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案例 虚假的世界
冬季还在持续,临近二月,快过年了,城市下起了暴雪。似乎这两年的冬天总在下雪,而每当下雪,就意味着罪恶正在酝酿,隐藏在人内心的那头最黑暗的野兽正在蠢蠢欲动,如同野狼在雪原中寻找自己的猎物。
谁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那天上午,我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喝茶一边翻阅着卷宗,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我接起电话,很快放下,而后快步走出办公室,叫上黄朗,驱车赶往案发现场。
警车在雪地中行进得很艰难,市政融雪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地面积雪的速度。黄朗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位上。一路上,我俩都沉默着,因为负责维护现场的同事已经在电话中描述了凶手的残忍。
40分钟后,我们终于来到案发现场。这里是一片郊外的荒地,我目测,雪在野草地上积了近30厘米深。这么厚的积雪,或许在北方很常见,在东北更是不值一提,但在我们中部地带,还是十分罕见的。上次见到这么深的雪,是在多年前的中南部雪灾期间,当时暴雪连着下了一个月,没有停止和减弱的迹象。看着这次的降雪量不减当年,我甚至都怀疑,今年我们省怕是又要遭雪灾。
我们下了车,踏着厚厚的积雪,走到了荒地中央。由于地处郊外,并没有聚集太多围观群众。
同事已经在尸体周围拉起了警戒带,我和黄朗亮出警官证,撩开警戒带走了进去,来到了尸体旁。
面对尸体,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死者是一名成年男性,他赤身裸体躺在雪地里,而他的颅骨被切开,大脑被人完整地取走了。
黄朗捂着口鼻道:“我去,这年头没脑子的人多了去了,没想到这回遇上个真没脑子的了。”
我提醒黄朗道:“老黄,别瞎调侃,严肃办案。”
黄朗深吸了一口气道:“老陈,我不是调侃,而是在思考这个凶手的行为动机。你说这凶手没事挖别人脑子干什么呢?这玩意儿又没办法移植,比不上心肝脾肺肾啥的,就是拿去卖器官也没人要啊!难不成这凶手不知道咱人类还没有移植大脑的技术,认为脑子这玩意儿在黑市上最值钱?啧,那可真是没脑子啊!”
我道:“可能凶手对死者极为仇恨,所以才会用挖人大脑的方式来泄愤吧。咱也别在这儿瞎猜了,你去把报案人给我叫过来。”
黄朗转身去询问负责维护现场的民警,不一会儿便走了回来。
黄朗道:“老陈,报案人就在你面前呢。”
我道:“什么?”
黄朗道:“是死者自己报的案。”
我感到极为震惊:“什么?死者自己……”
黄朗道:“是的,死者打的报警电话。”
经过一番了解,我得知,今天凌晨3点,接警中心的接警员突然接到一通电话,电话中的男人声音嘶哑,哭着道:“快救救我!快救救我!有人要挖走我的脑子!”
还没等接警员进一步询问,电话便挂断了。而当接警员回拨电话时,再也无法打通。
接警员立即将这个情况反馈给了技术部的同事,由他们联络到移动公司。毕竟是凌晨3点,移动公司负责定位查询的技术人员已经下班,再加上当时能够进行定位查询操作的系统刚好处在维护升级且无法中断的状态,所以一直拖到了早上7点才锁定地点。
该辖区民警根据定位赶到这片荒地,便发现了这具尸体,而后通知了刑侦支队。
黄朗道:“凌晨3点,死者报案,号码是死者自己的。也就是说,那时候他已经被凶手绑架。他趁凶手不注意,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报了警。可还没说两句,就被凶手发现,而后通话中断。”
我道:“死者拨打报警电话的定位地点,刚好就是发现尸体的地点。也就是说,这里应该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黄朗指了指尸体周围的血迹道:“很显然是这样的。尸体周围的雪地上,有大量喷溅型血迹,还有明显剧烈挣扎过的痕迹。所以可以确定,凶手是在这里直接对死者完成了活体切颅取脑手术。”
我仔细看了看现场痕迹,点了点头,认同黄朗的分析。
随后,尸体被送往市局法医鉴定中心。
由于案发地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而且案发时间在凌晨,所以根本找不到目击者。再加上该处并没有监控设备,所以我们并没能获得更多关于凶手的线索。
下午6点,验尸结果出来了。
我和黄朗来到法医鉴定中心。在法医学解剖室的门口,我对黄朗说:“待会儿态度诚恳一点儿,好好跟人姑娘道个歉,小芸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黄朗一脸为难道:“我……我……我做错什么了就道歉?都说了,是她非要我和她对练,这搏击过程中,伤筋动骨的,不是挺正常的吗?”
我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道:“行行行,道歉道歉,都听你的,我一定好好跟人道个歉,行了吧?”
我点了点头,而后轻轻敲了敲法医学解剖室的门。
陈小芸一开门,黄朗便一脸谄媚地迎上去道:“哎呀,陈大法医,之前是我做得不对,那天我就不该动真格的,我该给你放水……”
陈小芸瞪了他一眼,冷冷道:“谁要你放水了?”
