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两个阿兰
甲：有这样一句歌词：“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今天我们要讲的，就是发生在两个女人之间的故事，故事叫作——
合：《两个阿兰》。
甲：第一个阿兰，大名三字苏格兰，四十有三，标致身材，二十年前从绍兴嫁到上海。老公是个建筑老板，儿子留学送到了德黑兰，她现在是全职太太，日子过得惬意来交关。
乙：还有一个阿兰，十九岁半，山村小妹，青春活泛。前两日在保姆介绍所被苏格兰挑出来，领到家里当保姆做做家务烧烧饭。对了，她叫春兰。
甲：（白）我叫苏格兰，小名阿兰；碰着她叫春兰，小名也叫阿兰。你晓得的，有种空调，也叫春兰，真正是搞来，头天进门还给我讲：“老板娘，我老家在四川邛崃，你就叫我阿兰，我保证一叫就来，不会偷懒。”——我们这家人家真叫泛“兰”成灾！
乙：再讲小保姆阿兰，父母都是瞎眼，有一个弟弟还没成年，家境就比较困难。小学还没读完，就回家帮父母挑起了家庭生活重担，为了供弟弟读书，十八岁开始打工来到上海。
甲：牛吃稻柴鸭吃谷，苏格兰就不一样了。老板娘名字洋气，人也洋气，逛商场要到“亚美尼亚”，做头发去“维多利亚”，练瑜珈的健身房叫“西伯利亚”。（白）我就喜欢弄弄瑜伽。跳舞？跳舞老公不让我去的，伊讲：“蓬嚓嚓”“蓬嚓嚓”，十对夫妻九对拆！
乙：今朝是小保姆进门第五天，辰光不长，她已经摸着老板娘的一个规律，每天早上七点钟准时出门去练瑜伽，十点钟回来吃早中饭。现在小保姆准备好午餐，坐在餐厅里开始发呆，想着弟弟后天就要开学，五百元学费还没着落，不由得摸摸裤袋，摸出仅有的一张五十元钞票，竟然就做起了游戏，吹口气，“变变变”，梦想它变成五百元——这不叫梦想，叫瞎想。
甲：这个辰光老板娘阿兰做好瑜伽回来，在楼道口碰到楼上的崇明阿姨。讲起保姆，崇明阿姨心直口快：“现在是做电工的不要自己买电灯泡，做钟点工的自己不要买汰头膏。请保姆要看看准足，勿要让她吃老板娘拿老板娘，后来消灭老板娘，自己做老板娘。”
乙：听崇明阿姨这样一讲，老板娘多了一份心思，她决定，要对屋里这个新来的小保姆进行一次测试。
甲：哪能测试？喏，来了呀，老板娘拿出了一张五十元钞票，悄悄来到客厅，去放在茶几旁边地上，然后，若无其事，走进餐厅。
乙：餐厅里，小保姆还在做她的五十元变一百元的游戏，看见老板娘来了，连忙收起钞票放进饭单（饭单，上海方言，围裙）的朝天口袋，对着老板娘傻笑。
甲：（白）笑来戆哇！你拿张钞票格（格，上海方言，这）么介翻过来格么介翻过去，翻啥个花样经？
乙：（白）嘿嘿嘿，老板娘，我是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仙女，在天上飞呀飞；飘来一张钞票，我吹呀吹；变成了许许多多钞票，在飘呀飘……你说，我这个梦说明了啥子？
甲：（白）说明了啥子，说明你——真正是在做梦！
乙：（白）啊呀，老板娘，人家也是难得做个好梦哟。电视里说人生就应该有梦想……
甲：（白）人生？你连“人”都没“生”过，懂什么“人生”。去，客厅里乱糟糟，打扫打扫。
乙：“要得。”接下来的情节，大家猜得着的：小保姆在客厅打扫的辰光，咦，地上哪能有一张五十元的钞票？不过你们可能猜勿着，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自己裤袋，因为她不是有一张五十元钞票嘛。左摸右摸，这五十元钞票叫啥摸不到。得出结论：地上这五十元是我自己落脱的，那么连忙拾起来，吹口气，重新放进裤袋。
甲：这一幕，当然逃不过餐厅那边老板娘的眼睛。（白）万试万灵，一试就灵！这小姑娘老家四川邛崃，邛崃邛崃，真正穷来！看下来，其手脚真正靠不住。（表）老板娘先不动声色，来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来，开腔了。（白）阿兰，你先去买菜……咦，茶几上我放了五十元钞票，是让你买菜的，哪能呒没了？
