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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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答案

太阳城这边的人流很不错,这个时间点,基本上每家餐厅的门口,都有十几张椅子摆在那里,坐满了等位子的顾客。陈晓欣他们能拿到位子,是因为张若彦提前过来排了号,然后再下去写字楼门口“逮”她。

“为了逼你兑现这顿饭,我容易吗?”他一边涮着牛肉,一边得意洋洋地说道,“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或籍口的!”

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正在等位的人们,陈晓欣望了张若彦一眼,难得没有跟他抬杠:“好吧,算你狠!”但这种和谐不过三秒,“最后一颗牛筋丸你还要跟我抢?我又点了一份,你等下再吃,会死啊?”

张若彦却不打算松开筷子:“那你等下吃,就会死啊?”

“喂!你差不多就得了噢,今天这顿是我买单啊!”她也不打算让步,于是压低着声音这么质问。

但他一点也不为所动:“今天这顿是我赢的噢!”

陈晓欣不知道为什么,跟张若彦从小到大,不论大事小事,两人凑在一起,总是能抬杠。

哪怕如此时一般,仅仅为了一颗牛筋丸。

也许这样的聚餐方式,会让人更有食欲一些,不知不觉他们买单时,竟然五百块还超了十几块钱,对于牛肉火锅来讲,这真的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陈晓欣公司研发部的同事、CEO,在他们吃了一半时分别来过电话。

她很不喜欢被PUA,但人活世上,不见得每每不痛快,就能掀桌子。

所以她告诉同事和CEO,自己低血糖出现症状,吃点东西就上去,事实上她的确是有症状了,机场上摆渡车要不是张笑笑扶住她,当时真的就仆倒了,而刚才上扶手梯,她也有点恍惚,是张若彦一把扶住她。

吃完饭之后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到扶手电梯上,随着电梯缓缓地下行,陈晓欣长叹了一口气:“喂,你有没有被职场PUA过?”

张若彦无声地笑了起来,直到扶手电梯到了这一层,要换去下一层扶手梯时,他才开口道:“我不是跳槽嘛?嗯,前天去报到的,就有人请我吃饭。”

因为是这家公司的大老板亲自挖角,所以张若彦一到,大老板就带着他去见公司的高管。

中午的时候,就有人请张若彦吃饭。

“分管华中区的副总,还有他的几个得力手下,他们算是去年公司比较赚钱的团队了。”张若彦扯住了陈晓欣,后者大约是因为高跟鞋的原因,有些踉跄,“看路行不行?你别指望碰瓷我啊!”

陈晓欣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你小心我一会,又被你吓到!”

大约是仍旧还有疼痛感的小腿,让张若彦不再毒舌下去:“就跟那副总吃完饭回来,大老板问我,我对那副总感觉怎么样?”

“那你到底对那人怎么看嘛?”陈晓欣拖着行李箱走向大厦出口,一边这么问道。

跟着她走出大厦的张若彦笑了起来:“我觉得那副总,三观还算比较主流,但对于食物,特别南方的菜系他明显不太懂,吃不出好坏,可能少年时过辣过咸的饮食习惯,让他很难对苏杭菜乃至粤菜、闽菜之类,去做品鉴。但他可以为了请客的对象考虑,吃明显他不懂也不喜欢的菜,这人感觉不简单,但至少他愿意迁就我,那对我而言,他目前就是可以交往的职场朋友嘛!”

行人红灯,陈晓欣就在行人斑马线停下来:“大老板是不是说,啊哟!我挖了个逼王啊!”

“有这么说话的吗?”张若彦很无奈地望着她。

陈晓欣就笑得更利害了:“大老板是不是这么说嘛?别吊人胃口!”

“过马路啦!”张若彦看见转灯,就拖着她过马路。

一直走到陈晓欣公司所在的写字楼下,他停了下来,回过头望着街上穿梭的人和车:“你上去吧,我打个车走。”

陈晓欣看着他一脸的扫兴,用鞋尖轻轻碰了碰他的皮鞋:“喂,好了,别不高兴了,我不该说你’逼王’的。”

他摇了摇头,有些落寞地笑了起来,挥挥手示意她上楼去。

“你没事吧?”她有些不放心,尽管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互相毒舌,“跟朋友喝酒,朋友因此逝世要担责的啊;你这是想不开自杀,我怕我到时要担责就完蛋了!”

张若彦白了她一眼:“我没有说。”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重复了一次:“大老板问我,对那副总感觉怎么样?我并没有说。”

她听懂了。

于是她微微地踮起脚,然后弄乱了他的头发,拖着行李箱,笑着小跑走进了写字楼,高跟鞋敲击着地面,有《喜唰唰》的味道。

“疯婆子!”张若彦骂了一声,然后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试图摆弄自己的发型。

他当然没有说出自己的感受。

职场上并不是无原则的商业吹捧就能讨好所有人;也不是一味吹毛求疵的毒舌,便能让人高看一眼。

面对大老板的询问,他的回答只是:“没太多接触的机会,不太了解,很难做出评价。”

无论是喜欢或不喜欢那位副总,只要评价了,往往就意味着站队。

而他刚到这个公司,并不清楚内里的利益牵绊,绝对不适合在这时候站队。

这是一个得体的答案,不但让他回避了可能的损失,而且更让大老板欣赏他。

但是,这就是他落寞的原因。

并不见得大老板在PUA他,但是为了在这个氛围里,更好地存活下去,他必须扼杀、控制自己的感情流露。基于他的智商和情商,毫无疑问,他能很好地处理这些事情,用合适的态度的应对。

但这并不是他。

他每天都顶着一个虚假、跟真实的自己全无相干的壳,行走在职场之中。

然后说服自己,这并不难,为了生活,或者为了理想,这不算什么。

但偏偏他很清楚,这跟那些“自愿”加班到九点才走的人们,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再过几年,当他习惯了这个虚假的壳,它就成了他。

而真实的他,从那一刻起,某种意义上,便已消亡。

所以当她问他:是否被职场PUA?

他想了又想,确实很难给出黑白分明的回答。

这就是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