说罢,她便转身朝解剖台走去。
“欸,陈大法医,我是真心来跟你道歉的呀,我现在是痛改前非了,明知道你搏击水平稀烂,打不过我,整个人还弱不禁风的……”
我拍了拍黄朗的肩膀道:“行啦行啦,老黄,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黄朗不解地对我道:“不是,不是你让我道歉的吗?我这态度还不够诚恳吗?”
我哭笑不得:“你出去和中心别的同事交流交流。”
黄朗道:“我跟他们交流什么啊?”
我道:“我让你出去你就出去,这是命令!”
黄朗深吸了一口气道:“行行行,我就不该来这儿。”说罢,黄朗便转身离开了解剖室。
我满脸尴尬地看着陈小芸道:“小芸,黄朗他——”
陈小芸打断我道:“陈队,我还是先给你讲解一下尸体的情况吧。”
我只好将准备替黄朗打圆场的话咽了回去,道:“好。”
陈小芸将盖住尸体的白布掀开,开始了讲解:“死者性别男,生理年龄25岁,身高172厘米。凶手利用锋利的切割工具,从死者眉毛以上2厘米处的额头进行环切,将死者的整个头盖骨切开,而后将死者的大脑完整剥离。死者的手脚均有被尼龙绳捆绑的痕迹,死者体内并未发现麻醉药物痕迹,也就是说,凶手将死者捆绑后,在死者完全清醒的状况下,对死者进行切颅。死亡时间为今天凌晨3点到5点之间。另外……”她说着,指了指尸体的颅骨内侧,“死者剩余的下半部分颅骨内侧,被刻上了一个等边三角形,边长3.1厘米,应该是凶手用刀具刻上去的记号。”
我道:“死者身体其他器官呢?”
陈小芸道:“全部完好。另外,凶手的切割手法非常专业,很有可能是一名经常给人做开颅手术的医生。”
我问:“指纹和DNA痕迹呢?”
陈小芸道:“现场并没有提取到可疑指纹,凶手肯定戴了手套,并且极有可能是外科手术手套,因为其他手套会影响操作。现场也没有找到可以提取凶手DNA的诸如血液、毛发、唾液之类的物证。”
物证及痕迹检验中心的同事将死者的大拇指指纹输入指纹数据库中,很快与死者办理二代身份证时录入的大拇指指纹匹配上了。
死者名叫马力,硕士研究生学历,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当程序员。我们去了那家互联网公司后得知,马力已经在一个月前从该公司离职。
马力并非本市人,他一直在市中心租房居住。我们去了马力的出租屋,并且联系上了房东,在房东的帮助下,我们进入出租屋内。这是一个单人间,面积不超过12平方米,进门便能看到床,厕所用玻璃隔断,书桌靠着窗,上面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整间屋子都很脏乱,格子衬衫、内裤、袜子扔得到处都是,地上几个饮料瓶东倒西歪,垃圾桶里装着没吃完的泡面。
我们检查了他的电脑,但是电脑被设置了密码,无法进入。随后,我们将他的电脑带回了市局,交给技术部的同事破解。
我们调取了出租屋外的道路监控,发现马力于昨天深夜10点出门,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我们沿着他离开出租屋的路径,调取沿路监控。马力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该社区边缘的一个路口,在那里,他似乎接了一通电话,而后快步消失在了监控画面中。我们调取了周边的全部监控录像,再也没有发现马力的踪迹。
马力深夜10点出门,离开社区,是要去见什么人吗?那个人,会是凶手吗?还是说,他只是在深夜出门的过程中,突然被凶手劫持而后杀害?
我和黄朗在马力最后出现的那个路口调查起来,走访了周边的店家,询问当时的情况,但是他们均表示没有印象。
黄朗道:“老陈,我感觉从这些商家嘴里也问不出个一二三来,每天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去了,又是深夜10点多,下着大雪,没人会注意到马力这么个人。”
我道:“我是这么想的:马力这几年一直租住在这个社区,这个路口就在社区外,马力应该经常在这个路口购物、吃饭之类的。总会有人对他有点印象。”
黄朗道:“马力一看就和大多数程序员一样,是个‘死宅’,平常应该没什么交际,吃饭也多半是点外卖,这儿附近的商家不认识这么个人也很正常……哎呀,这查来查去的,我肚子都饿了,不如咱找个地儿坐下来,边吃边分析,别老在雪地里站着啊,这天寒地冻的。”
随后,我们在那个路口附近找了家烧烤店坐下,点了一些羊肉串、烤鱼、毛豆之类的。
黄朗道:“欸,老陈,要不来点酒?”
我道:“查案呢,条例规定,不能喝酒。”
黄朗道:“啧,这都半夜12点了,今天该查的也都查了,我们现在算是下班时间,喝点酒不违规。”
我道:“那也不行!”
黄朗道:“不是,太冷了老陈,我想喝点酒,暖暖身子。”
我放松了原则:“行吧,允许你喝一瓶啤酒。”
黄朗笑道:“好嘞!”他转身冲着柜台:“老板,来瓶‘勇闯天涯’!”
我们一边撸串,一边聊着案子。黄朗就着毛豆和烤鱼,咕咚咕咚没几下就把一瓶啤酒喝完了。这时,店老板走了过来,对我们说:“二位是负责调查马力那个案子的警察吧?”
我们警惕地看着他。
黄朗冲着老板道:“我们还没公布被害人姓名呢,你是怎么知道被害人叫马力的?”
