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忆的试炼
幽沉浓稠的忆质空间中,诺雪一步步走着,看着这些由自己记忆构现出的场景。她明白如果自己要进行“忆”的考验,无非就是要做到不要忧患未来,不是贪恋过去。
这本质上就是一个自身意志与决心的试炼。
只不过…她并不会多余的随便将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但却很擅长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
这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很受用的。那么,如果这场试炼被她定义为复杂的事呢?
诺雪走在突如其来的雨幕中,但却并未被淋湿。结合最早来到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她已经大致明白了这个试炼的情况:观察,不干预以及不要产生过多对记忆的留恋或者说其他情绪。
因为记忆是冰冷的…不,准确点说祂没有温度。若作为记忆的忆者,最忌讳的就是对“记忆”产生共情,甚至去随意篡改。
这个试炼…恐怕不会像想的那般简单。最初的开始,诺雪只是会遭临一些很微不足道的遗憾,或者犯错。
每到这一刻起,就有一道心魔般的声音唆使她。而只要她满足一个合格忆者的行为,她就会很明显的感觉自己对忆质的联结更清晰几分。
这么顺利的过程,反倒让她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要知道成为神的令使从来都不是只要被神瞥视过就行。
那么…这场试炼究竟是……正当她怀疑时,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换。“那么,游戏从这里就正式开始了。”一道稚嫩空灵的声音从空中响起。印象中与自己小时候的声音有几分相像,但也不足为奇就是了。
一栋看起来极富科技感的大楼内,一个小女孩牵着一位中年男人的手甜甜地问道:“爸爸,这里是哪里呀?你还是第一次带我来这。”
“这里吗?小萤你不妨先自己猜猜看。”中年男人慈祥温柔地说着。这和当时宸沨进入回忆的洪流中一样,人脸很模糊。说不清是因为记忆力的缘故还是其他外力的影响。
“看爸爸穿的衣服和身上的证件,以及这里的设备…很明显就是类似做科研的工作人员。”女孩略作思索后回答道。
而中年男人欣慰的笑容就已证实了这个答案。只是这个欣慰中夹杂着些许苦涩。
半晌后,他略微沉重地叹了口气:“小萤啊,你真的很机敏聪慧。那能不能解答爸爸一个疑惑。”
“嗯?”小女孩好奇地东张西望,对周围更多未知的兴趣,让她分神没有听清爸爸说的话。
诺雪就以一种旁观者的身份观察着,这时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当初的你可是天慧过人,智光迢迢。嗯,当然,现在也不例外。毕竟,公认的嘛。”
“你是想提醒我什么吧,可惜直到现在才明白爸爸说的意思。我并不认为自己很聪明。”诺雪语气略微沉重地说。
中年男人见状也没有再问,只是看着白色地天花板发呆。女孩在四下张望时,被什么给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小男孩。他左腿跪地,右手闲适的搭在右膝上。空出来一只手下着国际象棋。在一片漆黑的地面上,唯一可作区分的只有颜色的深浅。哦,还有那白的瘆人的天花板作衬,倒不至于太过单调。
如果只是一场棋,那小女孩定然不会这样感兴趣。实际上,每当男孩下出一步,就有对应的物具象化出来攻击他。男孩则负责将它们击倒。
只是她有点看不明白的是:男孩竟能同时击倒这么多对手。因为单从外表来看,男孩本应是最快被击倒的那一个,但结果却往往出乎所料。
女孩没太看懂这是在干什么,便询问爸爸。他听后,将手贴在观看的空气墙上。语气沉重感叹道:“你说这个人啊,他是老师的孩子。我记得是叫…嗯…奇怪,我竟不记得他的名字了。总之,他正在进行一场考试。验考他的肉体的武力和对战局的把控性。”
中年男人像是想了很久,确定是真的记不起这个男孩的名字时,才继续说道。