乙：（白）茶几上？我没看见啥，倒是那边地上，我拾到过五十元钱的，可那是我自己的钱，不小心掉了哟。咦，就是我刚才“格么介”翻过来、“格么介”翻过去的那张五十元钱唦。（表）小保姆要紧从裤袋里摸出钞票，证明给老板娘看。
甲：小保姆有点心急慌忙，老板娘却是不慌不忙，她走到小保姆身边，手伸到小保姆饭单口袋里一摸，又摸出一张五十元钞票。（白）那么这张五十元，哪来的？真是你做梦做出来的？
乙：（白）咦，我真的像在做梦哉？我身上本来只有一张五十元，哪能变成两张了哟？（表）不过小保姆毕竟年纪轻反应快，想起来了，刚才在餐厅里做游戏的辰光，钞票是从裤袋里拿出来的，后来却是随手把钞票放进上面的饭单口袋了。（白）老板娘，我搞清楚哉，我以为地上五十元是我的，其实是不对的，我手里的五十元其实是你的，你手里的五十元才是我的，还给我哟！
甲：（白）弄得来像是我拿了你的钞票哉！（表）小保姆阿兰说她搞清爽了，老板娘阿兰倒给她弄得有点搞不清爽了，不过有一点她还是清爽的，就是这个小保姆手脚到底清爽勿清爽，一定要搞清爽！否则，这个保姆用下去是不放心的，哪能搞清爽嘛，办法总是有的。
乙：老板娘么还在挖空心思，小保姆却根本没当回事，按照老板娘刚才的吩咐，她准备出门去菜场买菜，刚走到电梯口，被老板娘喊了回来。
甲：（白）阿兰，我想着要吃条鲑鱼，格么介五十元是肯定不够，换张一百元拿去。
乙：“要的！”小保姆接过钞票，直奔菜场，买好鱼，付钞票了，发现不对了，明明老板娘给的是一张一百元的，现在手里变成了二百元，多出一百元。今天怪了，刚才是一张五十元变成了两张五十元，现在又是一张一百元变成了两张一百元，怪不得昨天晚上做梦，真的梦想成真哎。前前后后连起来再一想，觉着不对劲了，阿是老板娘故意多给我一百元来试探我呢？哼，回去非要问问她，你算是啥子意思嘛！
甲：回去问问她？问勿着了，老板娘已经打扮得珠光宝气出门喝喜酒去了。一顿喜酒加上一场麻将，直到深更半夜，等到两个阿兰再次碰头，已经是第二天老板娘练好瑜伽回家吃饭的辰光了。
乙：昨日一百元给二百元，小保姆不是讲要问问她嘛，哎，现在她不问了，倒是老板娘熬不住开了口。
甲：（白）阿兰，我发现一叠新钞票缺了一百元，昨天买菜，我是不是多给了你一百元？
乙：（白）好像……是的唦。
甲：（白）啥叫好像？钱呢，我不问，你就不准备还我了？
乙：（白）老板娘你别生气呀，一百元钱我不是早就还给你了唦？
甲：（白）啥啥啥？我发现你真的很会做梦嘛，还给我了？啥辰光啥地方还的？
乙：（白）啥辰光——今天七点钟嘛，啥地方么——门外电梯口嘛。
甲：电梯口？听到“电梯口”三个字，老板娘会得像触电呀，为啥？有故事了，早上七点钟她照常出门健身去，走到电梯口，看到地上有张一百元钞票，看看旁边没人，就拾起来放到自己口袋里了，哪晓得，这张钞票居然是小保姆候时候刻存心去放在那里，反过来测试她老板娘了。（白）真正作孽呀，捉蟹反被蟹捉去！蛮好，原来是你在算计我呀？
乙：（白）老板娘，我计算都不太会的，算计更不会哉。我老家有句话：鸡蛋鸭蛋都是蛋，穷人富人都是人。人要真诚平等唦！
甲：我试试她，她反过来也试试我，平等倒真是平等！你这个“小鬼”书没读几年，脑子倒蛮聪明嘛。
乙：是唦，老师也说我脑壳好，特别是唱歌，一学就会。
甲：唱一个我听听。
乙：“要得！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乌龟和老牛是我同伴……”
甲：（白）唱啥？“乌龟和老牛”——“暮归的老牛”，被你弄出“乌龟”来了——小赤佬坏蛮坏，可爱还是蛮可爱。
乙：（白）其实老板娘你也很可爱哟，你青春美丽……洋里洋气……花枝招展哉……
甲：老板娘屏不住哈哈大笑：“谢谢你一家门，听你这种‘甜言蜜语’，人要生糖尿病的晓得哇！”
乙：这真是——
甲：两个阿兰，笑声灿烂；
乙：互信互爱，真诚相待；
合：包容理解，共创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