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美国之行
我在上一章中已经提到过我的愉快的美国之行。我是应梅乐内夫人邀请去的。梅乐内夫人是一家有名的大刊物《反光灯》的主编,她用为我募集的义款买了一克镭赠送于我。因此,我应她之邀前往纽约接受这个弥足珍贵的赠品。
这项捐赠的意义在于它是来自美国妇女界。她们先是组成一个募捐委员会,成员都是美国妇女界的知名人士和很有声望的科学家。一开始先募集到几笔大的捐款,然后再号召广大妇女积极捐赠。她们发出的这个号召很快就获得了美国许多妇女团体的响应,各个大学和各家俱乐部更是不甘落后。捐赠者中有一些是通过镭治疗后的康复者。由于捐赠者十分踊跃,很快便募集到十多万美元,然后便用这笔钱买了一克镭,由美国总统哈定在白宫举行仪式,亲手交给了我。
该委员会邀请我们母女三人五月中旬前去美国。尽管尚不到暑假,巴黎大学破例批准我接受邀请,前往美国接受赠品。
旅途中的全部事情,邀请者们全都进行了精心的安排,无须我操一点心。梅乐内夫人亲自前来法国迎接我,陪我乘坐海轮去美国。法国刊物《我无所不知》四月二十八日为巴黎镭研所全体工作人员举行庆贺大会,梅乐内夫人也参加了。会上,主办者对美国妇女界的深情厚谊表示了衷心的感谢和高度的赞扬。
委员会为我安排的行程以及各种捐赠仪式多得让我应接不暇。我不仅要出席白宫的捐赠仪式,还要参加好几座城市的大专院校举行的欢迎仪式,仪式上授予我许多的荣誉头衔,其中有不少是捐赠单位授予的。
美国人做事雷厉风行,大刀阔斧,举行的仪式场面宏大。而且,美国幅员辽阔,美国人习惯了长途旅行,而我却不习惯这种长途跋涉,他们感觉不到我的不适。不过,一路上,他们倒是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尽可能地减轻我的舟车劳顿以及欢迎会上的劳累。我在美国不仅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而且还结交了一些真诚的朋友,我不知如何感谢他们的厚爱才好。
邮轮驶入纽约港时,我们看到了那雄伟壮丽的码头。大批学生、女童子军以及波兰人代表立于码头恭候我们。无数的鲜花献给了我们。随后,我们便被接到一处清静的住所歇息。第二天,卡耐基夫人在她那豪华寓所设宴为我们接风洗尘。席间,我认识了募捐委员会的一些人。卡耐基夫人私邸中陈列着她丈夫安德鲁·卡耐基先生的一些遗物。卡耐基的慈善事业闻名遐迩,在法国的名声也很大。第三天,我们便前往史密斯学院和瓦萨尔学院参观,从纽约去那儿需好几小时的火车车程。然后,又去参观了布莱恩·莫尔、韦尔斯利等学院,途中还顺便参观了其他一些学校。
上述高等院校最能反映美国人的生活以及他们的文化。由于时间仓促,只能是走马观花,无法对美国的教育做出确切的评价。但是,通过这些短暂的观察,我还是体会到美国人和法国人尤其是在女子教育观念上的不同之处。其中有两点是我体会最深的:一是美国人对学生的健康和体育锻炼极其重视;二是美国学生对发展个性和独立有着充分的自由,学生们组织了不少的社团。而在法国,这两方面都未受到足够的重视。
每个大学的建筑与布局既壮观又和谐。通常,教学大楼屹立于一片空旷的场地中央,各座大楼之间绿树成荫,草地如茵。史密斯学院就建在一条幽静的小河旁。校舍窗明几净,让人感到清爽舒服。浴室也设备齐全,冷热水敞开使用。学生公寓非常整洁,还有供学生们聚会的大厅。体育锻炼也组织有序,学生们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练网球、棒球,或在室内体育馆里练体操,也可以练游泳、骑马,总之是任君选择。学校里还设有医务室,负责学生们的健康。美国的母亲们认为,大城市,尤其是纽约,环境不利于女孩子们的教育,而乡间既宁静又空旷,不仅有益于她们的身心健康,而且也可以让她们静下心来学习。
在每一所学院,女学生们组织起学生会,委员由大家选举产生。学生会可以拟定学生在校内应遵守的行为准则,并从事极其活跃的校外公益活动。她们还自己编印刊物,排戏在校内外演出,我对她们演的戏剧内容十分感兴趣。学生们出身不尽相同,有的是富家子弟,有的则是靠奖学金维持学习期间的生活,不过学生会里却非常平民化,人人平等,无贵贱之分。学院里也有不少的外国学生,我见到过几个法国学生,他们告诉我他们对学校的生活和学习十分满意。