黄朗说着,一把将店老板抓住,一个擒拿手,将老板摁在了墙上。
周围的顾客全都慌乱起来。
我亮出警官证,冲着围观群众扫了一圈道:“没事儿没事儿,警察办案,例行问话,大家接着吃,接着吃。”
店老板慌张道:“领导,领导,您这是干吗呀?”
黄朗语气凶狠道:“说!你是怎么知道被害人姓名的?”
店老板道:“哎呀,我看了新闻。”
黄朗道:“新闻里可没说死者身份。”
店老板道:“哎呀,我认识马力,新闻照片虽然打了码,但是微博上的无码照到处都是,我一看就知道那是马力,他经常来我们店吃烧烤,我跟他就认识了。”
我问:“他一般几个人来这里吃烧烤?通常是在什么时间?”
店老板道:“他一般都是一个人,每次都是晚上来,9点多钟吧。他是程序员,我猜他也就是那个时候下班。”
我问:“他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店老板道:“我想想啊……好像是上个星期六吧,哎呀,柜台有他的支付宝消费记录,我可以调出来给你们看。”
我们调取了消费记录,记录显示,马力于上周六的晚上9点半在这家烧烤店有过一笔200元的消费。
我们顺便调取了柜台监控,确认消费者正是马力。
我问:“马力那天有什么异常吗?”
店老板道:“他一个月前不是失业了吗?上周六,他来店里消费,看上去很高兴,我问他:‘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他说他找到新工作了。”
我问:“他有说是什么工作吗?”
店老板道:“他说是一家游戏公司,那家公司正在初创阶段。”
我道:“马力在一家巨头公司工作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会去一家创业公司?那家公司给他开的条件很高?”
店老板道:“我当时也好奇啊,就和他聊了起来。因为我平常也喜欢打打游戏嘛。他说是那家公司的项目特别吸引他,他说那家公司准备做一款类似于GTA的游戏。”
我道:“GTA……”
黄朗道:“我玩过,是一款美国的沙盒类游戏,游戏场景高度仿真现实中的美国大都市,玩家扮演的游戏角色可以在游戏中自由行动。游戏里有天气系统,晴天、雨天、白天、黑夜,甚至还有雷暴和台风。总之,整个游戏模拟得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
我道:“看来这个案子的突破口已经有了,我们可以查一查本市所有的游戏公司,尤其是处在初创阶段的公司的注册信息,一个一个找,应该能找到马力所说的是哪家公司。”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我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令我浑身发麻。
黄朗问:“老陈,怎么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接警中心那边说,他们又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那个女人说:‘快救救我!快救救我!有人要挖走我的脑子!’而后电话就中断了,再也无法打通。”
技术部很快与移动公司联络上,这次,没有了服务器升级维护的突发情况,再加上我们早有准备,便以极快的速度确定了这通电话拨出时的地点定位。
这个地点,与第一名被害人遇害的那片荒地,直线距离只有3千米多。
我们循着定位,来到了郊外的一处山沟当中。由于山沟独特的地理环境,这里的雪可比外面深得多,警车根本开不进去,我们只能下车徒步进入山沟,而后开始在雪地里搜索。
山沟里可谓伸手不见五指,即便我们一整队15名警察用强光手电去照射,能见度依旧很低,这给搜索工作制造了不小的难度。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搜索,“找到了!找到了!”只听到不远处黄朗大喊道。
我们一群人立马朝黄朗聚拢过去。
可是,一切都已经迟了,当我们发现这个年轻女人的时候,她的大脑已经被完整取走。
黄朗道:“根据血液痕迹来看,这个女人和之前那名男性被害人一样,是被凶手挟持到这里,活体取脑。”
他仔细看着尸体周围的脚印道:“这应该是凶手的脚印,山里下着雪,这次我们来得快,脚印还没有被大雪覆盖。看形状,凶手穿的是专门防滑用的雪地钉子鞋。”
我们在黄朗的带领下,沿着断断续续的脚印一路向前走。黄朗道:“这鞋印有两组,方向不同,一组进山沟,一组出山沟。进山沟的脚印很深,凶手当时明显是扛着重物的,那个重物就是死者;而出山沟的脚印,比较浅,是正常人行走的脚印深度。所以凶手是从这个方向进出的。”
我们沿着这个方向一路走出了山沟,来到了山沟外的公路上。公路的雪相对较浅,可以行车。我们看到了一道车辙。
黄朗道:“你们看,这道车辙很深,周围的雪包裹着泥土,向两侧呈现碎末式分散。明显是车子在这里停过,二次启动开出时,轮胎由于陷在雪地里,在原地打滑了好几轮才开出去而留下的痕迹。”
我看着车辙,点了点头道:“应该就是凶手的车没错。从车辙来看,这应该是一辆越野车。”
我们循着车辙向前追踪,可是雪下得太大,车辙被大雪覆盖,很快就在一个岔路口中断了。
被害人的尸体被运到了市局法医鉴定中心。
回到市局后,我到休息室里短暂地睡了几个小时。我做了一个噩梦,梦到自己躺在雪地里,一个长着牛角的魔鬼正在切我的头盖骨。
在脑子即将被取走的那一刻,我从睡梦中惊醒。
一旁,黄朗还在呼呼大睡,鼾声响亮。我再也睡不着了,回到自己办公室,就这么坐到了上午9点。
法医鉴定中心那边出结果了,我立马赶了过去。
法医学解剖室里,陈小芸忙了一晚上,看上去格外疲惫,整个身子都有些站不住了,她向我介绍起尸检情况:“死者性别女,生理年龄28岁。和那名男性死者一致,她在活着的时候,被人用切割工具进行了头盖骨环切,而后被取走了完整大脑。死者的死亡时间在今天凌晨的3点到4点之间。同样,她剩余的颅骨内侧也刻有等边三角形记号,经测量,边长为3.1厘米。”
接警中心接到女子的报警电话是在凌晨2点。我们查出定位是在2点40分。凌晨3点半,我们抵达现场。时间范围可以进一步缩小,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凌晨3点到3点半之间,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早到半个小时,女子很可能就得救了。
我和陈小芸走出解剖室时,法医鉴定中心的一个同事指了指办公桌上的一碗热干面和奶茶说:“小芸姐,有人给你买了早餐。”
陈小芸感到很诧异:“谁给我买的?”
