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最后一种声音

韩文君带着设备，来到了谭家。她万万没料到自己刚回来，声纹鉴定就派上了用场。她先分析了第一段视频，基本确认拍摄于晚上，没有什么背景音，只有很低的知了叫声。分析第二段视频的时候终于有了发现，背景声音里有很多杂音。

韩文君用声音处理软件把杂音放大，分离出8种声音，每种声音可以单独播放。第一种是卢青梅说话的声音，第二种是学校课间休息的校园广播，其余的都是机动车经过的声音，不是很好分辨。至少可以确定关卢青梅的地方离学校不远，但全市有中小学100多所，校园广播比较类似，排查的范围仍然很大。有较多的机动车路过，证明关押地点离马路不远。困难的是所有的学校几乎都在路边，仍然无法确定在哪所学校附近。

刚刚取得了一些进展，大家又陷入了沉默。

黄一为突然灵机一动：“我有办法了。”他顾不上大家惊愕的表情，快步奔向了客厅。他拉住了谭海龙的胳膊，把谭海龙拉在了一边：“龙龙，你听我说。卢姨被绑了，我知道你很着急，你的心很乱，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冷静。你冷静下来，我们现在需要你的特长帮我们分辨一些声音。只你能分辨出来，我们就有可能把卢姨救出来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谭海龙有点无力地说：“黄队，我能干什么？”

“来，你跟我来！”黄一为把他拉到了书房，指着电脑说，“文君已经分离出了视频的声音。除了卢姨的说话声和学校的校园广播，剩下的就是一些机动车的声音。你冷静下来，好好听一下这些机动车的声音都是什么车发出来的。”

黄一为提到了车，谭海龙果然有了信心。他的脸上开始有了希望的光：“文君姐，你开始放。”

放完第一段，黄一为说：“刚才皮鹏说这是摩托车的声音，大家觉得对。可我总听着这个摩托车的声音里还有其它声音。你的判断是什么？”

听完黄一为说的话，谭海龙又听了一遍。他说：“这是三轮摩托车的声音，不是二轮摩托的声音，发动机功率比较大，但这辆车是新的，消音器效果还不错。声音里带的应该三轮车后车厢铁皮震动的声音，应该是空车。”大家真服了，什么药治什么病，龙龙一出手，果然搞清楚了。

接着放第二段，听完后谭海龙说：“这是电动车的声音，一辆电动三轮和一辆二轮电动车同时经过的声音。”

听完了所有没有分辨出来的声音，谭海龙一一作出了判断。

第三种是一辆自动档轿车的声音，车的动力一般，应该是CVT变速箱。

第四种是一辆大型卡车的声音，发动机声音很大，应该是载重汽车。

第五种是一辆手动档汽车的声音。

第六种不是机动车的声音，无法确定。

说完后，谭海龙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我觉得所有这些车经过的路应该是上坡路。”

黄一为问：“这些判断有依据吗？”

谭海龙说：“我听见了卡车和手动档轿车先松油门，然后换档，接着又持续加油的声音。应该是先降油门，然后换档，最后加油上坡的声音。”

车晓东问：“汽车上坡不是应该冲坡吗？为什么减速换档慢慢上？”

谭海龙目光坚定：“我猜是后面的车是被三轮车挡路了，所以大家的速度都降了下来。”

众人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谭海龙对车的了解。车晓东是爱车之人，而谭海龙是懂车之人。黄一为很高兴，现在可以确定卢青梅被关在了一个靠近学校的地方，附近有一段上坡路，路况比较复杂，行驶着各种车辆。

根据谭海龙的推断，车晓东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天阳市区的路我很熟，没有上坡路，我觉得这段路在郊区。”

范围进一步缩小了，对于大家的表现，黄一为很高兴。黄一为让彭鹰把天阳市的地图放在电脑屏幕上。

彭鹰说：“郊区的中小学有46所，范围还是比较大。”

黄一为说：“总算有进展了，把这46所学校一一排查，总会有收获。明天留一组人等绑匪的电话，其余人找辖区派出所查访学校的附近区域。今晚大家轮流值班，轮流休息！”

早上，各组领了任务出去了。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谭凤翔好像缓过来了，也更镇静了。他主动找黄一为，要求看昨晚第二段录像。黄一为拗不过他，让彭鹰给他播放了那段录像。

