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永远不会背叛你
晋王听闻,骤然望向了她,耳朵根子都红了,刚想呵斥,就听晋阳也拍着手兴奋地说:
“就是就是,哥哥最好看了。”
他一下子就又觉得这话好像也没什么,震惊紧张的神情一下子便又松了下来,接过净手的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没吭声。
武柔兴奋地说:
“哎……我还以为百济虽然小,但好歹也是一国,他们的高手定然不俗,这么一看也不过如此么。”
晋王认真地解释说:
“不是,其实他实力不错,只是来来回回就那么三招,一开始因为轻敌没赢,就失了先机。再加上小国尔,面对大唐多少有些底气不足,打起来畏手畏脚的,才会让我赢了。”
武柔听闻,仔细地观察他的表情,见他说得认真,不像是自谦之词,心中又多了些好奇和佩服。
明明比自己只小了四岁,心性怎么这么稳?这是怎么养出来的?
难道只是因为太聪明了么?
皇帝见自己的小儿子比赢了,自然也觉得面上有光,但是他也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微微笑了笑,就招手示意,宴会继续。
奏乐热闹之声又起。
太子则落寞的举起了酒杯,看着酒杯里自己的影子,是那样的憔悴萧瑟,不由地黯然神伤。
从前的自己,就好像是另外一个人,他已经死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这里,他惆怅地一饮而尽,看着场中的热烈而妖娆的歌舞,视线渐渐地模糊了。
坐在太子身后的魏王李泰,趁着没人注意,往前头凑了凑,伸出了头去看太子的表情。
他只比太子小一岁,但是因为肥胖,倒是显得比太子老了许多。
他将脸突然凑到了太子的眼前,用天真的表情仔细地观察着他。
太子仅瞧他一眼,就能从他那天真的掩饰下,看出幸灾乐祸来,他习惯了忍让这个可怜弟弟的小心思,于是抿了唇,不看他,冷淡地问:
“做什么?”
魏王一下子笑了,很开心似的,轻声说:
“大哥,你觉不觉得小九变了?从前他可从来不爱出风头。”
太子捏着酒杯的手指紧了一下,微微一震,随即扭过头来,凌厉的眼神如刀,呵斥道:
“关你什么事?!滚!”
魏王听闻,顿时笑模样便绷不住了,露出了受伤的阴沉来,死死地盯着太子,似要靠看,讨回公道一般。
太子不理他,愤怒地望着场中,眼睫毛剧烈地抖动着。从前的他,可从来不会因为李泰这种阴阳怪气的话而生气。
现在他怒了,他生气了,明知道他是在挑拨离间,却依然控制不了心中的恐慌,这一认知更让他对自己感到失望。
这失望如此的浓稠而沉重,让他世界一片黑暗,不知活着的意义在哪儿。
魏王却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痛苦,又轻轻地笑了起来,带着嘲讽的意味,一边往后退回自己的位置,一边嘀咕道:
“冲我发什么火啊……”
……
宴会过后,后宫的诸人都从两仪殿的后门回宫。
众人都知道太子足疾不便,为了不让他觉得难堪,默认了他第一个到,最后一个离开,所以早早的皇帝和嫔妃们都走了。
到最后了就剩下了文德皇后的几个亲生子女。
太子在太子妃苏氏的搀扶之下,慢悠悠地走到了轿撵旁,刚刚落座。后头魏王的轿撵就过来了。
当时晋王就站在太子轿撵的旁边,武柔领着晋阳公主,站在轿撵的另一边。
魏王拍了拍轿撵的外面,示意停下,然后就伸出头来对着太子说:
“大哥,我先走了。还要出宫,路途远着呢。”
太子理了一下衣摆,“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他转而就对着晋王说道:
“小九,今日真是在各国使臣面前露了脸了,我是不爱动,你太子哥哥是动不了了,以后咱们大唐的脸面,可全靠你了。”
说罢就拍着轿撵,示意要走。
晋王心头一紧,刚要说些什么,他就已经被人抬着走远了。
太子因为那句“动不了”了,心中像是被戳了一剑一样疼,旁边跟他坐在一起太子妃苏氏,便声音低低地啜泣了起来
曾经像是望着天一样,爱慕他的发妻,如今每日愁云惨淡,动不动就看着他哭泣,就好像他的存在本身,对她就是一种折磨似的。
嫁给了一个残疾,太凄惨太后悔了是吧?
他心头一阵火起:“哭什么?!滚下去!”
太子妃吓得一哆嗦,她早就不敢跟他说话了,现在她只要露出点儿在意他残疾的表情,就能点燃他的怒火。
明明只是心疼他而已,为何还要受这种待遇?