那个同事说:“哎呀,那人不让我说啊,我也不敢说啊,毕竟我打不过他。给你点提示,那人是咱警队最骁勇善战的那个猛男。”
陈小芸走向热干面,下面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三个潦草的大字“辛苦了”。陈小芸笑了笑,端起热干面愉快地吃了起来。我感觉那一刻,她浑身上下的疲惫都没有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同事口中的那个猛男,还有如此细心的一面,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教导,似乎突然醒悟了。
我回到了刑侦支队的办公区域,休息室里,黄朗竟然还在呼呼大睡。我一把将他叫醒:“你怎么还在睡啊?对了,陈小芸让我谢谢你给她买的早餐,她说她原谅你了。”
黄朗竟一脸茫然:“早,早餐?什么早餐,我什么时候给她买早餐了?我一直在这里睡觉,哪儿有闲工夫给她买早餐?”
我陷入疑惑:“不是,你不是咱警队最骁勇善战的猛男吗?”
黄朗道:“我去,你有病吧,大上午的,又是早餐又是猛男的。”
很快,我便知道那个猛男是谁了。王国伟局长将我俩叫到了办公室,办公室里还坐着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肌肉男。
王局向我们介绍道:“来,小陈、小黄,给你俩介绍一下。这位是新调过来我们市局特警支队担任队长的谢国豪同志,另外,他和我们局的陈小芸法医,是同一所警校毕业的同学。”
谢国豪对我俩道:“陈队、黄队,久仰二位大名,今后我们就是同事了,还请多多关照。”
黄朗道:“今天上午陈小芸那热干面是你买的?”
谢国豪点了点头:“黄队不愧是刑侦支队副队长,推理能力果然很强。我和小芸大学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不同的城市工作,老同学现在成了同事,自然是要关心一下。”
黄朗冷笑了一声:“关心?你不知道热干面得趁热吃吗?放久了芝麻酱都干了,那还能给人吃吗?”
谢国豪笑了笑道:“多谢黄队提醒,我这刚从外地来,只知道你们这里的人喜欢吃热干面,不知道还有这种讲究,下次一定改进。”
黄朗道:“行,你改进去吧。王局,我们手头上还有重要的案子要破,先忙去了。”
王局道:“去吧去吧。”
随后,黄朗拉着我离开了局长办公室,回到了刑侦支队的办公区域。
黄朗在我办公室里直发牢骚道:“新来的这个姓谢的,一来就给人陈小芸买早餐,明显动机不纯。”
我道:“人也就是对老同学的一种关心,你想多了。”
黄朗道:“我看人,一看一个准,这货肯定居心不良。”
我道:“我说,他给陈小芸买个早餐而已,你怎么这么大反应啊?难不成,你喜欢陈法医?”
黄朗道:“我喜欢她?她成天阴阳怪气的,我喜欢她干吗?”
我道:“那不就行了吗?跟你又没什么关系。”
黄朗道:“行行行,没关系没关系。我到交警队那儿调监控去,看看凌晨山沟那条公路的监控录像有没有拍下凶手的画面。”
随后,黄朗离开了我的办公室。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等待了片刻,物证及痕迹检验中心那边,终于在数据库中比对出了女性死者的身份。
死者名叫夏宁,在我市一家软件公司当程序员。
我圈出了共同点:两名死者全都是程序员。
那么第二名死者是不是也和那家打算制作出中国版GTA的游戏公司有关系呢?我们对全市所有的游戏公司进行了调查,并未发现任何一家公司有关于中国版GTA的项目。
我想到了那个人,现在有必要去寻求他的帮助了。于是,我向王局申请,并在当天下午来到监狱,见到了罗谦辰。
窗外下着鹅毛大雪,我和罗谦辰在会面室里,喝着热气腾腾的黑咖啡。罗谦辰一边呷着咖啡,一边望着窗外的雪景说:“最近,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我问:“什么问题?”
罗谦辰说:“我们今天的会面,是被决定好的吗?”
我感到不解:“什么意思?”
罗谦辰道:“我应该认命吗?”
我道:“那得看你信不信命。”
罗谦辰道:“这是一个宿命论和决定论的话题。似乎每一个人在遇到倒霉的事情上,总会想到‘认命’二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听天由命……这些都是多么古老的词语,却一直被今天的人广泛使用,你无法避免这个已经有了因的结果。”
我道:“就像……蝴蝶效应?”