“考试,可是看他这个样子。更像是…一个供所有人观察的实验体。我记得爸爸说过的,你正在进行一场有关神的实验。实验室的主人就是你的老师,同时也就是这个男孩的母亲?”女孩想了想后,这样问道。
中年男人听后,讪然一笑。像是安抚般地笑容,只不过其中掺杂着难以言容的同情。“哈哈~傻孩子,我什么时候说过。你还借此多此一举的推理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关于那个孩子。我是说如果,如果可以的话,离他远点。他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接触的。”说到后面,他的语气陡然变得严肃。
女孩听后,微鼓起腮帮子,有点不服气的想反驳。
这时,一道有些温御的声音响起:“这是谁家的小姑娘,难得一见啊。真是个美人胚子。”
“哼~显而易见,看不出来吗?”女孩有些傲娇地对着不知从哪现身的女人怼道。她似乎是将不满都发泄在了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身上。
中年男人见状,立马制止道:“小萤,别乱说话!对不起啊老师,孩子不懂事。”中年男人这样说着,对女人的敬畏之意却远胜歉意。
“没关系,小孩子偶尔这样也挺好的。”女人轻笑着说,眉眼弯弯的。看起来,并没有将被冲撞一事放在心上。
“坏女人,我才不怕你。一个用自己孩子做实验的魔鬼……”女孩看起来没有将告诫放在心上,直白地吐露着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星萤!”中年男人边捂住女儿的嘴,边大声呵斥道。这时,他恐惧的情绪占据了主导。理智遭受着冲击。
反观女人却满不在乎的样子,反差之势显然。
“嗬嗬~小姑娘火气很大嘛,那你应该和我儿子很合的来。虽然你说的那些事都不算什么秘密,但还是得稍微注意点。我要进入下一项实验了,和你女儿告个别吧。”女人笑着对女孩说完一段话,最后一句话是对着中年男人说的。不过,语气却与对女孩的截然不同,很冰冷。
中年男人慌里慌张地跟女孩交代了几句后,就跟着女人走了。
女孩望着爸爸的背影,一时不知作何感想。这时,女人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找我那个儿子玩,他也不是没有点私人时间。还有,呵~你的眼睛很漂亮。”声音落下,人影也紧跟着消匿不见。
“那个女人,在记忆中中只是出现短暂一刹,印象中却极为深刻。”
诺雪这时主动开口道。而那道声音却保持着缄默。一次的偶然让人说不准是因为什么。
画面再度扭曲变换,还是同样的场景。不同的是,女孩这次长高了一些,并且破例般地穿上了小裙子。因为是第一次,所以她走起来并没有那么自然。
在一处凉亭样式前,男孩正坐在桌前把弄着一个白色的香囊。
女孩小跑过去,自顾自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现在是休息时间吧,我之前做了很多准备才能到这的。”女孩并没有像普通人一样,第一次见面就打招呼。男孩也并未问她是谁。只是收起香囊后回道:“嗯,他们在整理数据或者为下个项目做准备时,我都有片刻自己的时间。你…因何来此?”
“看不出来吗?好吧,我是来找你的。我们来玩围棋吧!”诺雪似是有些赌气地别过头说道,后段话却又转过头带着点兴奋说道。
“不会,我是指我不会和你下这场棋的。”男孩声音平淡,没有太多意味。
女孩听后却不以为意,摆出自己拿的围棋,将一颗白子下在了天元的位置。而棋盘的色彩却是黑白相间。在那个男孩出现的地方,或者说整个实验区域没有出现过除黑白二色之外的色彩。女孩的裙子也是白色,与男孩暗黑色的衣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男孩见状停顿了片刻后,轻呼一口气。一颗黑子紧跟而上。
就这样,两人一边下着棋,一边闲聊着。虽然大多话都是她说的就是了。
“你下得很好嘛,练过?”女孩眉角带笑。
“印象中没有,我的时间不多了。这盘就算你赢了。”他声音淡淡的,抬起指尖并没有将那颗棋子落于棋盘,而是收回手起身准备离去。
看局势两人相差不过半目,最终胜负难以预知。
“嗯……不要,我会记住这盘残局的。下次,我们再一起下完吧。我等你。”女孩望着男孩离去的背影大声说道。
男孩脚步微顿,沉吟片刻后,他平淡地问:“我们…认识?”