看完后，谭凤翔觉得很奇怪：“小田是谁？难道龙腾那边又来新员工了？”想想自己也不可能知道龙腾汽修所有的事情，毕竟那边不是自己亲自管的。

黄一为问：“谭叔，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谭凤翔说：“噢，没有。”

谭海龙似乎也缓过来了，安顿好父亲以后，主动来到了书房。

谭海龙说：“黄队，昨天辨别了那些声音以后，我想通了。与其暗自担心，暗自难过，不如积极地找我妈。我从小娇生惯养，没离开过我妈。我妈突然不见了，我确实有点慌了。现在，我缓过来了，我听你的，你说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黄一为拍拍他的肩膀，拥抱了他一下：“龙龙，这就对了。谭叔的年纪不算小了，血压还有点高。你千万要镇静，需要你的时候我会找你。你把谭叔照顾好。”谭海龙点点头，出去了。

一上午，绑匪都没有来过电话。韩文君一夜未眠，恢复了录音里绑匪本来的声音。经过谭家父子的辨认，觉得不是熟人的声音。按照黄一为的安排，各组出去排查那46所学校，到中午12:00的时候各组回来了。经过一上午的排查，排除了30所学校，仍有16所没有时间查。

谭凤翔一直在给亲戚朋友打电话，可惜没有凑够绑匪要求的数目。他在想为了救自己的妻子，必须要把店转让出去了。店面和库存只值500万左右，经销资格和销售渠道倒是比较有价值，有溢价的可能性。

实在不行，只好转给本市另一家奔驰4S店了，可惜多年来与吕孝天不太和睦。吕孝天曾经托朋友，提出收购龙腾的销售和售后体系，还说入股也可以，但他当时断然拒绝了。一来他不缺资金，二来他不舍得放弃二十多年的心血。谭凤翔还是没有放弃幻想，也许还有其它办法。

时间已经过了中午12:00，绑匪仍然没有打来电话，大家着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谭凤翔仍然没有凑够2000万现金，他决定绑匪再打来电话，先把手里的钱给他们。

黄一为满腹疑窦，甚至有一种感觉，绑匪好像不懂钱，安排得也不太周密。第一、让一个50多岁的高血压患者独自拿几百斤的东西出行。第二、2000万赎金他们要怎么处理，如果不往银行存，又能放哪里。三、2000万赎金的绑架案全国罕见，敢要这么多钱，应该是一个组织严密的犯罪团伙，但他们的表现似乎不太专业。

在黄一为思绪万千的时候，门铃响了。谭海龙打开了门，外面没有人，只看见地上一个信封。谭海龙把信封拿到客厅，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里面有一张用剪下来的纸贴成的便条，包着一截带血的断指。便条写的内容是“你不听话，这就是一个小小的惩戒！”

看到断指，谭凤翔愣住了，说不出话来。谭海龙几乎崩溃了，可以看出他和母亲的关系非常好。

谭海龙跪在谭凤翔面前，哭着说：“爸，你把店转出去吧。救救我妈，我今后一定不再乱花钱了。”

其实谭海龙从来不是花天酒地的富二代，很长一段时间内同事们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富二代。他真是急了！谭凤翔被儿子的眼泪打动了，彻底下了决心把店转出去，救妻子的命要紧。

在大家或义愤，或慌乱，或同情的时候，黄一为尽量保持着冷静：“先把谭叔和龙龙安排到卧室休息，打电话叫成法医和戴家兴来，要快！”

由于本案是绑架案，现场没有尸体，法医没有到场。现在出现了一截手指，是该叫法医来了。十分钟后，成丽雅和戴家兴来了，然而检验结果令人意外。

那截断指是假的，是用硅胶做成的道具，足能以假乱真，可是断指上面的血是真的。凌霜出面向谭海龙说明了检验结果，龙龙终于放心了，但还是要提取他的DNA来确认血液是否属于卢青梅。谭海龙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提供了自己的DNA，令人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了。假断指上的血液确实属于卢青梅，龙龙再一次急了。

黄一为赶紧劝他：“一根假手指上沾染了卢姨的血，绑匪就是想让你们父子慌乱。你没看出来吗？他们只想吓唬我们。你这么冲动，怎么能照顾好谭叔，救出卢姨？”