罗谦辰道:“是的。这就如同蝴蝶效应。我们今天的每一个举动,都可能在影响着世界的变局,甚至我无意中的一个举动,可能拯救了世界,也可能会在多年以后毁灭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每一个行为都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道:“所以,我们只能认命?”
罗谦辰道:“似乎的确如此,我们的每一个举动,都在宇宙大爆炸之初被决定了。这就是你参与了进程,却什么也无法改变的原因,因为最初的因,决定了后面一系列的果。是不是有种天命难违的感觉?其实人类如果能够掌握宇宙间全部的信息,就能捕捉到每一个进程的因,再由这些因分析出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判断出未来要出现的结果,达到预知未来的目的。但不是更加绝望吗?这样你就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了,却什么也做不了,因为就连你预知未来这件事儿,都是被决定好的。”
我听得有些迷糊,似懂非懂,只好将卷宗从公文包里掏出来递给他:“其实我今天来,是有案子要寻求你的帮助。这个案子中,两名死者相继被凶手挖走了大脑。”
罗谦辰仔细阅读卷宗,不一会儿,他对我说:“你现在一定疑惑,凶手为什么要挖走被害人的大脑。”
我道:“的确令人想不通。”
罗谦辰道:“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两名被害人在报警求救的时候,说的话,是完全一致的。”
我看了看卷宗,的确是一致的,两名被害人都在电话里哭喊:“快救救我!快救救我!有人要挖走我的脑子!”
罗谦辰道:“之所以完全一致,是因为这些话是凶手给他们准备的。”
我道:“你的意思是说,是凶手让两名死者报警的?”
罗谦辰点了点头。
我问:“可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炫耀?向我们警方发起挑衅?”
罗谦辰道:“或许他在玩一场游戏,这是他游戏的任务之一,他必须完成。”
我道:“游戏?”
罗谦辰道:“两名死者都是程序员,而第一名死者说过自己要去一家还处在创业阶段的游戏公司工作,我推测凶手正是那家所谓的游戏公司的负责人。”
我点了点头道:“是的,我们也是这么推测的。两名死者显然都接到了这家公司的招聘,而实际上这是一家皮包公司,凶手伪装成项目负责人与两名死者见面,在见面过程中将二人分别杀害。”
罗谦辰道:“凶手可能认为,我们这个世界,是一场游戏。”
我问:“为什么这么说?”
罗谦辰道:“凶手谎称自己的游戏公司正在开发一款中国版的GTA游戏,而GTA正是在游戏世界中模拟了现代化的真实世界。凶手应该患有妄想型精神分裂症,他妄想自己是这场游戏中的玩家,他需要完成指定的任务。‘快救救我!快救救我!有人要挖走我的脑子!’这句话就相当于一条游戏口令,只有说出这个口令,任务才能阶段性地完成。”
我问:“为什么一定是这样一条口令?”
罗谦辰道:“这应该和凶手的童年经历有关,在他幼年时期,这句话就深深地种植在了他的脑子里,以至于让他对这句话产生了偏执障碍。这句话反复地在他的脑子里出现,就如同一句口令,他相信这句口令是开启这个世界真理之门的钥匙。”
我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只好问:“你能推测出凶手下一步的行动吗?”
罗谦辰道:“凶手依旧会在明天凌晨3点杀害第三名被害人,而第三名被害人的身份依旧是程序员。从卷宗材料上来看,第一案发现场和第二案发现场的定位点之间的精确直线距离,刚好是3.14千米。发现什么了吗?”
我道:“3.14……你是想说圆周率?”
罗谦辰点了点头道:“根据两年前破获的维特鲁威人案,以及去年破获矛盾的阶梯案的经验,我们可以对本案的凶手做出同理性分析。凶手对某些数字和结构存在强迫症的偏执型障碍。他是在按照圆周率的近似值3.14来确定案发地的距离,那么第三个地点,一定和前两个地点,在直线距离上分别保持3.14千米。也就是说,第三个地点会和前两个地点构成一个边长3.14千米的等边三角形结构,这也正对应了死者颅骨内侧的等边三角形记号。”
我道:“不对,死者颅骨的等边三角形记号是3.1厘米。”
罗谦辰道:“一般的尺子测不了那么精确,无法精确到0.04厘米,这点误差是很正常的。”
我恍然大悟。
罗谦辰道:“等边三角形每个角均为60°,有量角器吗?”
