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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晖看到立交桥上的丁家明了。柯译予的车被堵塞在人行天桥边时,小晖老远就看见丁家明在桥上。她心紧缩了一下。小晖打开车门,跳下车,从一望无际的车阵里钻了出去,来到马路边。
小晖决定先回一趟宿舍,好好洗一个澡。
她不知道丁家明为何在那儿。丁家明已差不多有半年没出门了。每次小晖去看他,总是看到一张过于苍白的冰冷的脸,仿佛一棵背着阳光生长的植物,她都担心有一天这张脸会在阳光下突然枯萎。她去看他时,他经常一言不发。她开始还对他说几句,后来也只好沉默以对。沉默给她一种时光停止的感觉,只有在她看到窗口投射到地板上的阳光一寸一寸收缩时,才感到时光在缓慢流逝。她清楚他心里的想法,他认为配不上她了,他不再希望她来看他。
刚才他看见了她吗?他是在那儿等她吗?她记得昨晚打电话给他了,威胁要和一个男人走。要是他看到她从一个男人的车里钻出来,他会感到伤心吗?
丁家明受伤的那个晚上,有过几个小时的失忆。丁家明被撞后,小晖打电话给丁成来,丁成来迅速赶来,叫了一辆救护车,把丁家明送进第二人民医院。丁家明一直醒着,目光却不在此刻,而是在遥远的地方漫游。他父亲一直在叫他,他没有任何回应。他已认不出自己的父亲了。他偶尔会认得小晖。
“小晖,我怎么了?”
“你出了点事,你现在在医院,你没事的,你不要紧张啊。”小晖强忍着泪水安慰他。
其实小晖无比紧张,浑身都在颤抖。
“家明,你没事,别担心。”丁成来在一旁劝慰。
“你是谁啊?小晖,他是谁?”
那一刻,小晖默默看着躺在担架上的丁家明,心里面充满了感动。她是他失忆时唯一认得的人。这个男人真的把她装在了心里。她当时在心里发誓,不管丁家明能不能治好,她都不离开他。
可是,当丁家明恢复记忆并知道自己将永远站不起来后,他的目光迅速变得寒冷,他几乎不再看小晖一眼,好像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认识过她。小晖因此非常难过。
小晖进家门的时候,那只棕黄色的猫迅速扑到她身上,紧张而亲热地叫了几声。它大概在担心她昨晚彻夜未归。这只猫已跟了她两年多,在她伤心的时候,她会向它倾诉一切。它总是坐在小晖面前,默默地注视着小晖,好像它真能听懂她的话。
宿舍里早已没了丁家明的痕迹。过去每天回家,她总要习惯性地吸一口气,闻到的都是丁家明的气味。丁家明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青草气息,很好闻。她告诉过他,做爱后,他呼出的气息像水牛一样。
小晖进屋不久,柯译予来了电话。铃声一阵紧似一阵地在响。她没接。对方终于失去耐心,掐断了电话。
她进了洗澡间。热水从莲蓬头上洒下来,包裹了她,她顿时感到软弱。一种深埋在身体里的挫败感被热水唤醒了。她觉得自己已越出正常生活之外。
近来,她已喝醉过多次。昨晚她酒醒后,发现在宾馆里,想要回家去。但那时已过凌晨四点,柯译予说,你怕什么呢?你喝醉了我都没乘人之危。你要是累了,你再睡一会儿,我在沙发上休息一下;你要是不累,想聊天的话,我陪你。
那一刻,她对柯译予蛮有好感的。这一个多月来的交往,她时有迷惑。他确实也不能算是坏人。她问柯译予,我是不是个坏女人?柯译予温和地摇摇头。后来柯译予拥抱她,说实在的,她虽然心里面拒斥这个男人,可还是有点喜欢他的拥抱。自从丁家明出事以来,她感到孤单。她渴望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听到放在浴室外的手机又响了下。她赤身祼体出去看了一下。是柯译予发来的短信。
“小晖,你都好吗?”
她需要安静,决定暂时不回柯译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