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2-别管我
沿着陡峭的台阶，程晓晓提着裙子，来到幽暗的地牢。地牢里只有微弱的光，她一边走，一边在观察，努力标记自己走来的方位。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程晓晓看看自己的手表，11点32，所以正好是换班休息时间，她扫视地牢高处的墙壁，确认周围没有监控后，她快走几步，来到刑架前。
上面的人，四肢被帮锁链绑在2米多高的刑架上，他低垂着头，似乎已经睡着了。后脑位置，有一个4、5公分的伤口，已经肿胀起来，身上也有数不清的鞭伤，不少已经发白，溃烂，程晓晓忍住心痛，靠近上前轻唤，“醒醒。”
男人艰难地抬起头，努力睁开肿胀成拳头大小的眼睛，透过垂在额前的几缕被血液凝固成捋的头发，看向眼前的来人，好一会，才失望开口，“你们怎么又来了。这里太危险。你不该来这。”
程晓晓看清那人的面目后则警觉地后退了一步，因为眼前的人根本不是霍磊给她看过的照片上的那个人，即便这个男人面部浮肿的厉害，而显得五官比例有些失调，但程晓晓确信，这个人的确不是“白猫”。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不。。是奉夫人的命，来找。。。找一只猫？夫人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麽？”
程晓晓盯着男人，传递了那句话后，思考着下一步。他气息微弱，伤口感染严重，且已经失去行动能力，即便自己能救下他，他也走不了路，没有武器和帮手的情况下，自己也很难躲过这里重重的眼线，带走他。
“白猫不在这里，”男人忍住身上的剧痛，艰难地开口，“去。。救阿柔，我求。。求你，去救她，快去。她不能出事。”
“阿柔是谁？”程晓晓没料到情况会这样，男人眼里的急切和神情里的痛苦都不像演的，可他却不是白猫，整个事情好像一个越滚越大的雪球，太多东西挤进来，却不知最终要落到哪里去。
“我不能说。总之，她对我们很重要。相信我。”
“阿柔在哪里？”
男人吐出一个地址，果然是三角地。
男人说完，程晓晓刚要解开铁链，男子摇摇头，“别浪费力气了，我不行了，熬不了几天了，你。。你给我个痛快吧，我绿蛇什么都没说。对得起你们了。”
程晓晓脑海里一声炸裂的声响。她的战友请求她结束他的生命，想不到教官在课堂上说的玩笑话竟然在现在变成了血淋淋的现实。曾经她也和宿舍的同学们私底下分析过这个案例，最后大家达成一致，如果是她们姐妹几个，她们一定帮忙。笑着死，总比哭着死好，18年后她们继续做好姐妹；如果是别人，坚决不帮。
程晓晓没有回应他，转身就要走。男人却突然像个孩子一样痛哭起来，“求。。。求你，我知道。。你。。你们有纪律，可我。。实在撑不下去了，我不要名声，我也不要钱，我只想快点结束，做鬼也要逃离这。。，求。。求你了。行行好，。同志。”
程晓晓脚步被最后两个字定住了一般，这个男人应该是缅甸人，皮肤很白，应该是个商人，不论他出于什么目的，投靠了组织，现在他都是合格的。在生死之间，他那么渴望后者，无非他的信仰已经崩塌了，消息传出去，他已经完成了使命，心底的那根弦就要断了。很快国盟发现自己扑空之后，他必然没有活的可能。而坚持下去，同样是刻骨一般的难熬，他不愿等了。
可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从最开始的混进人贩组织，到后来辅助梁老大肃清队伍，禁毒，种植大米，再到后来返回津城，肃清虎坤，对抗刘彦春，直到重回花河，获取梁老大的信任，她一路走来，和各种各样的人斗智斗勇，或装疯卖傻，她都没有觉得艰难。因为她相信自己是正义的，是纯粹的，所以，她可以凭一腔热血和孤勇，坚持自己一个人的战斗。可眼下，她面临最艰难的选择，却找不到支撑自己行动的力量。
“你不用怕，我不怪你，也不恨你，这是我绿蛇的事，和你无关。”男人鼓励着她，“你只要把东西给我就好，夫人一向严谨，她让你来，必然相信你的。给我个痛快吧。”
“好好活下去，我去找人救你。你一定可以出去。”程晓晓握住他的手。
男人鼻子里低哼了一声，“原本我也这么想，可是现在我不敢想了，我只求你们快点来，救了阿柔，我就死而无憾了。”