龙龙慢慢冷静下来，站在一旁喘着粗气。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扶着谭凤翔走向了卧室。他还没走到父亲的卧室，客厅里谭凤翔的手机响了。各技术工种赶紧各就各位，谭凤翔走了过来，接起了电话。

这一次，谭凤翔先说话了：“你们把我老婆怎么样了？”

绑匪说：“她还活着！再敢耍花样，我就给你送个真的！”

谭凤翔急忙说：“不要！”

绑匪问：“钱准备好了吗？”

谭凤翔说：“还差600万！”

绑匪冷冷地说：“看来你觉得我不敢杀人！”

谭凤翔急忙说：“你要的是2000万，我又不是印钞票的，你总得给我一些时间。”

绑匪警告谭凤翔：“离银行下班还有4个多小时，下午5点前准备不好，后果自负！”

谭凤翔想问一下卢青梅的安危，刚说了一个唉，绑匪就挂掉了电话。通话时间太短，无法定位绑匪的位置。号码是网络虚拟号码，无法查询机主。

谭凤翔对黄一为说：“黄队，你们已经尽力了。我准备转店筹款了，你们不必费心了。”谭凤翔深深刺痛了黄一为，他间接对重案队全体人员下了逐客令。

谭海龙劝谭凤翔：“爸，我们还是要相信警察！我们一定能救出我妈！”

谭凤翔无奈地说：“但愿吧！”

看来他并没有完全对警察失望。黄一为把在现场的队员集中到书房，开了一个简短的会。

黄一为说：“谭叔刚才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这是我们重案队的耻辱。他说得对，我们是应该检讨自己的无能。我们不能再让绑匪牵着鼻子走了，应该主动出击。”

冯川问：“黄队，你说吧。我们怎么办？”

黄一为说：“把我们掌握的线索重新梳理一遍。我们的主要线索就是绑匪留在卢姨手机里的两段视频。英特尔，放一下。”彭鹰把录像反复播放了很多遍。

韩文君说：“这段录像的声音都已经分析过了，没有新发现。还有一种声音没有落实，其实卢阿姨说的话我们也没有落实。”在她的提醒下，彭鹰又把第二段视频放了一遍。

谭海龙也在场，脸上充满了疑惑：“龙腾汽修的员工我都认识，没有一个叫小田。员工没有姓田的，名字里也没有田字的。”

黄一为一震：“上午，我问过谭叔，他说没什么。你能肯定没有这个小田吗？”

“我问一下。”说完，谭海龙立即给厂里打了电话。挂掉电话，他说：“我确认厂里没有小田这个人。”

皮鹏恍然大悟：“看来卢阿姨一定向我们暗示了什么。”

谭海龙说：“我再去问一下我爸。”他起身走出了书房。

黄一为对冯川说：“川儿，你也去一下。”冯川答应了一声，跟着龙龙出去了。

黄一为说：“最后一种声音还没有确定，还需要再研究。”

这时，盒饭买回来了，王仕琛和赵雪拎着大包小包从门外走了进来。

黄一为没有继续开会：“大家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大家纷纷走了过去，打开塑料包装盒，谈论着饭菜的好坏。皮鹏给黄一为拿了一份，黄一为接了过来。他解开了塑料袋，用手揭开塑料盒盖，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他忽然愣住了，这种声音好像刚才听过。对，就是第二段视频里还没有确定的那种声音。

皮鹏离黄一为比较近，察觉了他的异样。

皮鹏问：“头儿，你怎么了？”

黄一为提醒大家都不要说话，顿时安静下来了。黄一为把盖子盖好，重新打开了一遍，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

戴家兴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太像了！”

成丽雅说：“家兴，你倒是说清楚了。像什么了？”

戴家兴激动地说：“橙子姐，第二段视频里还没确定的那种声音！”

大家纷纷赞同，有的人还用自己的塑料餐盒试了一下。韩文君让大家停下来，她来到电脑前，把最后一种声音放了一遍。大家一致认为就是打开塑料餐盒的声音。

“大家吃着，我说我的。”黄一为说，“这侧面印证了绑匪至少有两个人，一个人用手机录视频，另一个人正在打开餐盒。吃饭的人可能是绑匪，当然也可能是给卢阿姨买的。他们还想拿钱，不会让卢阿姨饿死，一定会给她买饭。”