学院全都是四年制。学习期间大大小小的考试不断。有的学生完成四年的学业后,可以继续做研究,以获得博士学位。美国的博士学位与法国的不太相同。每所学院都拥有自己的实验室,而且仪器设备都挺先进。
学院里的年轻女大学生们朝气蓬勃,富有生气,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果遇有欢迎会之类的庆祝活动,譬如我到学院来参观,女大学生们总是自觉主动地积极参加。在为我举行的几次欢迎活动中,虽然有点半军事化,但女大学生们的热情神态,她们自排自唱歌曲的激昂情绪,以及她们穿过草坪向我奔来表示欢迎的欢喜雀跃的情景,让我感触良深,难以忘怀。
返回纽约,去华盛顿之前,还有几个欢迎会在等着我:化学学会的午餐会,自然历史博物馆和冶金矿业学会的欢迎会,社会科学研究院的晚宴,卡耐基大会堂由各个学院和大学教师、学生代表举行的欢迎大会。在上述活动中,都有包括妇女界在内的各界名流在会上发表热情洋溢的演说,并授予我各种荣誉头衔及奖状。这些荣誉都包含着珍贵的友情,所以我格外地重视。不同国家和民族之间的友谊是人们经常提及的话题。副总统柯立芝在他的致辞里,对法国人民和波兰人民在美利坚合众国创立过程中所给予的各种帮助表示了诚挚的谢意,并且强调指出,在大战中这种友谊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
五月二十日,在知识交流和社会彼此认同的亲切气氛中,白宫为我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时间虽不长,但却十分感人。整个欢迎活动显示的是一种民主作风。到会的除总统哈定伉俪之外,还有国务院各部门主要官员、高等法院大法官、三军高级将领、各国驻美使馆官员和华盛顿及外地的社会名流。仪式开始时,法国驻美大使儒塞朗先生首先致辞;接着,梅乐内夫人代表美国妇女界讲话;然后,哈定总统演说。哈定总统演讲完之后,我做了简短的答谢。随后,与会来宾排列成队,相继从我面前走过,握手祝贺。最后,集体合影,以兹永久留念。仪式是在庄严美丽的白宫举行的。时值五月阳光明媚的午后,天清气净,绿草如茵,白宫屹立在一片草坪之中,四周有一座座建筑物环绕着,显得洁白晶莹,美不胜言。由这个伟大国家的总统代表他的人民在仪式上向我表示欢迎与敬意,真让我受宠若惊,感到无比光荣,令我终生难忘。
总统在其致辞中再一次地代表美国人民向法国和波兰人民表达了谢意。他致辞的内容与柯立芝副总统的讲话大致相同,但他侧重于表达谢意,再加上赠送镭的特殊性,使得他的情意的表达更加地浓烈与贴切。
美国人慷慨侠义,对于有益于民众福利的事情总是会立即表示赞赏的。镭的发现在美国之所以受到极大的重视与赞许,不仅仅是因为它所具有的科学价值和它在医学上的重大作用,更重要的是,镭的发现者不为自己谋取个人利益,无偿地毫无保留地把它奉献给全人类的精神让美国朋友对法国科学界感到由衷的钦佩和赞赏。
赠送给我的镭并未带到欢迎仪式上去,美国总统只是亲手交给了我一把小小的金钥匙,可以用它打开装有镭的那只箱子。
在华盛顿参加完主要的庆祝仪式后,我继续逗留了几日。除了参加法国使馆、波兰使馆和国家博物馆的欢迎会以外,我还参观了几座实验室。
告别华盛顿后,我们又访问了费城、匹兹堡、芝加哥、布法罗、波士顿和纽黑文等地,游览了大峡谷和尼亚加拉大瀑布。我受到这些城市的一些高等院校——宾夕法尼亚大学、匹兹堡大学、芝加哥大学、西北大学、哥伦比亚大学、耶鲁大学、宾夕法尼亚女子医学院、史密斯学院、韦尔斯利学院的邀请,前往参观访问,并接受了他们赠予我的名誉学位。我对他们的这番好意感激不尽。另外,哈佛大学也曾开了欢迎会,我也应表示谢意。
美国的大学在授予名誉学位时都要举行隆重的仪式。一般来说,这种仪式是与每年学生的毕业典礼同时举行的,接受名誉学位者必须亲自出席,但有几所大学则是破例为我单独举行这种仪式的。在美国的大学里,这类庆典活动比法国的多,是它们的学生的重要活动之一。每年一次的毕业典礼更是隆重。举行典礼时,学校的教师和应届毕业生都得穿上学位袍,戴上学位帽,列队在校园中游行,然后进入大礼堂,由校长宣读获得学士、硕士和博士学位的学生名单。接受学位证书时,乐队热情洋溢地演奏乐曲。这之后,由该校教师或外校的代表上台讲话,内容都与宣扬教育思想和为人类谋幸福有关。有时,这中间还插入一些美国式的幽默。仪式颇令人感动,对联络毕业生的感情有着重要的作用。而对美国的大学来说,这种仪式尤为重要,因为它们都是依赖私人捐赠开办的。只是近年来才在各州创办起了州立大学。