我道:“呃……我帮你问问。”
罗谦辰道:“量角器、地图、直尺,还有笔。”
随后,我向监狱方面要来了本市的地图,还有铅笔和直尺:“很抱歉,没有量角器。”
罗谦辰道:“算了,直接计算吧。目前能够和前两个案发现场构成等边三角形的地点,一共有两个。等边三角形的高的计算方式为边长,而已经确定的两点所构成的边,和存在可能性的两个新作案地点构成两个底边重合、顶角对称的等边三角形,即整体上构成了一个四边相等的平行四边形。此时,两个具备可能性的作案地点之间的长度,为两个等边三角形的高的长度。已知边长为3.14,即可算出两个高的长度相加为,可计算出的约值为1.7,所以,取1.7来计算,即1.7×3.14=5.338。即两个具备可能性的作案地点之间的直线距离约为5.338千米。”
罗谦辰在地图上用铅笔标出了前两个作案地点,写上A点和B点。并且用直线将A、B两点相连,而后取这条AB直线的中点,向两侧作垂直线:“尺子没有那么精确,我就取5.4这个值。”
随后,他在地图上画了一条长度为5.4厘米的直线——这条线按照该地图的比例尺换算为实际长度5.4千米——垂直贯穿AB直线中点,以AB直线中点为端点,向两侧各延伸2.7千米,即确定了可能发生下一起凶案的两个地点。
罗谦辰在C点和D点画了两个圈——一个在东侧的树林,另一个在西侧的河畔。
我马不停蹄地回到市局,组织警力,安排布控事宜。这种级别的布控,自然少不了与特警队的协作。
谢国豪参加了我们的布控准备会议,黄朗明显与其有分歧。谢国豪认为,整个抓捕工作,应该由他全权指挥;而黄朗则认为,抓捕工作是刑侦支队的分内责任,应该由我和黄朗来全权指挥。
最后,我们达成共识:由我和黄朗负责指挥西侧河畔的布控工作,谢国豪负责东侧树林的布控工作。
由于是秘密布控,为避免打草惊蛇,所以人数不宜过多。我和黄朗这一队带了四名刑侦支队刑警和四名特警,谢国豪那一队也是如此。
当晚,雪势很大,我和黄朗带队,在河畔埋伏起来。由于天气寒冷,河面已经结冰。按照之前凶手的作案规律,凶手很有可能会挟持被害人在凌晨2点左右出现,而后强迫被害人报警,随后于凌晨3点将其杀害;也有可能会在凌晨3点出现,在强迫被害人报警后,直接将其杀害。
我们忍受着彻骨的寒冷,屏息凝神,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大约凌晨2点40分的时候,对讲机响起——我们局所使用的警用对讲机,可以覆盖10千米以内的范围——传来了谢国豪的声音:“嫌疑犯出现,嫌疑犯出现!”
我们立即转头上车,往东侧树林奔去。
当我们赶到树林时,谢国豪队已经将嫌疑犯拿下了。嫌疑犯是一名男性,看上去20来岁,怯生生的样子,似乎很害怕。
黄朗冲上去问:“说!人质在哪儿?”
男人浑身发抖:“人质?什么人质?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黄朗怒喝道:“你少给我装蒜!你又抓了一个人对不对?你到这里来,就是准备把那个人杀害,取走他的大脑!你见情况不对,提前把人藏了起来!说!人在哪儿,是死是活?!”
男人哭着道:“我真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啊。”
我上前询问:“那你这个点来这儿干吗?”
男人道:“有人和我约好的,说让我来这儿帮他取个东西,他答应给我1000元钱,我就来了。”
我问:“什么东西?”
男人道:“我不知道啊,他没说。”
黄朗道:“你连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来了?我劝你就是要编,也得编个可信一点的理由!”
男人道:“我真没说谎,我真没说谎啊。我这不是欠了赌债,缺钱吗!”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接警员的声音:“陈队,刚才我们又接到报警电话了,电话里,一个男人哭喊着:‘快救救我!快救救我!有人要挖走我的脑子!’”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糟了!”
黄朗道:“这整的是调虎离山计啊!”
我立马带队往回赶,当我们赶到西侧河畔时,便看到河对岸,一个黑衣人正在用切割机切割一名男子的头盖骨。
黄朗朝河对岸放了一枪,而后狂奔上了结冰的河面,我和谢国豪也全都带队冲上了河面。谢国豪一边跑一边冲着对讲机喊道:“狙击手准备,狙击手准备,选好角度,将凶手狙杀!”
可这时,黑衣人已经取走了男人的大脑,转身消失在了河对岸的树林里。
车是自然不能开上冰面的,保不齐就会导致冰面坍塌,我们只能徒步去追。
冰面打滑,此时,我们感觉这条河格外宽。就在我即将到达对岸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脚下的冰面传来了碎裂声,紧接着便是脚底一软,整个冰面都坍塌了下去,我整个人也随之跌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老陈!老陈!”
我只听到了黄朗的呼喊声,随后,便没入了冰河里,我身体的热量瞬间流逝,冰水穿过我的口鼻,贯彻肺腑,一瞬间我失去了全部意识。
这是我最接近死亡的时刻,我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濒死世界之中。
当我醒来时,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黄朗在一旁守着我。
他见我睁开眼,惊喜道:“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三天,足足三天,担心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见阎王爷去了呢!”
我咳嗽了两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黄朗道:“你还说呢!当时我正要抓到那凶手,结果你‘扑通’一声掉河里了,我立马转身一个猛子扎进河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你捞起来。”
我紧张道:“你让凶手跑了?”
黄朗道:“哪儿能啊?谢国豪一路追过去,把那家伙拿下了。”他说着,叹了口气,“只可惜,这抓获凶手的功劳,成了这姓谢的了。最可气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问:“是什么?”
黄朗道:“来来来,给你看看朋友圈。”
我一看朋友圈,才知道,陈小芸发朋友圈夸赞谢国豪的英勇,还附上了二人的亲密合影。
黄朗道:“他英勇?他有我跳进冰河里救人英勇吗?那小子,只顾着立功,看见你掉河里了他管都不管一下!”
