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办幼儿园
说起妻子,张沈年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温和起来:黄思梅被村里人戏称为“七公主”:家里六个姐姐,她排行老七。
得益于父亲会九门手艺,砌墙、木工、下地样样在行,加上先祖地底埋了一担银元,所以,黄思梅从小到大衣食无忧:,家里石榴吃腻了,她就摘一小筐出去公社换糖,吃了一口烂牙,每次疼得打滚,去看完牙医回家路过公社,又熬不住诱惑偷偷买糖,如此循环。
结婚后,还忍不住偷偷吃糖,黄思梅还是像个小孩一样。
蒙华香哼哼着不搭腔,但是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这个儿媳,的确是他们张家烧了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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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母亲絮叨完,张沈年转头就和王云飞聊起了生意经。
两人正聊到兴头上,张文倩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哒哒哒小跑过来,还原地转了几圈,奶声奶气地抬着下巴,唱着琼剧《刁蛮公主》的经典唱段。
“郎君他,多潇洒,威武英俊又儒雅,半遮面,羞答答,娇莺欲语却无声……满天云,风吹散,从此玉马配金鞍,夫与妻,相陪伴,笛韵和谐庆美满……不懂分,红与赤,枉屈你是朝中官,
我是公主马上骑,你是平民扶马脚……读诗书,见识宽,说此话言不文雅,你是花来我是蝶,花诱蝶来蝶恋花……我与你,不相称,我是堂堂帝王仔,八宝凤冠价连城,银丝绿鞋闪光华……
我掌三关显英名,胸中藏有千万兵,风云雷电身边伴,皇赐金锏神鬼怕……提起金锏恨难平,恨不得,剥你皮来抽你筋,难道你,欲与父王争秋色,坐镇江山半壁天?……公主无须出狂言,我此生不负主皇恩,可是你,恃父势目空一切,乱朝纲无法无天。”
她一身黎锦服饰,色彩华丽,花样新颖,从帽子到上衣、短裙、鞋子,如同彩虹初现、又如荣光降临。
再配上她的小胳膊小腿,不停地唱作,肩膀上挂着个长长的丝带,还被当成了水袖,不时地在空中飞舞,唱念做打俱佳,好一个俏生生的剧中小小人儿,差点没把人萌晕过去。
因为害怕脑袋上的黎锦帽子掉下来,小奶团子一边唱作,还一边努力仰着脑袋鼻孔上天,逗得两个大男人忍俊不禁,笑得前俯后仰。
张沈年看着女儿软萌的模样,把女儿虚虚一抛驾到了脖子上:“我女儿好漂亮!真是个小公主!”
黄思梅进来就听到这句,哑然失笑,埋汰张沈年显然是不带娃的人:“你等两小时后看看你女儿,分分钟变成泥鳅公主!”
张沈年听抱住女儿一顿狂亲:“成了泥鳅,那也是全世界最漂亮的泥鳅公主!”
父女两人的欢笑声,洒遍房间,让王云飞又不由得心口泛酸。
看到张文倩的全套服装,王云飞很快就有了不少灵感,快速交代黄思梅可以尝试做一些黎锦的童装:如今经济上来后,父母更愿意为孩子花钱。
想到童装,黄思梅眼睛一亮,提出还可以做一点其他的周边,比如帽子、围巾、包包等等。尤其是三亚各个景点,都有着很好的传说,可以根据这些传说,做成对应的周边。
成品服装价格高,也不太日常,性价比不高。
童装和景区关联的“纪念品”,更容易让游客掏腰包。
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很快就描了不少的图案出来,准备交给织娘们开工。
王云飞对黄思梅的执行力十分满意,夸奖连连,黄思梅却不敢居功。
她对黎锦的感情比较复杂:大抵是兔死狐悲,不忍黎锦和琼剧一样,渐渐没落、消失。
尤其是看着织娘们双手在机杼上穿梭,就出来一幅幅美丽的画面,她更坚定了守护黎锦的信念——这可是黄道婆都青睐的“活化石”,必须代代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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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锦工作室热火朝天地开展了黎锦服装的制作,通过黄思梅的“口诀教学”,九位织娘也跟着钟梨花渐渐掌握了双面绣的技法。但是当真正要在机杼上做服装时,她们的双面绣还是遇到了非常大的挑战:双面绣难度属于黎锦织法里“灭绝师太”级别,俄贤岭会的人屈指可数,而且大多数都是古稀、花甲的老人。钟梨花可谓一枝独秀,是年轻后辈里的一朵奇葩,而且钟梨花的特点是无图案成型。
所以,新学的织娘们,就算掌握了技法,也无法在服装上,自如轻巧地织就双面绣成衣。
张沈年见他们她们愁眉苦脸的样子,心思一动:“咱们琼剧团,古早的做法,多数是师徒制,徒弟跟着师傅,以演代练,以演代教。既然大家基本手法都掌握了,不如,大伙儿都跟着钟姐,只描同一个花样?”