在耶鲁大学,我荣幸地代表巴黎大学出席了该校第十四任校长恩格尔的就职典礼。在麻省,我出席了美国哲学学会和医师协会的会议。在芝加哥,我参加了美国化学学会年会,并在会上做了关于发现镭的情况报告。在出席这些会议时,我被分别授予斯科特奖章、富兰克林奖章和吉布斯奖章。
美国妇女联合会为我组织了几场欢迎会,受到了公众的广泛关注。我前面已经说了,纽约各大学的妇女在卡耐基大会堂为我举行了欢迎大会;在芝加哥,也举行了由波兰妇女协会组织的类似的欢迎会;在布法罗,加尔大大学妇女组织也热烈地欢迎过我。这一次次的欢迎会让我深深地感到她们对我的真挚情谊,她们认为女性在未来的科学事业以及其他各种事业中将会起着越来越大的作用。我感觉到,在美国,女性的这种看法与男性的看法毫不对立。我亲眼看到,男同胞一般来说对女同胞们的这种期盼给予了充分的支持和鼓励。美国妇女界的社会活动,在教育事业、卫生事业和增加劳工待遇等方面,得到了特别的重视,并取得了很大的进步。此外,其他各项公益事业也都受到妇女界的重视和积极支持。梅乐内夫人支持并资助我的计划得以圆满完成,同时深得各阶层妇女的热情赞助,就是一个明证。
这次美国之行,美中不足的是我没有充足的时间去参观各个实验室和科学研究机构。在不多的几次这种性质的参观中,我每次都是怀着极大的兴趣的。每到一处,我都发现美国人十分关心科学事业的发展,在实验室的仪器设备方面力求完善。有些地方在新建实验室,而旧实验室也都配备了新的仪器。各个实验室高大明亮,不像法国的那样既狭小又拥塞。在美国,各个实验室的经费多半是私人捐赠和各种不同的基金会供给。有一个全国研究会,全都是由私人捐赠建立起来的,其宗旨就是激励科学研究的发展,并在科研和工业生产之间建立起一种桥梁和合作。
我还饶有兴趣地参观了华盛顿的标准局。这是一个全国性的科学计量及其相关研究的重要机构。美国妇女界赠送给我的镭,分放在几支玻璃管中,就陈放在这里。该局的工作人员还认真地替这些镭做了计量,并装置妥当,万无一失地送到我所乘坐的邮轮上。
在华盛顿,我还参观了一处新建的实验室,是专门用液态氢和液态氦进行低温研究的。我非常荣幸地成为该实验室启用的揭幕人。
在对一些实验室参观时,我非常高兴能与一些非常有名的美国科学家会面。与他们的交谈是我这次访美旅行中最愉快的事情。
美国拥有一些镭疗医院,医院又都设有实验室,专门提炼镭射气,封固在玻璃管中备用。这些医院贮存着不少的镭,医疗条件也很棒,接受镭疗的患者不少。参观完几家这类医院后,我深感遗憾的是,在法国,还没有一家国立医院拥有如此多的镭和这么优良的仪器设备,导致镭疗远不及美国发达。我期盼着这一差距能够尽快地得到缩短。
镭工业起始于法国,却在美国得到飞速发展。这是因为美国有大量的含镭铀矿(钒、钾、铀矿)供应[1]。旅行途中,我还前往美国最大的制镭工厂去参观过,感触颇深。我高兴地看到工作人员们的创新精神。该工厂保存着一些胶片,记录着科罗拉多州辽阔的工地上工人们采矿和运矿的情景,以及从这些含量微小的矿石中提炼镭的过程。其提炼方法和程序与我们在实验室里所做的一样,没有区别。
我在参观这些镭工厂及其厂内附设的实验室时,他们对我极为尊敬,盛情地接待了我。在一个炼制新钍的工厂参观时,他们还送了我少许的新钍,工厂主还表示愿意在科学研究方面给我以帮助。
为了全面描述美国之行的印象和感受,必须简略地叙述一下美国的风土人情。但要做到这一点还真的挺困难,因为美国幅员辽阔,各地风土人情又各有不同,面面俱到,实非这本小小的书所能办得到的。如果只是说说大致印象,我可以这么说,美国的未来不可估量。雄伟壮丽的尼亚加拉大瀑布、不可思议的大峡谷……都给我留下了难以忘怀而又清晰的回忆。
六月二十八日,我在纽约港码头又登上了两个月前载我前来美国的那艘邮轮返回法国。两个月匆匆而过,无法对美国和美国人妄加评论。但所到之处,人们对我和我的两个女儿的隆重而热情的接待,让我深受感动,难以言表。主人们想方设法地让我感到宾至如归。许多美国人对我说道,他们在法国时也曾受到同样的热情接待,像在自己的家中一样。当我回到法国时,除了想向美国妇女界赠我以珍贵礼品表示深深的谢意之外,我还深切地感到我们两个伟大国家的友谊的亲切和珍贵。我深信,只要法国和美国两国人民一起努力,将会为人类和平相处带来无限的希望。
注释
[1]最近在比属刚果发现了一个铀矿,所以在安菲尔斯特建起了一座大型制镭工厂。——原作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