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蟾宫折桂 地火明夷
看着墙上挂着的书帖，中年文士轻叹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如此心境，绝非常人。”
张克明并未多做评价，只是活动了一下四肢道：“不说这些了，我们能活下来已经是大幸了。”
前者闻言也是点头：“的确侥幸，捡了条命，只是……”
“只是什么？”
张克明追问了一句。
“昨晚那东西真的只是偶然遭遇，还是早就盯上了我们？”
前者眸光闪烁，先前情急之下他也没来得及思虑太多，可如今想来其中的疑点还是不少的。
张克明神色一动：“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暗中……”
文士点头道：“可能性很大。”
“那会是谁要害我们呢？”
文士闻言冷冷一笑：“这么急着想让我们死的，除了那位镇国公主还能有谁？”
张克明面色一变，他也知道对方不会无的放矢，当即说道：“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麻烦了……”
“幽求，你向来多谋，可有谋划？”
前者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双方实力悬殊太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花哨谋划都是无用的。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之中都浮现出无奈之色。
他们都很清楚那人的脾气，若是当真动了杀心，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就放过自己。
接下来肯定还会有更加狠辣的手段，自己不能指望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逃过一劫。
而正当二人皆是满心凝重之时，一阵清风自窗外吹拂而过，竟是隐隐夹杂着几分清香之气。
文士鼻尖微微耸动，便是开口道：“八月桂花香，可如今未及金秋，此气却又从何而至？”
仔细辨别了一下气味传来的方向，其目光却是停留在了悬于的墙壁书帖之上。
随后伸手在纸张上轻抚一番，神色一动，便是感觉到了几分异样。
当即掀开对联，就看到在书帖后的墙壁处竟是有着一道颇为显眼的夹缝。
夹缝内生长了一束桂枝，虽不当时节，但其中芬芳之气依旧久久不散。
“看来此处主人也是个风雅之人。想要在此季将桂花养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文士轻笑着说了一句，随即却是神色一动，好似想到了什么，目光闪烁紧紧盯了一眼缝隙内的桂枝。
脑海之中念头直转，心头骤然明悟了起来。
“怎么了？”
一旁的张克明疑惑了问了一句。
文士回道：“你先前不是问我可有谋划吗？”
“是啊，你想出来了？”
张克明不禁眼前一亮。
“答案就在这里。”
前者抬起手掌指了指面前之物。
张克明见此有些疑惑的道：“这不就是一束桂花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实在不明白两者之间的联系在哪，只得如捧哏般继续发问。
中年文士也没卖关子，耐着性子的继续提示道：“我们此次的流放之地在何处？”
“岭南封州啊。”
张克明回了一句，眼中依旧是呆呆的神色。
见其还不明白，文士开门见山的道：“此地乃是楚州，若是一路南行，需经过桂州境内。
而桂州都督王晙与殿下私交匪浅，或可庇护一二。”
“原来是这样，幽求兄果然聪慧过人！”
张克明笑着称赞了一句，这种大拐弯的思维方式，的确不是他所能考虑到的。
而文士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非我之谋，受人提点罢了。”
说着便是将手中桂枝放在了帖子之上，朝着内室的位置拱手：“多谢指点，刘幽求受教了。
在下如今深陷囫囵，若有挣脱泥沼之日，必定厚报！”
说着便是深深一拜，满脸肃穆之色。
虽然未曾谋面，但昨晚救命之恩与今日解惑之义却是不能忘的，如果以后有机会再见，定要深交一番。
见其如此认真，旁边的张克明亦是抱拳，中气十足的说了一句：“俺也一样！”
四下依旧没什么动静，刘幽求也知晓此处主人心意。
心中生出几分可惜，随后开口道：“走吧，咱们在这只会给人家添麻烦。”
说完便是转身离去，张克明也随之跟上，从屋舍中退了出去。
从此处赶往桂州还需要不少路途，没一个月的脚程恐怕都到不了。
更何况远在京师的那位还不知要使出何种手段对付他们，未免夜长梦多还是不能耽搁太久，需要尽快出发……
与此同时静室之内，牧云盘膝而坐。
看着面前卜出的几枚铜钱，轻声自语道：“水火既济，坎上离下。初吉终乱，刚柔正而位当也。”
一年前的卦象，如今总算是对上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卦却应在了自己身上。
无奈一笑，那一束桂枝自然是他故意放的，原本只是顺承卦意，送个顺水人情。
而未曾料到，自从刘幽求二人到来后，卦意居然生了变化，化作了蟾宫折桂。
这提示已然十分明了，没什么好说的。
只见其轻叹一声，微微眯起双眼，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师傅仙逝前所嘱咐的话。
“去吧，去拿起那些你认为已经放下的东西……”
往日情景历历在目，就好像是前几日才发生的一般，诸般感慨涌上心头。
几息之后方才见其睁开双眸，起身道：“罢了，就听老头子的吧，谁让他从来都没错过呢……”
话音落下，便见牧云起身离开，而就在其走出静室的刹那，地上的铜钱却是微微一跳，竟是再次异常。
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六十三卦变成了三十六卦。
坤上离下（明夷）
谶曰：地火明夷，日月和明。真龙出世，一人为大。
颂曰：日月和而天地明，阳阳合而太极生……
然而这一切牧云却是并未看到，只见其离开静室后，便直接走到了厅堂之内。
掀开挂在墙上的对联，打量了一眼缝隙内的桂枝，便是抬手将之折下了一节。
“既天意如此，在筑基之药出炉后，在下便到红尘之中走上一遭吧……”
修道，修道，说来容易，但又岂知真正的道并非高居于空谷幽阁。
道，在市井、在朝堂，在芸芸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