谭海龙走过来说：“我问过我爸了，他不认识小田。”

黄一为点点头，但还是认为卢青梅一定暗示了什么，只是目前没有发现。他问龙龙：“卢阿姨爱吃什么？”

谭海龙想了想：“她不挑食，只要饭菜干净就行。”

黄一为追问：“外卖呢？她常吃什么？”

谭海龙说：“那就简单了。她不爱吃面，常吃黄焖鸡米饭或者肯德基。”

黄一为对大家说：“吃完饭，分组排查剩余的16所学校，注意龙龙所说的细节，我推断绑匪不会到太远的地方买饭。关押地点附近可能有饭店，大家清楚了吗？”大家齐声说了一声是。

有人正在吃东西，大家回应黄一为的时候他们也回应了，把没来得及咽下的饭都喷出来了，引得其它人大笑起来。

饱餐战饭，各组出击。黄一为命令他们随时报告调查结果，在下午4点前归队，准备交赎金的行动。

凌霜和贺骏分配到了新安区的四所学校，他们开始了一一走访。有的学校附近没有上坡路，有的学校附近没有彩钢房。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走访完了三所学校，只剩下了下关小学，时间也来到了下午4点。

凌霜报告了调查结果，黄一为命令她马上归队。凌霜心有不甘，一来还剩一所学校没有查过，二来由于和谭海龙的恋爱关系，这两天总在照顾谭家父子，她觉得自己在破案上没有真正帮过忙。无论于公于私，她都想多做一些事情。

她提出了申请：“黄队，我要求查完最后一所学校再回去，再过半小时我们一定回去！”

黄一为其实很理解她：“好吧！我同意了。千万要注意安全，有事及时向我报告。”

凌霜很高兴，说了一声谢谢。

旁边的贺骏说：“霜儿，你可真拼！你的准婆婆一定会喜欢你的。”

凌霜白了他一眼：“少胡扯！赶紧走。”

他们很快找到了下关小学，两人很高兴。学校门前就是一条路，各种行人和车辆比较多，路况比较复杂。在离学校门口大约80米的地方，有一个上坡，坡比较陡，所有的车辆开得都比较慢。他们把车开到了坡上，停在了路边。

凌霜观察了一下周围，坡顶路西边有一排小饭店。路两旁都是二层或三层的小楼，目光所及的范围内没有发现铁皮房。

凌霜一眼看到了一个卖盖饭的店，她拍拍贺骏的肩膀，用手指了一下那个店。两人很默契，一起走进了那家店。凌霜给贺骏点了一个过油肉盖饭，给自己点了一份西红柿炒鸡蛋盖饭，两人在门口靠窗的位置坐下来。饭很快上桌了，贺骏二话没说，吃了起来。

凌霜吃了几口，看着狼吞虎咽的贺骏，忍不住问：“大哥，中午一点多吃的饭，刚过去三个小时，你都能吃得进去。”

贺骏一边吃一边说：“大姐，这三个小时咱们没停点跑，就算是机器也早就烧热了。何况我是个人！”

凌霜本来还想说，点餐是想侦查，打听打听线索，想想贺骏说得有一定道理。每个人的体质优劣和体力消耗不一样，她不能以自己的标准衡量贺骏。

趁着服务员给他们拿水的功夫，凌霜问：“附近哪里有铁皮房？”

服务员微微一笑：“用来住的铁皮房很少，如果是偏房和仓库，那很多人家都有。”

凌霜显然对这个答案有点失望，好在其它特征符合队里的推断。谢过服务员，她开始思考下一步的对策。这时，一个男人进来了，说话有点口吃。

他说：“有——有没有黄焖——鸡米饭？”凌霜心里一惊，贺骏嘴里的饭还没有咽下去，张大了嘴。

服务员说：“没有。”

他改了主意：“那就算了。来——来一份宫爆——鸡丁盖饭，一份——尖椒炒肉——盖饭，一份——苜蓿肉盖饭，两——两瓶啤酒。”

十分钟后，饭和酒都打包好了。那个人出了饭店的门，两人赶紧跟了上去，但不敢跟得太紧。他走进了一条巷子，七拐八拐，然后不见了踪影。凌霜和贺骏急得团团转，只好各自沿着不同方向查找。