黄思梅听了却更发愁,因为她深知,钟梨花织黎锦是一把好手,教学生那是鸡对鸭讲,之前的双面绣基本技法,得多亏自己编了中板小调让大家熟记,可如今这成衣,黄思梅只觉头皮发麻:莫非,为了教会大家,她还得学一项新技能?
王云飞见张沈年开口,立即附和:“这些日子,我看嫂子协调剧团成员,不管是下地种红薯、还是打理茶楼生意,样样在都行,堪称管理界天花板,体能和智慧无人能及。我观察过,剧团里,不管是兢兢业业唱戏的角儿、勤勤恳恳种地的汉子,还是营营苟苟想做生意的后生,都对嫂子您言听计从。所以,这黎锦工作室,看来也离不开您!”
黄思梅心有戚戚,无奈她签了合同、建了黎锦工作室,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上:“我先和钟姐姐学习学习,如果真不成,我们再一起想想办法,另寻他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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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说着黎锦工作室细节,不知不觉已到午饭时间。蒙华香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你们是打算像琼剧里唱的‘有情饮水饱’了吗?还不快来吃饭噜!”
海岛人每日最重要的三件事:早饭、午饭、晚饭!如果还有要事,那就是晚饭之前洗澡。因为气候炎热,每日洗澡是重要事项。但排在此前的,是一日三餐。得益于依海傍山的美好环境,海岛人民多数过得很安逸,上山摘果、下海捞鱼,总不至于饿死。
像张沈年、黄思梅夫妻这样拼了又拼的,都是新时代建设现代化的好青年。张沈年牵着妻子,喊着王云飞转回后院茶楼餐厅。
剧团日子蒸蒸日上,桌上每餐自然丰富多彩:油煎马鲛鱼、杂鱼海鲜汤、酱油炒五花肉、白斩鸡、清炒黄豆芽等等,应有尽有。
织娘们单独坐了满满当当一桌,虽然已经到茶楼织黎锦数日,但是因为身上横交错的绿纹身,她们还是有着深深的自卑,特别害怕面对外客,见王云飞在,就连钟梨花都不敢上主桌。
黄思梅知道她们内心的恐惧,也就不强行要求她们。另外,她现在一门心思琢磨着怎么把黎锦生意做起来,真正帮助这些织娘。
饭过两旬,就有织娘嗫嚅着开了口:“钟姐,我,家里,孩子小,我家的,不让我做,不好意思哇……”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原本说说笑笑的织娘,脸上都有些凝重。有人先开口之后,便陆续有人附和起来。
“我家孩子刚断奶,我家的也想让我背着过来织黎锦,不知道我们带着孩子行不行?”
