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造的天堂-其六
炎叶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向那道身影靠近。
作为一个已经在伊甸门生活了70年的常驻玩家，炎叶认识01也已经有27年，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01屠杀世界灾祸。
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家伙的凶兽之姿。
他看见这家伙在尘埃中喘息的模样，有些不敢继续靠近。
“01，你怎么样……”
“我没事。省点力气回去照看教堂里的人吧。”
浑身浴血的01没有理会他，只是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现场，朝下方的废墟群走。
他现在只关心自己带来的那个新手厨子还活着没。
“新人，活着吗！”
01在废墟中大声叫道。
“这里这里！”
苏格伊和77级的常驻玩家探出了头。
“先去上面的教堂区。这里的传送点毁坏了，银环骑士团和别的玩家重生后要从其他城市赶过来，会花上几天。”
“嗯，我的专业是建筑师，会帮忙重建的。”
77级的玩家来到01面前，有些紧张。
“我的ID是水村，最近加入中心城的常驻玩家，以后请多关照！”
“ID是01。”
01冷淡地点点头，转身朝教堂区走。
“哎呀，没想到我这老家伙也能在有生之年见识到他讨伐世界灾祸的样子。”
在炎叶的安排下，原本躲在地窖里的厨师常师傅也已经和大家汇合。
话音没落，01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
“常老头呢，死没死。”
“呵呵，硬朗着呢！”
常师傅乐呵呵地站起来回答。
“被风暴波及的时候生命值降到了10%以下，不过总算是保住一条老命。”
“没死就行。”
01应了一声，转头对炎叶说：“集结剩下的创造树玩家，准备中心城的重建工程吧。”
“这我知道。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又要走吗？”
“不走了。找到了一个全点厨艺的新手，留在中心城让常老头带带。”
“那你也先歇着吧，组织玩家这种事交给我就好。”
01没回答那句话，只是走到常师傅身旁，掏出一颗翠绿色的核心。
“灾祸的心脏，可以保命。”
他把这核心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常师傅手里。
“奇了，这种宝贵的东西，你给我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头子干嘛。你就算自己不用，给炎叶都比给我有用呀。”
“别废话，我管你怎么用。”
“你唷。”
常师傅不再推让，只是笑着把它收进仓库。
“对了，帮老头子支口锅吧。所有食材都放在店里保鲜，走的时候只来得及带走一颗青菜。现在身上留着的除了它，只有大米了。”
“嗯。”
01从仓库里取出些木柴，在地上摆出篝火的形状。常师傅拿出自己的锅往上一挂，下清水、大米，熬至白亮浓稠，最后加入仅剩的一颗青菜，为他做了一碗青菜粥。
“有年头没做过这粥了，快趁热。”
常师傅把粥端给01，后者接过粥盘腿坐下，安静地喝起来。
01在认识他的人眼中，任何时候都是一个行事毫不犹豫，从不会慢下来的人。
但真正了解他的人知道，他也有一件会耐着性子慢慢来的事，那就是吃饭。
——永远对菜肴充满耐心和感激。这是作为人应该做到的，最基本的事。
这是01一直在寻找的那位厨师朋友曾说过的话。
三十年前，半身瘫痪的常师傅作为常驻玩家来到了这个世界，在中心城里开了一家小小的餐馆。那时候的01正处于最让其他玩家排斥的时期，甚至连主导着中心城的常驻玩家们也把他排斥在外。
只有常师傅接受了他，接受了这个疲惫的男人。
“喝碗粥吧，我请你。”