女孩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画面在这一刻停下,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很温馨美好啊,只是不会再有下次就是了。”
“呼~那又如何,你是想靠这个遗憾引诱我去删改记忆吗?”诺雪质问道。那道声音却并没有受用,反而轻笑了起来:“从始至终,我可都没想过这么做。你是自由的,千忆早已选定你当令使了,别紧张。她只是想在最后看看,那个影响了你一生的梦魇究竟是怎样的。”说完,那道声音就主动消失了。
紧接着,诺雪头部就传来了剧烈的痛感。“嘶~”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吃痛声。下一秒脑海中的记忆就开始自主调动,同时现场的画面开始流转。一场幽沉的雨夜中,一个戴着兜帽的黑古服人手持一把沾满血的刀。从体型上看,这只是个孩子。
至于对方手里的刀,因为沾染太多鲜血,早已无法辨认出原有的色彩。
他一步步朝着一间屋子走去,每当遇到拦路者,他都只是默不作声地一刀了结,干脆利落。而那间屋子与诺雪最开始见到的屋子十分相像,那是她小时候的家。
与此同时,她所处地方的忆质频率开始频闪交错。这时,一切都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她看到一柄长刀静静的划过一个个人的胸膛。
它和它的主人就像是黑洞噬物一样,很平静地将一切吞噬。那些亡者连最后的哀嚎与痛苦情绪都似是被剥夺了般,他们只是无声地倒下。
可这些已经为此死去的人却是真真正正地回不来了。雨淅沥沥地下着,血溅射在台阶上被冲刷干净。
地上流落的只有那肉眼可见的血河与难以看到伤口的尸身。天空也时不时的打闪响雷。
如此天籁,在今夜熟睡的人想必也不会被吵醒,只可能是再也不醒罢了。
诺雪此时脑海中开始浮现当时爸爸的话:“小萤啊,你在这里躲好。现在爸爸没时间和你解释那么多,所以你要认真听好。”“嗞嗞嗞~”一阵刺耳尖锐的噪音响动,像是一台用了很久的机械突然出现故障。
良久过后,那道慌乱着急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要记住,千万别反抗。不要试图激怒他,一定要想方设法的活下去,为了我们今天在这里牺牲的所有人……”后面他还说了什么,诺雪根本听不见。不知怎么回事,莫名而来的躁声越来越大。头疼的症状也越发明显。
“……只有这种程度了吗。真可惜,你根本承受不了这么多忆质能量。”像是隔着耳鸣一般,诺雪听着那有些空灵的声音。
慢慢的,诺雪的记忆世界出现了数道裂痕,她也感觉那个声音越来越远。就在她正沉陷在忆海中怎么努力都无法阻挡下坠时,一只手拉住了她。
那只手的主人很直接,他没有任何前缀地将诺雪从忆海中拉出。
视野的模糊也在这时逐渐清晰,像是心有灵犀般,她就算不看也知道是谁。
诺雪直接将头埋在灰发男生的怀中轻轻的抽泣。豆大的泪珠很快打湿了宸沨的前襟。泪水中有委屈、痛苦、埋怨、感动……太多太多无法说清楚的复杂情绪。她也在这一刻,褪下了自己坚强的外表,将最真实软弱的一面流露给宸沨。
很遗憾,宸沨并不会安慰人,也像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似的手足无措,只是任由着她。
也许是真的不懂吧,他到最后也只是轻轻拍了拍对方以做安慰。
而也在这时,那道空灵的声音再一次传来:“这个……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那就祝你们好运吧。”这次那道声音所拥有的情绪似乎更多,但还是难以揣摩其中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