“我家三岁了,正是猫狗嫌的年纪,我老公也怕自己带不好孩子,要是能把孩子带着,那最好不过了。”
“我家那个倒是可以带娃,但他说了,要是挣不到钱,我俩都得喝西北风去。”
……
这些织娘,既往是家里主要的劳动力,不但要下地耕种,还要给家里烧饭做菜喂猪带娃。如今要到东方琼剧团织黎锦,家里人一是担心她们未来的收入,而是少了一个劳动力,自然不高兴。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大家对于黎锦的未来,并不抱希望——东方琼剧团哪怕茶楼红红火火,琼剧在十里八乡,也依旧没了从前的辉煌。
简单讲,就是大家对于家里人把织黎锦当成工作,没有安全感和信任感。
当然,更重要的是,刚掌握双面绣技法的她们,又遇到了整衣成型的难题。再加上,家里人都觉得,女人去做黎锦,就是因为“懒”,不想下地,明里暗里各种出言讽刺。再加上其他村民有意无意地冷嘲热讽,说她们想投靠琼剧团占便宜,让这些织娘们遭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黄思梅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缓缓放下筷子,沉吟道:“大家放心,做黎锦我虽不敢给大家保证,让大家小康乍富,但绝对可以保证,比种地强,这一点,大家看钟姐姐就知道;至于双面绣整衣成型的方案,我会和钟姐姐尽快帮大家梳理好教给大家,也就是说,如今你们在这里,不仅仅是打一份工,而且还能多学双面绣这样的高端手艺,未来可期!至于孩子的问题……容我想想,三天内,我会给大家一个答案。请大家再好好想想,好吗?”
相比张沈年和黄思梅的忧愁,王云飞显得很轻松,他饭后乐呵呵地在茶楼里转弯,见了黄思梅不忘提醒她:“梅姐,咱们,可是签了合同的!这黎锦,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是必须要交货的!”
黄思梅气得直咬牙:“王总,您怎么也是大股东,就不能帮我们想想办法吗?”
王云飞连连摆手,皮笑肉不笑:“我呀,不是你们的股东,是你们的甲方——换句话说,咱们是生意关系,我出钱,你们出货,至于货怎么来,那就不该是我操心的事!”
事实上,王云飞是对黄思梅有种盲目的自信。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他看出来了,黄思梅看似温柔文弱,却比张沈年还要有主见和想法。且不说东方茶楼的宣传,就这黎锦《三月三》的改编,就称得上是一个创举。
琼剧传承这么多年,在海岛,经典剧目,大家都耳熟能详,但这恰恰限制了各剧团的发展。
摇身一变的东方琼剧团,融合颜色鲜亮的黎锦服装,再加上朗朗上口的剧本台词,可不就是让十里八乡的群众过耳能唱?这样一来,十里八乡包括俄贤村在内,田间地头,大家农耕之余,唱的都是琼剧小调。
阳春白雪也好、下里巴人也罢,能被广泛接受和传颂的文艺形式,才能更好地流传下去。
黄思梅的创新,正是如此!
这样的手笔和格局,王云飞都自愧不如。
所以,眼下这个小小的难题,王云飞相信,黄思梅一定能够想出解决的办法来。
两人说笑间,张文倩迈着小短腿噔噔噔扑进黄思梅怀里:“阿妈,快帮我调调电视天线,电视画面变成一条条彩虹啦!”
家里的牡丹牌电视,是村里最早买的彩色电视,如今村里小孩得空了都喜欢剧集在这里,一起看动画片。张文倩最喜欢的,就是《爱丽丝梦游仙境》和《美少女战士》,反反复复看重播都看不腻。
黄思梅走到电视机前,移动天线调整着信号,电视上的黄蓝彩虹条跳动了几下后,画面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电视上,新闻联播节目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播报着:“上海XH区科技幼儿园创办,这是我国第一所以幼儿科学启蒙教育为特色的幼儿园……”
手上的动作一顿,黄思梅站在电视机前,认认真真地听完了电视里介绍的“幼儿园”,越听眉毛越往上扬起。张文倩等得心急,上前抱住了她的大腿:“阿妈,您挡住我们啦!快让开,我们要换台看《美少女战士》!”
转身看着屋内满满当当的小脑袋瓜,黄思梅乐开了花,抱起女儿一顿狂亲:“哎呀,我们家倩倩,真是妈妈的福星!”
放下女儿,黄思梅出门就和王云飞大声道:“王总,我找到解决办法了——我要在东方琼剧团,创办一个托儿所!”
“托儿所?”王云飞一头雾水,闻声而来的张沈年,也一脸疑惑。
眉飞色舞地比划了一通,黄思梅最后拍板道:“简而言之,就是在咱们琼剧团,创办一个学校,给所有还没到上学年龄的孩子学习、游戏,让他们健康成长的同时,还能学习和益智。对了,它还有个很时尚的名字,叫幼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