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火光
火辣辣的夏天。
蝉鸣不绝于耳。
云软枝只带了两件清凉的碎花吊带裙,和几千元奖学金,就匆匆从姑妈家逃离。
想起姑妈家的种种不堪,那些逼迫与辱骂。
云软枝坐在最快一般高铁上,偏过头去,静静地遥望车窗外的山影与绿木后移,慢慢她想起了上一世。
她死了。
死在那个男人的葬礼上。
是自尽的。
男人也是自尽的。
她颤抖的睫毛缓缓闭上,一滴清泪从眼角落下,带上耳机隔绝外界声音,在不知不自觉中,呼吸声变得轻缓。
这具十七岁的身体已经两夜未曾闭眼,她分不清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晕倒了。
总之。
她做了长长的一个梦。
梦里的男人靠坐在偌大的书架前,脚边放着他第一本成名作《荒林》,火炉噼里啪啦爆发火花,燃烧的很旺盛,仿佛要融化窗外的皑皑白雪。
本该是温和唯美的画面,却诡异地透露着死亡的氛围。
云软枝似一介幽魂,飘荡在房屋的上空,俯瞰一切。
她想挣脱飘浮的束缚,努力靠近那个男人,却越飘越远。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随意往家里浇上汽油,点燃书架,点燃窗帘。
巨高无比的书墙瞬间沸腾起鲜红的火焰,整个屋子浓烟四起。
男人站在窗前,托着白瓷一般的下巴,面容平静地接受死亡的侵袭,心甘情愿埋入火海深渊。
裴……裴时
裴时!!!
云软枝在梦境里绝望地大喊,一股钻心剜骨的痛蔓延在身体里,愈演愈烈,终于挣脱了梦境的束缚,眼前却蓦然传来刺眼的光亮。
睁开眼睛,她脸上早已泪痕遍布,心口传来密密麻麻的绞痛。
梦境如前世一般。
她默默爱了六年的月亮,好不容易靠近,月亮却消失殆尽。
“呀!姑娘,你没事儿吧?怎么哭了?”
云软枝怔了怔。
邻座的旅客从老式皮包里抽出一张纸,往她脸上擦了擦,又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你是哪里的学生?不舒服要跟大人说啊。”
云软枝反握住纸巾,将心里的那股难受劲儿压了下去。
“谢谢,我没不舒服。”
旅客有点惊讶,“那哭什么?你跟我儿子差不多大,考试没考好?”
回想起来,现在正是高考后的第二天,自己身穿蓝白相间的校服,满脸的疲倦,是个标标准准的高考生没错了。
至于成绩,前世她整个高中都在发愤图强,高考分数算是不错的,读了一所知名大学。
她小声地谢道:“谢谢,我考的还可以。”
旅客又微微一笑,仿佛打心底为她高兴,安慰道:“那多好呀,还哭什么呢?什么都不要紧,你这个年纪,未来有无限可能的。”
云软枝微微偏头,眼前不断出现裴时的身影。
是啊!她重生了,她的月亮也还在。
虽然遥不可及,但她有无限的可能,去拯救她的月亮。
想到这点,云软枝笑了,软软的眉眼笑的弯弯。
正想谢谢邻座旅客的安慰,一则缓慢的广播响起。
「尊敬的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达琼山市,请下车的旅客提前准备好行李,准备下车。下一站……」
对方早就拿着行李在车门前等着了,人挤人没意思,云软枝没急着凑过去。
半个小时后,云软枝出了高铁站,坐上了出租车,透过打开的车窗,眺望着满世界的车水马龙。
琼山市是个绿化很好的城市,风一扫过,绿化树摇曳的很风情。
正值暑期,夏日特有的滚烫气浪扑在身上,云软枝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城市有裴时,连空气都是甜的。
出租车到达一个老城区,云软枝下了车,她在这附近租了一个小户型的公寓。
房东已经按照她的要求,把所需的生活用品买好了,她几乎不用操心什么,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拎包入住。
云软枝打开房子的窗户,小区对面是一片老式洋房别墅区,与周围俭朴的筒子楼不同,采用了巨石建筑风格。
而离她最近的一座别墅格外夺目,黑色的铁栅栏配着白砖墙,院子里种的几株茉莉正是盛开的时候。
夜来香的藤蔓爬上窗户与阳台,只要天色一暗,就会给人一种神秘而古老的味道。
别墅里亮起了灯光,窗前闪过一抹高大的身影。
云软枝呼吸静止,声音卡在嗓子里,像是中了蛊毒一般,红着眼眶盯着那盏亮光。
随后,她不敢再看,关上窗户转身,猛地把头埋进沙发里,心脏狂跳不止,仿佛要从喉咙里跑出来。
应该没错,裴时先生应该还活着。
确认了这一点,云软枝揪着的心脏狠狠落下。
当时确定了裴时的死讯后,她第一时间与同事们赶到裴时的家,也就是这座漂亮的洋房,却已被火烧成了一片灰烬。
那时,她才刚刚进入裴时的工作室,只是抱着一位粉丝的心态,暗中崇拜着这位天神一般的大大,半分不敢逾越。
所有同事都笑她胆子小没出息,不像崇拜,反像做贼。
毕竟哪有人见了喜欢的人,连话都不敢说的。
明明裴时每天都在眼前,居然连签名书都不敢要。
有一次同事笑的太放肆,以至于被进门的裴时听见了。
她脸涨的通红,用余光打量那个长得惊艳的男人,见他没有介意的样子,才暗自庆幸,也确凿了自己的一见钟情。
没想到第二日,她的办公桌上便多了一本带有裴时签名的书,除了签名外,尾页还多了一句认真而有风骨的字体。
「愿你辞暮尔尔,烟火年年」
拿到签名书的那天,是云软枝活得最快乐的一天。
她傻愣愣地看着书上那行云流水的字体,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要命,裴时大大非但没有介意,还特意给她签了名!
于是,她这幅傻样又遭到了同事们新一轮的嘲笑,说虽然老板很好,但她看起来比恋爱脑还恋爱脑。
她丝毫不在意。
因为裴时曾是她昏暗人生中,唯一闪耀着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