我道:“他做得没错,抓住凶手是第一要务。”
黄朗急了:“老陈,这你就不地道了啊!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你还替他说话,你胳膊肘不能老往外拐啊!”
我又咳嗽了两声:“好啦好啦,功劳都是大家的。我也非常感谢你救了我。现在我最想知道的是,审讯结果怎么样了?”
黄朗道:“我们轮番审了他三天,那小子什么都不肯说。要不是有文明执法的条例,我早就动手打死他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有个人能让他开口。”
在得到了王局的批准后,我们和监狱进行了一番沟通,最终在三天后的下午,完成了这次会面。
在去监狱的防暴车里,我和黄朗亲自押送凶手,这个尖嘴猴腮却体格健壮的年轻男子,看上去十分亢奋。
凶手名叫许东强,27岁,也是一名程序员。我们一直怀疑,他和那三名同为程序员的受害者有过节,可是无法在社会关系中查出他们有过任何交集。
有趣的是,许东强大学本科是学临床医学的,计算机编程完全是他本人出于兴趣爱好自学的。
下午5点,监狱会面室内,在众多荷枪实弹的狱警的重重包围下,许东强和罗谦辰见面了。
二人隔着长桌,相对而坐,许东强的双手和双脚全都被镣铐束缚。
他一见到罗谦辰,言语中便表现出了强烈的侵略性:“没想到一个杀妻分尸的疯子,竟然在监狱里协助警察破案,实在是太戏剧性了!”
罗谦辰面不改色,态度从容,他儒雅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下颌道:“我很想知道,你的游戏任务完成了吗?”
许东强更加兴奋了:“难怪你能够分析出我的第三个任务地点,原来你已经知道这是一场游戏!”
罗谦辰微微一笑道:“你可以当我是碰巧猜对的。”
许东强道:“看来你已经提前觉醒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来见你吗?当警察提到你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自己看过一个记者对你的采访,你在采访中有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
罗谦辰淡淡道:“这个世界是假的。”
许东强差点欢呼起来:“对,就是这句话——‘这个世界是假的!’这个世界的确是假的!是一场游戏!我们全都活在一场游戏当中!”
罗谦辰道:“所以你认为……我们只是游戏当中的角色?”
许东强点了点头道:“没错!我们都是游戏当中的NPC(非玩家角色),我们的对话全都是一行行代码,是程序运作的结果。我们将这个运作过程当成自己的自我意识。”
罗谦辰道:“我懂你的意思。假设这是一个游戏,设计师给游戏制定了详细的规则。例如:我们不能飞,从高空坠落会摔死;我们被设计了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这五种感官,于是我们通过这五种感知觉程序来接触这个游戏所设置的世界;我们每一次对外界的接触,外界都会向我们反馈一个信号,这些信号交织在一起,越来越多,于是我们将这种反馈的信号综合起来当成了自己的主观意识……这一切,实际都是程序在硬盘中运转的物理过程。”
许东强道:“是的!就是这样。”
罗谦辰道:“实际上我只是在用你的逻辑来阐述唯物主义思想,唯物主义本来就认为一切都是物质的,我们人脑的运作也只是一个物理过程,我们的自我意识,实际就是我们的身体对周遭客观事物所产生的主观反馈的集合。”
许东强看上去有些失望:“也就是说,你其实并不相信我?”
罗谦辰道:“除非你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这个世界只是一个游戏的。”
许东强道:“的确,人总是相信眼见为实。如果不是有了那次经历,我也不会相信这种事情。”
罗谦辰道:“说说看。”
许东强说:“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你房间里会突然有东西消失,当你要找它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可是某一天,当你不找它的时候,它会在一个十分显眼的地方出现。”
罗谦辰道:“的确常有这种事情发生。”
许东强道:“我们总以为是自己没有找到它,实际上,那是游戏进行版本升级所导致的结果,在升级过程中,难免会导致一些程序被误删,但程序员发现后,会修复这些被误删的程序,于是那些东西又回到你眼前了。”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插嘴道:“你应该是把《黑客帝国》当真了。”
许东强道:“跟那部电影没关系,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亲眼所见。某天我正在编写程序,有一个问题怎么也解决不了,于是就开始在论坛上寻找答案。很快,一个ID叫‘天行者’的人找到我,他迅速帮我解决了那个问题。我加了他好友,和他有了十分深入的交谈。直到有一天,他说,其实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一个游戏,而他是负责设计这个游戏的程序员之一。一开始,我以为他在对我开玩笑,但他说得十分认真,我就让他证明给我看。他说能够让我面前的水杯消失。几秒钟后,我的水杯真的消失了。就在我眼前,突然不见。而后,他又让我房间里更多的东西消失,之后又让它们重新出现。他逐渐给我展示了更多的奇迹,让我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的确是一个游戏。”
罗谦辰道:“那么你杀害那三名程序员,取走他们的大脑,就是这个ID是‘天行者’的人给你的任务?”