太子妃含着泪咬了咬唇,听话的从轿撵上下来,默默地站在了晋阳公主的身旁。
晋王看着暴怒的太子,看着委屈的嫂嫂,心痛,着急,又感到绝望和无力。
他的大哥……他景仰的大哥,本来不是这样的人啊。
太子的仪仗动了,晋王他们都跟在了太子轿撵的旁边走着,明明宫女太监那么多人,硬是安静的压抑,谁都不敢说话。
等到了武德殿附近的时候,太子要过武德殿去东宫,即将要分开,晋王终于还是仰着脸说:
“大哥……我说过,以后你不能做的事情,我都替你做。你信我,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不远处的武德殿灯火通明,跟太子仪仗里头的灯光混着,照在晋王的脸上,隐隐能看见他那张殷切的脸,清隽的面孔脆弱而又殷切,仰望着他。
太子在心里头悲伤的想:小九从来没有变过,小小年纪温柔内敛,又懂得照顾身边的人,今日要不是为了他,他怎么会去出头呢?
变得是他啊,是他自己知道自己废物了,自卑了不安了,所以看谁都像是敌人了……
可是,他的脚治不好了,怎么回到过去呢?
太子望着晋王,深邃立体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暗的光,让人看不出他是愤怒还是悲伤,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抬手示意仪仗继续行进,就走了。
武柔牵着晋阳公主的手,走到了晋王的身旁站定,见晋王望着远去的太子仪仗,身影都透着难过,不知道说什么好。
晋阳公主小声地说道:
“哥哥……太子哥哥变得好凶啊。”
晋王这才低下了头,伸手摸了摸公主的头,就像是曾经太子经常对他做的那样,温柔地说:
“太子哥哥生病了,病得很难受,他不是故意的。”
“那他会一直这样吗?”晋阳公主又问。
晋王李善沉默了,牵着晋阳公主的手,一边走一边低头沉思,许久都没有说话。
……
……
十月的时候,王才人生的女儿已经四个月大了,皇帝下旨给她升了位份,由王才人变成了王婕妤。
虽然依旧是世妇级别,但是人家是三品,她是五品,再见时,武柔就该对着她躬身行礼了。
虽然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这让武柔十分的气馁。
这日,晋阳公主在做功课,她就拿着一本书陪在旁边看,一页放在眼前许久都没有翻过去,反而发起了呆。
突然守在门外的宫人禀报,说是华阳县主求见。
晋阳公主听闻都愣了,说:
“县主?我不认识啊。”
武柔连忙笑着说道:
“以后就是公主了,陛下已经定了她和亲吐蕃,估计这几日就下诏书。”
晋阳公主一听,放下了手中的笔,大人模样的点了点头,说:
“哦~,那便是大唐的功臣了,快让她进来。”
不一会儿,华阳县主就跟着宫人进来,对着晋阳公主行了礼,就要对着武柔行礼。
武柔连忙将她的胳膊托了起来,笑着说:
“可不敢当,你很快就是公主了,怎么能拜我这个五品呢?”
华阳县主羞涩又腼腆的笑了,她望了晋阳公主一眼,说道:
“其实我今日来,主要是听闻武才人在此处,有些话想对你说。”
晋阳公主听闻,笑着说道:
“我就说么,我跟姐姐也不熟,那你们说罢,我就在一旁听着。”
她说着就托起了腮,可爱的趴在了案几上,用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她们。
华阳县主不似燕四娘那般豪爽,相反,她生的珠圆玉润,笑起来文静又腼腆:
“武才人,自从上一次马球赛之后,我一直很后悔,和亲吐谷浑的时候,我没有自荐,并且极力的推拒,给你添了麻烦了。”
武柔听闻,脑海中转了一下,想起当时确实就是她领头拒绝的,并且不是一般的抗拒。
她心里头觉得惊讶,一个人竟然前后反差这么大,也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她的想法,于是笑着说:
“县主过于客气了,哪里添了麻烦,都是差事应该做的。”
华阳县主笑着说道:
“我谢你,是谢你说了那句话,要不然我都忘了,我小时候也曾有过名留青史,建功立业的心的,只是因为身为女子没有门路,渐渐地就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她说完十分感叹地将目光放在了别处,说:
“我若是没有想起来,估计要等到老死时,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机会,得悔死。”
武柔笑着搭话道:
“哪里会有这么严重?”
华阳县主却摇了摇头,认真地说:
“对我来说真的很严重……我小时候知道自己不能建功立业时,真的失望了许久。后来我为了适应,刻意的就忘了。
虽然忘了,可是我讨厌后来的自己,刻薄自私,与人争些鸡毛蒜皮。高兴了也没有那么高兴,不高兴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
华阳县主看着武柔,眼睛里头有光,拉着她的手说:
“可是我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了目标,我很开心……谢谢你。”
武柔突然很羡慕她,眼睛里头有感动,真心地为她高兴,笑着说道:
“真好……我若是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武才人不是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么?若不然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武柔愣住了。
……她真的是那样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