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知了的洞穴
知了们和我同住一个屋檐下,所以我有很好的环境来研究它们的习性。七月初,它们便已经把我家门口的那株大树占领了,在屋子里我还是主人,屋子外则是它们统治的地盘。不过,它们的统治方式绝对不会让人觉得舒服。
第一批知了们在夏至左右就来了。在那些人来人往、阳光普照的小径上,有一些与地面水平的、如拇指般大小的圆孔。也就是在这些洞眼里,那些知了从幼虫,慢慢地长成了一只只形态完整的知了。它们最爱的就是那些最干涸的、阳光最充足的地方,因为知了们从最幼小的时候起,就已经配备了强有力的工具,能够刺穿焙烧过的泥土以及砂石。我仔细地检阅过它们所遗弃的洞穴,只有用手斧才能把它们劈开。
最惹人注目的,是这些口径约有一尺宽的洞穴里竟然一尘不染,即便在洞穴外边也没有泥土堆积起来。大多数有挖掘技术的昆虫,都会在洞穴上建起一座用作防御的小土堆,比如金龟子在劳作的时候就使用了不同方法——它是从洞口开始作业的,因而就会把那些挖出来的泥土堆积起来。然而知了的幼虫就不一样了,它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因而它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将门口打开。所以,它是不会在出口处堆积“垃圾”的。
知了所挖掘的地道的深度约有十五六英寸,且一路畅通无阻。这条地道的下端颇为宽敞,底部却是彻底封闭的。那么问题来了,挖掘地道时产生的泥土,究竟被移去了哪里?以及,为什么墙壁不会裂开呢?也许人们会觉得,知了的幼虫们靠着带爪的腿,在岩壁上爬上爬下,这会令洞穴产生塌陷,甚至堵住房子。
其实,知了的劳作方式与矿工或铁路工程师的差别不大。矿工们是用支柱来支撑地下走廊的,铁路工程师们则利用砖墙来加固隧道。知了的智慧,相比他们那可是毫不逊色啊!它用来巩固地道的材料就是水泥——知了会在身上储存不少这类黏稠状的流体,随后用它来粉刷隧道。而且它总会把地穴建在那些富含汁液的植物须之上,这样它便能够从植物根部吸收新鲜的液体了。
对于知了而言,能够在隧道中轻而易举地跑上跑下,那可是尤为重要的。因为当它终有一天要破土而出、迎接阳光的洗礼时,它需要知道外面的天气究竟如何。因而,它会不辞辛劳地赶工好几周,甚至是一个月的时间,为的就是能够粉刷出一道牢固的墙壁,让它能够在上面爬来爬去。在洞穴的顶端,它留下了一指厚的泥土。只要有好天气的消息,它便会从洞穴底爬出来,并透过那层薄薄的泥土一探究竟。
如果它猜测外面即将有一场风暴或是大雨,它就会小心翼翼地滑落到隧道的最底下——对于一只体态纤弱的幼蝉来说,这样的事情可是大意不得的。如果外面的气候看起来温暖宜人的时候,它便会用爪子将天花板抓碎,破土而出,爬到地面上来。
在知了的幼虫那臃肿的躯体中,蕴藏着一种流体物质,它能够将巢穴里的那些垃圾都清理干净。知了一边挖掘,一边将产生出来的各种泥土和灰尘都洒上这种流体物质,使之形成泥浆。于是,通道的岩壁就会变得更加柔软了,而那些泥土则被知了那肥硕的身躯压了下去,挤进了干土的裂缝当中。这就是为什么,当它破土而出时,身上总是布满了湿湿的斑驳。
当知了从地下出来后,便会在邻里之间到处闲逛,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完成蜕皮——无论是一棵小灌木、一丛百里香、一片青草叶,还是一根小细枝,都可能成为它的选择。当它寻找到理想的去处后,它就攀爬上去,用前足的爪子紧紧地抓住,纹丝不动。
随后,它外层的表皮便从背部的中间开始逐渐裂开。最后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只淡绿色的知了。蜕壳时,首先出来的是它的脑袋,然后是吸管和前腿,再之后就是后腿和翅膀了。此时,除了知了身体最末处的尖端以外,它的全身上下都已经完全蜕出了。
然后便到知了表演精彩体操的时候了。它的身体腾起在半空中,只有末端固定在蜕去的旧皮上,它翻转身体,倒挂在上面。它褶皱的翅膀也伸了出来,竭尽全力地伸直并且张开。随即,它便用一种几乎难以看清的动作,又一次地竭尽全力翻转过来,两条前腿依旧紧紧地钩在空无一物的旧皮上。最后,它身体的尖端就能够从壳中脱离出来了,整个过程会持续半小时左右。
刚刚从旧皮中解放出来的知了还不够强壮。它纤弱的身体,此时需要空气的浸润和阳光的沐浴,这样它才能够强壮起来,并且变得更加色彩斑斓。它用前肢抓住已经褪去的旧衣裳,当阵阵风儿吹过时,淡绿色的脆弱知了还有些摇摇晃晃的。只有当它的身上显现出一丝棕色的时候,才标志其成长为一只成年的知了。如果说,它在早晨九点就占据了树上的一根细枝,那么当它丢下旧皮飞走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那些蜕下的皮有时甚至会在枝头挂上个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