许东强道:“是的。不过,他们三个人是自愿的,因为‘天行者’也向他们展现了奇迹。”
罗谦辰问:“‘天行者’为什么要你取走他们的大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你会在取脑之前,让被害人报警?这样会加速你的落网。”
许东强道:“一开始我并不明白‘天行者’的用意,不过现在,我或许明白了。‘天行者’是想以这种方式来提醒你们,这个世界是一场游戏。这就类似于某种象征符号,造物主总希望人类能够从那些符号中获得启迪,就像那些麦田圈,或许也是在以某种方式提醒人类,这个世界是假的。他曾经对我说,他很乐于看到游戏里的NPC获得觉醒,因为他想看看,如果游戏里的角色知道自己在游戏里,会发生些什么。至于取走那三个人的大脑,是因为‘天行者’向他们承诺,会让他们获得永生。”
罗谦辰道:“永生?”
许东强说:“就像缸中之脑,他们的大脑在被我取出的那一刻,就被‘天行者’回收,直接与主程序对接,也就相当于,他们和这个游戏所构建的世界融为一体了。”
我道:“既然‘天行者’这么厉害,可以让东西凭空消失,那他完全可以直接取走他们的大脑,为什么要通过你?”
许东强笑了起来:“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是太愚蠢了,我不想回答。”
罗谦辰替他回答道:“大概是‘天行者’想让我们这些NPC觉醒,但又不能过于明目张胆,因为如果他让人脑直接从活人颅内凭空消失——不同于让一个微不足道的水杯消失——这属于明显的程序bug,这种bug一定会被主程序检测到。所以‘天行者’需要一个中间人,让取脑的过程变得合情合理。一个精神变态的疯子挖走了这些人的脑袋,这样就非常符合这个世界运行的逻辑,不会被主程序判定为程序异常。”
许东强冲着罗谦辰露出了兴奋和敬佩的笑容:“你果然是一名觉醒者,你已经充分地理解了‘天行者’的意图。”
我试图向许东强套话:“能给我看看你和‘天行者’之间的聊天记录吗?我也很想认识一下创造我们这个世界的造物主。”
许东强道:“没用的,如果他不想见你,你是见不到他的,他已经将自己的痕迹抹除得一干二净了,你什么也不会找到。”
我道:“他不是想让我们觉醒吗?他完全可以出面来向我们展现你所说的这些奇迹。”
许东强道:“如果你们潜意识里就不相信,即便他向你们展现了奇迹,你们也只会觉得他是在玩弄江湖戏法。所以他不会向不信的人展露这一切,因为那毫无用处。”
我耸了耸肩道:“所以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所说的一切,这全都只是你的空想而已,只是你对自己病态的杀人行为的一种托词。”
许东强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随便你怎么认为,我只想说,‘天行者’是白费工夫。因为你们人类永远也无法相信这个世界是假的!哪怕是一架飞机在万米高空中凭空消失,都无法令你们觉醒。”
我道:“我们会找到那架飞机的。”
许东强道:“那就祝你们好运。”
会面结束后,许东强被带回了羁押室。
我问罗谦辰道:“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罗谦辰的表情神秘而又不置可否,他淡淡道:“我们永远只会相信自己所能认知的东西,尽管那不一定正确。”
我们重新搜索了三个案发地,以及许东强的住所和工作地点,都没能找到被害人的大脑。
尤其是在第三个案发地,当时许东强挖走被害人的大脑逃进身后的树林,不到5分钟就被谢国豪抓住了。
按道理来说,他是没有时间藏匿大脑的才对。他只能将大脑扔在树林里,可是我们搜遍整个树林,也没能找到那颗大脑。
我们强行破解了许东强的电脑,以及三名受害人的电脑,并没有发现和“天行者”相关的痕迹。
我们调查了许东强的过去,发现他童年时期就经常在自己的作业本上反复写着一句话:“快救救我!快救救我!有人要挖走我的脑子!”
在他念初三那年,他的父母带他去看过心理医生。
当时医生问他:“你为什么在作业本上反复写这句话?”
许东强说:“因为这个声音一直在我脑子里重复。”
心理医生问:“你是说,你能听到这句话?”
许东强道:“是的!一开始我以为是有人在求救,但很快我意识到,这声音是从我脑子里传来的,它就在我脑子里,怎么也赶不走。”
心理医生问:“你觉得你为什么会听到这句话?”
许东强道:“我猜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在向我传达某个指令,某天只要我完成了这个指令,这个声音就不会再出现了。”
正如罗谦辰所推测的那样,许东强从小时候起,就对这句话产生了某种偏执障碍。
我们安排专家对许东强进行了精神鉴定,判定其患有严重的妄想型精神分裂症。
在他被强制转入高戒备精神病院接受看护治疗的前一天,我例行对他进行最后的问话。问话结束后,他突然对我说:“陈警官,‘天行者’让我向你问好。”
我道:“‘天行者’?你和他联系上了?你在看守所里,没有电脑也没有手机,他是怎么跟你联系的?”
许东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我笑了笑:“看来还是你脑子里想出来的。”
我转身就要离开,许东强突然说:“陈警官,‘天行者’说,他已经向你展现了奇迹,回到办公室,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我不以为然,回到了市局,走进办公室,正准备给自己泡一杯茶,却发现自己放在办公桌上的专用茶杯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老黄,我的茶杯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我去,老陈,我没事儿拿你茶杯干什么啊?”
我询问了一圈,没有任何人拿走我的茶杯。
半个月后,当我已经习惯了新茶杯时,那个消失的旧茶杯又突然出现在了我的办公桌上,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