小年过后，瑞雪初晴，日头明晃晃地照下来，映衬着新雪越发刺眼的白。
仙儿坐在奶奶身边，掀开马车车厢的黑布帘，探头看着路上的风景。厚厚的积雪被车轱辘碾压出两道深深的车辙印，在山野间不断延伸。庄稼地里秋天残留的高粱杆被新雪覆盖住，白茫茫一片一直绵延至山脚下。黛色的绵延不断的山岭被新雪描画得就如爷爷在宣纸上做的画，黑白分明。
“把帘子放下来吧！都看一路了你也不嫌腻？待会儿被冷风吹头疼了可不得了。”
黄仙医强行把帘子放下来，用手捂着仙儿冻的如柿子饼一样红的脸。
“转过前面那道山梁就到了。承文说他老丈人已经在上汤处给我们挖好了汤池。我们去了不用和别人挤，可以安心泡一上午。”
黄先生笑着对老伴说道。
“如此叨扰承文媳妇娘家，有些不妥吧？”
黄仙医有些不安地说道。
“临出门时爹交代了，让我们哥俩去汤河村买些年礼给大哥的老丈人。一会儿你们先去泡汤子，我和承全去林家杂货铺买些东西送过去，然后再去汤子与你们汇合。”
承双条理清晰地对爷爷说道。
“也好！转眼功夫你们都成了大人，可以独立应酬办事了。”
黄先生赞赏地看向承双，感慨地说道。
“林振义会在铺子里吗？从他回来我还没见着面呢！”
承全兴奋地说道。
“应该在吧！年前正是卖货的时候，铺子里一定很忙。”
承双看向弟弟笑着说道。
“汤子到了！”
坐在外面赶马车的张三吆喝着马停下来，冲着车厢里大声说道。
承双还未等张三爷从前面拿来脚踏凳，就先从马车上跃身跳下来，麻利地帮忙放好凳子，然后和承全一起扶着爷爷下来，又扶着奶奶下来，最后直接把仙儿从车上抱了下来，安安稳稳地放到雪地上。
“仙儿，地滑，你小心走路！”
承双嘱咐妹妹道。
“你不用扶我，照顾好你妹妹就行。”
黄仙医推开欲挽住她胳膊的承全，看向双脚陷在雪地里，有些不知所措的仙儿，担心地催促道。
“承双哥！承全你们咋也来这里了？”
一个高个子青年站在不远处，向他们边招手，边大声问道。
“振义！好巧啊！才刚还说你呢，这会儿就见了！”
承全一手扶住妹妹，一手举起来，向来人惊喜地挥着手。
仙儿站在原地，因新雪太刺眼，她下意识地抬起手遮住阳光，眯着眼看向快步走来的年轻人。他比三年前高出了一头多，也壮实了许多，在人群中很显眼。他头上戴着一顶貂鼠毛镶边的黑色瓜皮帽，穿着一件家做的藏蓝色棉长袍，脚上是一双家做的黑色棉布鞋，看着成熟了许多。五官仍旧硬朗，但眼神已不再闪躲青涩，他似乎也注意到她，在四目相对的刹那，仙儿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惊诧，而后又变成了略带欣赏的喜悦。
“我们是来泡汤子的！正好一会儿你带我们去你家铺子里给亲戚买些年礼吧！”
承双看着走近的林振义笑着说道。
“好啊！我也是送奶奶和姐妹们来泡汤子的。你们就坐我家的马车去吧！反正一会儿我也得回来接奶奶她们。”
林振义热情地笑着说道。
“奶奶！让仙儿和我们一起去吧？”
承双看出妹妹眼神里的渴望，便对黄仙医央求道。
“好吧！那就让仙儿开开眼界。不过你们可得照顾好妹妹。”
黄仙医爽快地笑着嘱咐道。
“黄奶奶，有他们哥俩护着，您就放心吧！”
林振义看一眼正腼腆地低头笑着的仙儿，笑着对黄仙医安慰地说道。
……
“这去奉天历练过的孩子就是不一样！看起来大气多了！”
看着领头向河岸高处走去的林振义，黄先生赞赏地对老伴说道。
“可不是！这年轻人不赖！不知道说媳妇了没有。”
黄仙医看着林振义的背影，顾自嘟囔道。
“你若有意，明儿让承全给探问探问？”
黄先生猜到了老伴的心思，便笑着说道。
“还是别上赶着了。不着急，等等再说吧！”
黄仙医阻止道。她希望孙女能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家。这个林振义看着虽然中意，但毕竟不知道家里人咋样，是啥品性。
……
“汤河村位于汤河北岸，分东西两村，我家住东村，杂货铺则开在东西两村间的市集上，过了河穿过西村就能看到了。”
林振义坐在马车上，一边控制着马车徐步前行，一边对坐在身边的承全介绍道。
“你真厉害！还会赶马车那！”
承全羡慕地说道。
“进货，送货都得用马车，总不能每次都雇人吧！学会了方便。”
林振义谦虚地笑着说道。
“你爹过了年还回奉天吗？鼠疫真如传说的那样厉害吗？”
承全好奇地问道。
“大姐明年开春要出嫁，爹说等大姐出嫁后再回奉天。娘说奉天鼠疫闹得凶，杂货铺每日进出的人又多又杂，爹回去太危险，不让他回去。”
林振义一边看路赶车，一边说道。
“五姨小时候就生活在四平街附近。她爹以前是奉天城的守卫，在马傻子劫狱那年战死了，她娘不得已只好带着她和哥兄弟回到了熊岳老家。听五姨说奉天的四平街街路极其狭窄，可以隔街借火，意思就是用长烟袋杆就可向对面的人抽烟对火。她还说四平街的路面是用三合土砸制而成，并不坚固，到了寒冬腊月，地面就冻出一道道裂缝，寒气从地缝中嗖嗖地冒出来，走在路上的人都缩着脖子，怕凉气灌进去。待到开春雪化后四平街的道路又变得泥泞不堪，满是深深的车辙印，车马和行人出行愈加不便。难道四平街真的如五姨说的那样不堪？感觉好像还不如我们的乡路呢！”
承全继续好奇地问道。
“如今的四平街已经大不一样了！光绪三十二年（1906），盛京将军赵尔巽（xùn）奏请朝廷批准，由日商饭冢工程队承包，共花现小洋三十八万元将井字街和小西关路段修筑成了三丈五尺宽的石子马路，可以随意走车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