程晓晓忍住眼里的泪，对着男人，坚定地摇摇头，“对不起，我做不到。”
“那就把东西留下，不要耽误时间了，去救阿柔。”男人鼻息里的热气，如一团热浪，扑到程晓晓的脸上，这是感染之后高热的症状，极为凶险。
放弃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程晓晓颤抖着手，从腰间摸出一包铝箔包裹的银针，取出一根，递了过去。男人藏进手心，脸上很是满意，冲程晓晓挥挥头，“他们该回来了，快走吧。”
程晓晓出了门，拦下一辆出租车，用缅甸语对司机催促道，“去三柳大街220号，要快。有孕妇要生了。”出租司机吓得赶紧系好安全带，躲开身边的三轮车，一脚油门，直奔三柳大街而去。
女眷厅里，“徐夫人”侧躺在贵妃椅上，扒拉开一双男人的手，“将军，您自重，樱桃今天喷了香水，虽说您只沾上了这一下，可万一夫人知道了，又该罚您闭门羹了。”徐将军一脸谄笑，“想不到，你几句话就给我炸出这么多条大鱼。这脑子里都装了什么，这么厉害！”
“徐夫人”邪魅一笑，“将军啊，中国有句话，叫以形补形，樱桃从小就爱吃火锅，我们那里有一种东西，配火锅最好，樱桃百吃不厌，将军猜猜看是什么？”
“难道是脑子？”
樱桃赞许地点点头，“将军大智，连这个都知道。不过樱桃家里清苦，这个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樱桃说的是我们当地的九孔莲藕，虽然生于淤泥里，可茎叶花籽，都可食，去浊化清，补慧通窍，与女子最宜。”
徐将军却脸色渐冷，警告道，“夫人最喜欢荷花，你可不要打那一池花的主意。”
樱桃见徐将军对夫人仍然维护，不着声色地辩解道，“将军爱护夫人，是夫人的福气，樱桃哪有胆量敢惹恼夫人。只是将军的度量太小了些，樱桃只随口这么一说，将军就翻脸了，以后真有人跟将军面前说我的坏话，离间我们的关系，将军可要好好想想今天樱桃为您布下的这个局，仔细为樱桃分辨清楚了。”
徐将军起身坐到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拿着那把红色的扇子，转着圈圈，“说，你想要什么！”
“现在程晓晓已经带领将军的人，把他们一网打尽。将军也终于替夫人洗白了身份，从此和夫人琴瑟和鸣，樱桃什么都不想要，将军高枕无忧，就是樱桃所想所愿。”
“那就想清楚再告诉我。”徐将军怒气冲冲走出了房间。
还真是喜怒无常啊，比虎坤还虎！
可偏偏还是个宠妻狂魔！
怎么好事都她他们占尽了！樱桃恨恨撕扯着手里的扇子。
梁铮正和一众当家喝酒，余光却不停瞄向门口外面。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一下，梁铮不着声色，听完旁边伙伴的抱怨，又附和地安慰了几句，才找个理由走出大厅。
梁铮来到一棵芭蕉树下，小五悄悄跟上来，面带焦急，“老大，我们去将军府观察了，奶妈、少爷都在，线人还说太太久咳未愈，前几天还请过圣母医院的的医生，最近一直在静养，所以。。”
所以今天这里的“太太”是假的！
梁铮一拳种种垂在旁边的石墙上，小五心疼又焦虑，梁铮又问“外面是谁守着，问问刚才有没有车离开，问清楚了，你赶快去追。”
“停车场是阿吉力的人，我怕做的太显眼，就请了梅黛小姐帮忙，我这就去。”
小五匆匆走了。
所以，程晓晓说的没错，今天的确有人精心布了局，等程晓晓自投罗网。
所以，今天那位“徐太太”，他梁铮绝对不会放过！
梁铮又仔细搜过了院子，将军，连带他的副官都不在，看来他们是苦心唱了一场空城计，他大步转向后院。
如果程晓晓真糟了暗算，徐将军又一向对徐夫人怜惜，所以现在那个冒牌货就是枚弃子，他要会一会她，看看她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内厅里，樱桃仔细剥下脸上的假皮面具，徐将军带着人去追程晓晓了，她再次显得可有可无。她摩挲这那张柔软得面具，这张脸也没什么特别，可惜，偏偏那个男人喜欢，为什么她樱桃这么漂亮的脸蛋，你们这些臭男人都看不见！为什么只有那个恶心的老头子对自己穷追不舍！樱桃拿起几根针，恶狠狠地朝那个面具刺去，直到那个面具被刺得千疮百孔，樱桃才咬紧嘴唇，仰着头，止住眼眶里的泪。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突然拍到女人的脸上。樱桃被掀翻在地，等她抬起头，梁铮已经站在她面前了。“我还真是小瞧你了，刚开始冒充程晓晓，现在又冒充徐夫人，你怎么这么爱冒充别人！是嫌你这脸太难看是不是！”