那个泛着薄雾的清晨，常师傅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青菜粥，坐到孤独身影的旁边。
“很多年轻人都不喜欢粥。但粥是既能暖胃又能暖人的东西，最适合远行后归来的浪子。”
那时候被所有人排斥的01，接受了常师傅的一碗热粥。
常师傅也成为了极少数愿意去了解这个沉默的男人的人。
在他的眼里，01还是一个孩子。一个迷茫的孩子。
他始终相信着，这个迷茫又孤单的孩子，总有一天能在这个世界里，找到自己行走的意义。
01喝完粥，苏格伊和水村也到了。
“你说的老玩家我没找到，但找到了一个全点厨艺的新人，让她暂时跟着你学学吧。”
01招呼苏格伊过来的同时对常师傅说。
“嚯，这年头会全点厨艺的玩家太少了。她是常驻玩家吗？”
“常规。”
“是吗，也好。”
常师傅欣慰一笑，转头对苏格伊打招呼：“小姑娘你好啊。我是老常，是中心城的一名厨师。”
“嗯嗯，我的ID是苏格伊。”
“中心城的重建大概要半个月。你这两天先跟着常老头学最基本的，食材我会给你们搞回来。”
01收拾东西准备动身的同时说。
“不愧是01！战斗力太强了！如果我不是建筑师，一定要跟着他学习战斗技巧！”
观看过01屠杀世界灾祸的全程，水村已经完全把他当成了偶像。
不过01这个当事人全当没听见，径直走掉了-
一天后，炎叶已经组织好玩家，勉强把教堂周围的一些建筑复原。
“目前大家先住在这里吧。一部分玩家可以先帮忙统计伤亡人数，然后交给修女，修女们好为死去的人们举行送行仪式。剩下一部分有战斗能力的玩家跟我一起去野外补充物资，争取在十天内重建中心城。”
“好！”
玩家们斗志高昂，各自分工，很快重建工程就运作了起来。
“效率真高，常驻玩家们都已经把这个世界当家了嘛。”
在临时厨房学习做菜的苏格伊不禁感叹。
“嗯，中心城是世界上唯一一座由常驻玩家主导的城市，也可以叫常驻玩家的故乡。在其他地方受到排斥的常驻玩家很多都会来中心城生活。”
同样在帮忙打下手的水村搭话说。
“可惜的是正因为中心城的特殊，每次遭到世界灾祸侵袭后，中心城的伤亡和损失比起其他城市都是最严重的。毕竟，我们损失的是同伴们啊。”
水村望着01离去的方向，原本稍显低落的神情又振作起来。
“还好因为有01在，中心城每次都能从灾难中恢复过来。01看上去和中心城毫无关系，甚至被中心城排斥，但一直在重要的时刻里保护着中心城。他的存在让常驻玩家们有了一个安全的栖息之所，我也正是因此才决定从大陆西方来到中心城生活的。”
“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苏格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01这边。
天色渐暗，他一个人坐在某处高地的大树下，用木棍摆弄着篝火。
「去吧……去向更广阔的世界。总有一天，你会再次与人相逢……总有一天，你会找到，身为人之子的意义。」
他忘不掉那一幕。
01微微抬起头，仿佛看到一位红发战士的虚影，看到他曾对自己伸出的那只手。
「他们排挤你，叫你战斗狂魔。但我能看见你心中的火焰，我能理解你。加入我的队伍吧，从此以后，我会与你并肩作战。」
那位红发战士，曾一度将01从愤怒的地狱中拖出来。
但他最终死了。
01到现在还能回想起那一天。
炽热的鲜血喷溅在他身上，那种整个人都快要蒸发的感觉。
回想起那个被愤怒支配的地狱，还有那头失去理智，只知屠杀的癫狂野兽。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再那样愤怒过了。
也很久很久，没再那样浴血过了。
「你是人，你是有感情有理智，懂得控制自己的活生生的人啊!看清楚自己的样子，你不是野兽！」
这句话也是那位红发战士说的，咆哮着说出的。
它总能让01熊熊燃烧的愤怒停息下来。
01抬头看向伊甸门的星空，高天另一头的人造星辰就和现实中一样绚丽。
“总有一天吗……”
火堆旁，高大又孤独的青年终于冷却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