又是一记更响亮的耳光。女人头晕眼光，脸上像有两团火在烤，她好不容易站起来，看着眼前暴怒的男人，桀骜地扯了个笑“梁铮，你说过你不打女人，怎么反悔。。”
“老子专打衣冠禽兽！”梁铮再次出手，把樱桃掀翻在地。这一次，他下了狠手！
樱桃久久没能站起来。刚才她那一跌，触发到了旧伤，樱桃呲牙了好一会，才忍住腰间的剧痛，踉跄地站起来，“打得好梁铮！你尽管发泄吧，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看到你心爱的女人被罩着头套，关进水牢里。那里有水蛭，有红蜘蛛，还有十几双男人的手，把她撕碎！哈哈哈！”
那声音极其厉人，梁铮掏出腰间的军刀，架到女人的脖子上，“如果程晓晓出了事，我让你第一个给她陪葬！她受一分苦，我就让你赔她一刀，她痛一下，我就让你一百倍一千倍偿还，我梁铮说道做到！”
“梁铮，你以为我樱桃会怕你！你们的手段，不是早就让我尝遍了麽！我还是好好的站在这里！”樱桃盯着梁铮的眼睛，“可你的程晓晓就未必经受的住吧！你不妨看看，到底是我樱桃会坚持不住，还是你梁老大更心疼，哈哈哈！”
“你记住你刚才说的话！”
出租车上，司机带着程晓晓一路狂奔，终于来到北部的C镇，一座2层小楼映入眼帘。小楼背靠山丘，山丘之外是一串连绵的山体，就像一条项链，小楼就像中间那颗最大的吊坠。如果有信号从这里发出，不用太强的功率，山体就能把信号层层反射，形成回波，要找到源头就不容易了，是个传递情报的好地方。
程晓晓付过钱，司机又问，“要不要我等在这，一会带你朋友去医院。”
程晓晓挥挥手，“不用了，孩子都已经出来了。来不及了。”
司机有些失望，可目光一直未从程晓晓身上移开过。程晓晓随便找了个门，敲了两下就进去了，待她关好门回头，司机果然还在。她意识到不妙，看到院子里的衣架上晾着的衣服，她随手拿了一件，披在身上，然后淡定的上了楼。
敲门后，门很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女子！
程晓晓有些意外，她依旧没找到“白猫”。
女子却认得她一般，手疾眼快一把拉她进了门。
女人和她一样，来自Z国，且霍磊已经找过她，给她看过程晓晓的照片。程晓晓确认过是阿柔后，程晓晓把今天的事简单叙述一遍，不料阿柔大吃一惊，“据我的消息，夫人已经很久没出门了，不可能给你传递消息。”
程晓晓不信，明明自己刚从夫人哪里来，如果夫人可疑，那为什么柳志明没有发现。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
突然两人同时抬眼看向对方！
说明柳志明已经叛变了！
所以程晓晓一路赶来，极有可能已经被人发现。
之所以他们没有收网，就是为等程晓晓暴露，然后一网打尽，来个人赃并获！
阿柔一面思考着对策，一面从橱柜里取出一块隔板，伸手掏出一把枪，交给程晓晓，“螳螂说你枪法不错，一会咱们分开走，通行证带好，后院有车我会暗中掩护你。”
“阿柔姐，那我们一起走。。。”
阿柔摇摇头，“情报站已经暴露，不过好在螳螂已经带走了情报，我们的使命已经完成，虽死无憾！你不一样，记住，不要让我们的力量白白落进敌人手里，我们一定不能再出第二个绿蛇。”
阿柔目光满含温情，程晓晓有些不太明白，“如果我们失败，怎么做对我们损失最小？”
她果然和别人不一样。
阿柔思想斗争了很久，才艰难开口，“组织让我们营救的是谁？”
“白猫。”
“你知道白猫是谁吗？”
程晓晓摇摇头。
“你找到了吗？”
“没有。”
“你怕牺牲吗？”
“不怕！”
“所以，如果我们不幸沦陷，你就是“白猫”，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白猫。”阿柔一脸淡然地看向外面，“白猫就是我们自己，这样真正的“白猫”就安全了。”
就在三天前，螳螂送来了消息，总部修改了“大渡河行动”，停止撤退，掩护“白猫”，不惜一切代价。
所以这代价里，也不幸包含了眼前这个无辜的女孩！
阿柔忍住遗憾，轻抚她身上的衣衫，安慰这个年轻的女孩道，“我们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